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些血跡有些已經幹涸成了鏽紅色,但還有一些明顯是剛蔓延不久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珩甚至從身邊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絲淡弱的血腥味。
剛剛江知禺被他脫下的那件大衣還在一邊,沈珩想把它重新拿起來,給江知禺披上後帶他去醫院,還沒等他身體動彈一下,腰間就被人緊緊抱住了,随之而來的,還有胸口位置重重靠過來的江知禺的額頭。
這種時候,沈珩自然狠不下心來把他推開,只能小心翼翼的拍拍他的肩膀,害怕碰到傷口:“你別亂動了,先在這等一下,我找車送你去醫院。”
他說着就想把箍在自己身上的那雙手臂扯開,沒想到江知禺現在發着燒,力氣還是大的吓人,圈在腰上的力氣又重了幾分,同時将臉也往他的懷裏埋得更深了點。
“我不去醫院。”江知禺在他的懷裏低聲道,因為抵在沈珩的胸口,所以說話聲悶悶的,聽起來又有點委屈:“你也不許走。”
“你燒一天了,再不去醫院人就燒壞了,而且你後背……”說到這裏,沈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怔愣了一下。
昨天下午江知禺被他推了一把,後背撞到牆壁時的痛苦神色在他眼前突然格外清晰的顯現了出來,再聯想一下衣服上這些看起來還算新鮮的血跡,沈珩的神色僵了僵。
可是如果他只是被自己推一把,怎麽可能會有這種程度的傷,自己那點力氣,江知禺的後背能青一塊就算很重了,更別說破皮流血了。
“後背疼…”江知禺小聲的接他的話,似在撒嬌:“沈珩,你抱抱我。”
沈珩無奈的低頭看他一眼,語氣添了幾分強勢:“放手,我帶你去醫院。”
“…不去。”江知禺倒是固執的一如既往,把臉埋在沈珩的懷裏一動不動。
“你再不松開我就直接打120了。”沈珩嘆了口氣,低頭道。
江知禺負氣似的重重呼吸了幾口沈珩身上清爽的味道,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了手。
因為剛剛一直閉着眼,又加上發燒不退,所以眼神在房間的燈光下亮晶晶的,眼角和臉頰都泛着不正常的紅色,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沈珩的動作不願離開,像極了怕被抛棄的寵物。
他現在身上那麽多傷,躺下難免又疼得厲害,沈珩猶豫了一下,把他剛剛給江知禺脫下來的衣服穿上,叮囑他不要亂動,自己一會就回來,這才急匆匆的下樓去了。
沈珩不會開車,還是叫了輛出租在樓下等着,他自己上樓去把人扶下來。
江知禺比他高大的不是一星半點,到最後把人帶上車坐好,他坐在後座累的氣喘籲籲,還要承受江知禺沒骨頭一樣靠過來的身體。
他在路上發了條短信給蘇月華,江知禺就貼在他的身邊小聲哼哼,距離越湊越近,到最後嘴唇都幾乎要貼在沈珩的耳畔上了,他呼出的熱氣很燙,燙的沈珩有些心神不寧,就想把他推開。
“我頭暈。”江知禺被他推了一下肩膀,暈暈乎乎的小聲抱怨了一句。
“你身上這傷怎麽回事?”沈珩看他現在還算清醒,便問出了這個剛剛在家裏就一直讓他想不通的問題。
江知禺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的靠在他一邊的肩上,沉默着不願回答。
沈珩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之前吃的那些退燒藥好像一點作用都沒有,江知禺現在的溫度仍是燙的吓人,他輕皺着眉頭将眼神轉向車窗外,猜測着到醫院還需要多久。
江知禺似乎又就着這個靠着他的姿勢睡了過去。
沈珩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人現在的狀态是從未有過的蒼白憔悴,哪還有什麽平日裏意氣風發,倨傲淩人的氣場,看起來又病态又脆弱,是需要被人好好照顧的模樣。
到了醫院,沈珩把江知禺交給護士,轉身想去挂號臺挂個號,他一轉身,手掌就被人從後面緊緊拽住了。
他驚訝的轉頭去看,本來已經好好躺在行動病床上的人已經半坐直了身體,臉上的表情還有些驚慌失措,在看到沈珩回頭的那一秒,表情瞬間轉換成了委屈:“沈珩,你去哪?”
