第25章

沈十六側頭望了眼楚君逸,心中一寒,當下甩袖就走。楚君逸快步跟上,沒說什麽,只是眉宇間戾氣愈發重了。

——師兄便如此防備他?

接下來兩三日,楚君逸除了去無涯峰錘煉劍意,路上會經過沈十六住的秋水峰外,并沒有在沈十六面前出現過。沈十六提防了三日,到第三日晚上竟不敢入睡,只歪在床頭看那《分桃舊事》。然而到底是身體不行,時至半夜,漸漸起了睡意。

夜風吹進屋裏,屋內那一豆燈光晃了晃,眼前忽明忽滅,沈十六擡頭去看燈,冷不丁地小腿一痛一麻,眼皮一跳,飛快地跳下床,拿出剛剛支取的靈劍向床尾猛地刺了一下,便見一個東西滾了下來,在地上“咯咯”地爬了幾步,正是害了沈十六幾次的河蟹。

“楚君逸——”沈十六咬牙切齒地拄着長劍,一步一歪地走了出去,冷喝道,“楚君逸,我知道你在,滾出來!”

果不其然,過了會,一道白光一閃,楚君逸從劍上跳下來,道:“剛從無涯峰回來,師兄怎的知道?”

沈十六臉色鐵青:“你盡管裝模作樣!我問你,那河蟹是哪來的?!”

楚君逸面色微變,快步走進屋內,一眼見到那河蟹,想也不想地騰空而起,将河蟹一劍絞殺了。接着又将裏外搜尋了一遍,見沒有第二只了,才緩和了臉色,高聲道:“師兄可以進來了,我已經殺了它。”

楚君逸等了會,卻沒聽到動靜,忽地想起沈十六的質問之語,連忙出來,道:“師兄是不是受傷了?”

沈十六冷冷注視他一番動作,只道他慣會演戲的,自己仍用長劍作拐杖,向裏走去。楚君逸見他行動笨拙,略一觀察,立刻知道他是小腿受了傷,緊跟上去道:“被它咬了?”

沈十六猛地回過頭,淩厲的目光直逼向楚君逸面龐,道:“豈不正如你所願?”

楚君逸愕然道:“師兄以為是我弄來的?”

“不是你還能有誰?”沈十六道,“那河蟹為甚麽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床上?你又為甚麽恰好在附近?”

楚君逸怔怔道:“若我說是巧合呢?”

沈十六冷笑:“那還真是巧得很!”

楚君逸面色幾變,忽地一步跨上前,抓住沈十六臂膀往懷中一帶,禦上靈劍便往自己那飛去,口中只道:“既然師兄不肯信我,我還多說甚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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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六又急又恨,擡手便是一道劍氣刺了過去。楚君逸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将靈劍徒手拗斷,手心血淋淋的,卻也不管,等到了地方,便橫抱起沈十六,将他扔到了床上。

沈十六手中只剩個斷劍,心中瑟然,暗道這斷劍除了剩下自盡之用,還能作甚麽呢?

正想着,楚君逸蹲下身,一把将沈十六褲腿拉了上去。沈十六蹬了一腳,楚君逸握住他的腳踝,紋絲不動。

這一幕倒也熟悉,沈十六心中發苦,正做了決絕的打算,卻見楚君逸取出了一排銀針,将銀針插入了沈十六小腿上腫起來的部分。

沈十六動作一頓。

“上次河蟹之災後,藥園與醫堂的長老捉了幾只留作研究。”楚君逸道,屈指一彈,銀針嗡嗡作響,“這銀針之法就是幾位長老推敲出來的,感覺如何?”

沈十六低頭看着自己漸漸消腫的小腿,抿了抿唇,哪裏還要再說什麽。

楚君逸将銀針都收起來,直起身來,微微俯身望着沈十六。沈十六道:“好罷,是我誤會你了……你做甚麽?”

“師兄在這裏等一會。”楚君逸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沈十六,将他定住,道,“我去去就來。”說罷,将沈十六橫放在床上,轉身就走了。

沈十六注視着他遠去,眼睛轉了轉,望着頭頂簾帳上的花紋,百感交雜,卻不知是什麽滋味。

楚君逸說是去去就來,卻足足離開了大半夜。直到發白的初晨陽光斜鋪到窗戶棱上時,他的身影才遠遠的出現。

這是個陰天,沈十六想,轉動眼珠子費勁地看向門口。

他躺得太久,身上十分僵硬,整個身體都麻了似的。

楚君逸落到地上,走了進來。随着他漸漸走近,沈十六才看到他一只手上拎着一節帶血的妖藤,另一只手卻拎着一只食盒,發梢沾着水汽,似乎是剛用水洗過,然而走近時,身上的血腥味卻依然傳了過來。想來也是用過了潔淨術的,只是也不知是經歷了什麽事,這樣都不能将那濃重的血腥味除掉。

沈十六心中突地跳了跳,隐約猜到了什麽,心口仿佛當胸穿過了一根尖銳鋼針一般得疼痛了起來。

楚君逸将妖藤扔在地上,施了個潔淨術,探到沈十六胸口拂了一下,沈十六身上一輕,便能動了。楚君逸把手伸到沈十六脖頸後面,微微用力,将他扶起來,靠在床上,再從食盒裏取出了一碗粥,和幾樣點心。

沈十六等着身上酸麻過去,望着地上的妖藤,躊躇道:“怎麽回事?你去找冷無心了?”

楚君逸舀了一勺粥遞到沈十六嘴邊,道:“他敢來昆侖山,我自然要會一會他。”

沈十六仰了仰身,避開那勺子,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師兄連我的一口粥都不肯喝嗎?”楚君逸道,神情蕭索。

沈十六因誤會了他,心中含愧,又見他面色慘淡,心頭一顫,低下頭将那勺粥吞入口中。他現在不能辟谷,喝這靈谷烹饪的粥最适宜不過。

正打算吃完這一口再問,下一勺緊跟着又到了唇邊,沈十六無奈,只好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到最後一口時,沈十六沒有細看便吞進了口中,誰知竟感到口中之物極為膩滑,心中一驚,正要吐出來,那東西跟自己會動似的,竟然倏地滑入了他喉嚨裏。

沈十六擡頭大駭道:“你給我吃了甚麽東西?”

楚君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十六,眉骨上的傷長成了一個執拗的疤痕,目光深邃而缱绻。

“那是‘生死相随’。”楚君逸道,“本想過些時候再給師兄吃的,但現在等不及了。吃了它,我的命便能分給師兄一半了。”

沈十六心中大震,只聽得楚君逸緩緩道:

“今日起,七魂六魄,與君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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