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一日,沈十六知道了簫小小的心儀之人是誰後,又聽到了師尊講的一句話——

“十六這孩子心思太多,我本來是想讓他陪着小小,順便給君逸做個磨刀石,誰知道他對小小有了那樣的心思……”

那麽多年的努力變成了一個笑話,沈十六紅了眼睛,将滿腔憤恨遷怒到楚君逸身上,借着關愛師弟的名義,給他吃了一顆有毒的丹藥。

“楚師弟,現在感覺如何了?”沈十六望着楚君逸不假思索地吞下丹藥,問道。

楚君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道:“多謝師兄。”看上去沒什麽異樣。

這是怎麽回事?自己弄錯了?沈十六狐疑地離開了。過了幾天,就受到師尊傳喚。簫崇面色嚴峻地說:“君逸在無涯峰遇到了魔修,現在中毒了。你務必查清此事,找出無涯峰潛藏的魔修。”

無涯峰是昆侖山弟子練劍的地方,要是混進了魔修,可是不得了的事,難怪簫崇面色如此嚴肅——

但是,楚君逸中毒的事,不應該是因為自己那顆有毒的丹藥嗎?

“楚師弟現在怎麽樣了?”沈十六問道。

簫崇道:“所幸發現及時,文師弟已經為他逼出了毒素。他卻因禍得福,沖開了從前一直凝滞的一處經脈,修為大有進益了。”

怎會如此?!沈十六又驚又怒,匆匆道:“弟子這就去查。”而後轉身,就去找楚君逸,走到一半,眼前一黑。

楚君逸在沈十六身後出現,橫抱起他,将他送回房間,坐在床邊望着他微微擰起的眉尖,低語道:“原來是因為這些事下的毒。可你又為何找上冷無心?”說話間,身形漸漸消散。

囚室內。沈十六伏在萬年寒冰上,經脈俱廢。

楚君逸站在門外,緩緩推開門。

沈十六卧在冰上,費力地擡起頭,看向出現在門口的人,忽然一個激靈。

“師兄。”楚君逸站在門口,喚了一聲,走到寒冰前,彎腰抱起沈十六,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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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六身體猛地一震,忽然醒過神來,睜大了眼睛,一切景象消失之前,額頭傳來輕柔的觸感。

眼前重新亮了起來,半空中金燦燦的符箓燃燒成了灰燼,洋洋灑落。盧真走回陸齊身後,陸齊看向沈十六左側,撫掌一嘆。沈十六左右環顧了一圈,看到衆人皆是大夢初醒一般,恍然回神的模樣。

這次鬥法是誰贏了?文耀與邱若梅對視了一眼,邱若梅古板的臉上,眉毛中心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沈十六望了楚君逸一眼,擡起手壓住了自己鼓噪的胸口,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唇。

陸齊道:“我輸了,敢問楚少掌門,用了什麽手段破解這六道輪回之符的?”

“也沒甚麽。”楚君逸在一衆殷殷目光中搖了搖頭,“只是用了最蠢笨的辦法,斬斷了輪回罷了。”

沈十六眉梢抖了一下。

陸齊似乎不信,但也不再追問,只是微微一笑,今日的鬥法便到此為止。昆侖山大獲全勝,弟子們臉上喜氣洋洋。十三塢的弟子們垂頭喪氣地帶他們去各自的住處,盡撿些偏遠廂房。結果自然又是一番劍拔弩張。

楚君逸和沈十六所住廂房恰是相鄰,中間只隔着一片竹林,竹林中掩着一道拱門,從楚君逸住的廂房走出去,穿過拱門,出了竹林,就是沈十六住的廂房。因而兩人就成了一路。

引路弟子時不時奇怪地回頭看一眼,對身後兩人的沉默十分不解。先前鬥法的時候,倆人關系很好的樣子啊。怎的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講的?他心念一轉,想起自己少主和盧師兄,忽然明白過來。少主和盧師兄也不怎麽說話,可誰不知道他們最要好?許是有本事的人都這樣罷。

漸漸走了許久。沈十六很想跟楚君逸聊聊,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躊躇一路,只覺得胸口黏黏糊糊的,有些難受。

只怕是那甚麽“生死相随”在作祟。沈十六心道,又想起那株蘭草來,想起四個字來——

病從口入。

讓你随便吃東西!沈十六心道,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眼見前面就要到了,深吸一口氣,準備請楚君逸去旁邊的竹林下說會話。

正在此時,忽然,一只火紅的鳳凰從空中飛落下來,化成人形,俏生生地站在了仨人面前。

“你哪來的?”引路弟子大駭,往後一仰,跌了個四仰八叉。鳳羽靈不管他,先是瞪了沈十六一眼,而後看向楚君逸,道:“總算找着你了,走罷,同我一起去街上玩,你也沒來過燕地罷。”

“楚師弟不是來玩的。”沈十六皺眉道,“我們有正事要做,小鳳公主,你自己玩去罷。”

鳳羽靈随手拿出一管玉簫砸向沈十六,道:“沒跟你說話……呀,這是我的玉簫。”說着又要撲過去搶回來。

沈十六揚手接住,看了看,原來是先前楚君逸拿出來要抵押,卻被鳳羽靈搶走的玉簫,登時面色一變,想起來,其實楚君逸還有不知道多少紅顏知己,只是先前他悶在昆侖山,自己竟忘記了這些事。

沈十六當下心中一冷,将玉簫抛給楚君逸,自己往拱門走去,然而仿佛在期待什麽一般,腳步放得很慢,待察覺到時,頓時身體一僵。

只聽身後楚君逸道:“小鳳公主特地找來燕地,是來找我一道玩的?”

鳳羽靈道:“是呀,走罷走罷,別理你那師兄了。”

楚君逸沉默了一會,道:“你等我一會……”

沈十六走進拱門,拐了個彎,扶住一棵竹子,那黏黏糊糊的感覺愈來愈重,忽然作起嘔來,胸口簇起了冰渣子一樣,全身都冷了起來。

門另一邊,只聽楚君逸收起了玉簫,問那引路弟子道:“請問附近有什麽有趣去處?這是妖族的小鳳公主,不會傷你的。”

沈十六本來想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卻不知怎的,一陣強烈的嘔意湧上胸口,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彎下腰吐出了一地狼藉,冷得瑟瑟發抖起來。

門那邊的動靜倏地消失了,下一瞬楚君逸就出現在了沈十六身旁,焦急欲扶:“師兄怎的忽然嘔了?”他本來是見沈十六從來是毫無動容之色,見到鳳羽靈過來,便想激一激沈十六,試試他是不是真對自己毫無感覺,誰知道剛邁出一步,就聽到沈十六這兒不好了,當下哪裏敢走,立刻心急火燎地沖了過來。

“滾開——!!”沈十六猛地拍開楚君逸伸過來的手上,眉心凝出了一股冰冷寒氣,眉梢挂上了寒霜一般的冷厲,“別用你的髒手碰我!甚麽七魂六魄,竟讓我着了你的道!我今日便告訴你,甚麽共享命魂,每叫我想起來,便直犯嘔!”說着擡手拍向自己頭頂,竟是要活生生将命魂剝離出來,“你的東西,我不稀罕,統統還給你!”

楚君逸吓得魂飛魄散,倏地擡手擋住,只感到手心劇痛,只見覆着靈力的手心豁出一道血口子,若是真打到了頭頂命魂所在,師兄焉有命在!

楚君逸驚魂未定道:“師兄再如何生氣,沖我發火就好了,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

“我自個的身體,幹你何事?你當你是誰,就能管我了?”沈十六心口愈來愈冷,忽然想起那株蘭草,驀地一驚,甩開楚君逸就要走,卻是眼前發黑,愈來愈冷。他強撐着走了幾步,對身後焦急萬分卻不敢湊近的楚君逸不管不問,忽然眉心一熱,一股暖流傳向了胸口,将那寒意壓了下去——

“生死相随……好一個生死相随!”沈十六頓時感到身上變得暖烘烘的,卻不喜反怒,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回過頭,寒芒一般的冷厲目光驀地鎖住了楚君逸的面龐,恨得全身都哆嗦起來。

不過是個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東西,他竟然還真信了其中有幾分真心。冷無心将心“給他”,是為了“絕佳爐鼎”,誰知道楚君逸的“生死相随”,又是為了甚麽?

沈十六感到身上愈來愈暖,卻好像浸在寒潭中似的,直發起抖來。

原本就該這樣的,天底下哪有對險些殺害自己的兇手動心的道理?自他下毒那日起,便是結下了解不開的仇怨,斷了所有情分。至于後頭引出來的那些事……

他竟有過放得下的錯覺!

楚君逸看在眼中,将整件事猜出了大半,心裏已把冷無心挫骨揚灰,仍嫌不夠,于是一面計量着取出那株蘭草的種種法子,一面頹然地想,以師兄的脾性,求得諒解已是奢望,更何談更近一步的打算呢?

這樣一想,身上忽然抽空了全部力氣,心裏空成了一片荒蕪——

就算奉上七魂六魄,挖出一顆心來,師兄也不會信,甚至不會多看一眼。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做那些多餘的事?直接将人拘在身邊就好了。

此時,楚君逸身後站着的鳳羽靈和那引路弟子,早駭得說不出話來,呆愣愣地看着他們二人,幾乎想奪門而逃——

即使只是在旁邊看着,也仿佛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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