“我去給你挂號。”旁邊兩個小護士表情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驚訝,沈珩尴尬的要命,江知禺又死活不松手,他抽了兩下也抽不開,只能微微提高了聲調:“你再這樣,我現在就回家。”
江知禺像是被他這句話刺了一下,瞬間便松開了手,沈珩沒再看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江知禺的視線所及之處。
等他辦完所有的手續回到病房時,江知禺身上已經被換上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手上打着吊瓶,正躺在床上合眼休息。
聽見門口傳來動靜,他眼睛也只是勉強睜開瞥了一眼,在看見來人是誰後,嘴角只是扯起了個蒼白的虛弱笑容:“你回來了。”
“嗯。”沈珩把手上買的食物放在桌邊,走到床邊的陪護椅上坐下,避開了江知禺緊盯在他臉上的視線:“餓嗎?”
“嗯。”江知禺點了點頭,面色有些激動。
“現在過了午飯時間,醫院食堂裏沒什麽吃的了,我只買了一碗粥,你喝點吧。”沈珩搓了搓手,将病床搖起來,才發現江知禺的病號服裏面裹了一層厚厚的紗布,透過衣服甚至能看見身後紗布突起的形狀。
他把粥碗遞給江知禺,坐在一遍醞釀着剛剛想說的話,想着如何開口,就聽面前人輕聲喊了他一句。
“沈珩。”
沈珩擡起眼皮看他,江知禺舉了舉端碗的那只手,認真和他對視,随後讨好的笑了笑,道:“我只有一只手,沒辦法吃飯。”
“你沒用碗喝過粥嗎?”沈珩淡淡道。
江知禺期待的神色僵在了臉上,他還想再說什麽,但看看沈珩冷淡的表情,又不敢再繼續煩他,只能失落的垂眼,低頭喝了一口散着溫熱白汽的粥。
“你手機呢?”沈珩看着江知禺雖然有點嫌棄,但還是在認真喝粥的動作,突然問道。
“在…”江知禺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眼神有些警惕:“你為什麽問這個?”
“你的傷口複發應該多多少少與我有關,今天的醫藥費我幫你付了,但你不能一直呆在這裏,你已經毀了我和家人的年初一,所以我得聯系你家裏人把你接回去。”
沈珩用一種冷靜的,公事公辦的語氣道:“醫生說你後背有一些感染,所以治療費用不低,我知道你現在沒錢,到時候你回到京城,可以讓向意把錢還給我。”
江知禺從他第一句話開始,一切的動作都僵住了。
連着他一直小心翼翼維持的笑容,都再也裝不出任何一絲上揚的弧度,明明是高大俊逸的外形,偏偏在此刻生了許多的無措和絕望的氣場。
“我跟你說過了,我和家裏鬧翻了,現在他們沒有人要我。”江知禺語氣悲涼,良久,才繼續啞聲道:“如果你現在也不要我,我就真的沒地方去了。”
沈珩閉了下眼睛,朝他伸手:“把你手機給我。”
江知禺眼圈通紅,凝視他片刻,半晌,自嘲的歪了歪唇角,出口的嗓音幹澀:“沈珩…你的心,真的是肉做的嗎?”
沈珩垂着頭沒再理他,拿起一邊的衣服自顧自的翻找起來,最後在江知禺外套的內層裏找到了他的手機。
因為換了卡以後需要重置密碼,江知禺之前哪有那個心情弄,所以沈珩很輕易的就解鎖打開了通訊錄。
要不是之前和江知禺分手以後想要徹底斷絕和他的聯系,沈珩也不會連着向意的號碼一起删掉,否則他早就打電話讓向意來接人了。
江知禺的通訊錄裏空空如也,連一個聯系人都沒有,沈珩翻了半天,發現是真的一個聯系號碼都沒存,他有些煩惱,沒好氣的瞪了江知禺一眼,結果卻和江知禺對視上了。
“家裏人不要我,我也不會有他們的聯系方式。”江知禺看懂了他這一眼的意思,輕聲解釋道。
沈珩又翻了下最近通話,裏面有幾通通話記錄,還都是同一個號碼。
他停了半秒,旋即裝作什麽都沒發現,把江知禺手機熄屏後放在一邊,沉默了一會,接着放柔了聲音:“那就不說這個了,你這幾天先好好休息。”
江知禺愣了一下,似乎對他這個突然的态度轉變有點措手不及,一時甚至都沒能接的上話。
“好嗎?”沈珩見他半天不動,伸手用掌心蹭了蹭江知禺的側臉。
江知禺像是被注入了一絲生機,臉上也終于生了點笑意,“好。”他答應了一聲,看向沈珩時的眼神愈發柔軟起來:“沈珩。”他輕輕喊道。
“怎麽?”沈珩垂眼瞧他。
“我想吃你做的飯。”江知禺試探道,表情看起來還有些羞澀:“醫院的飯太難吃了。”
“嗯,晚上給你做。”沈珩應允的幹脆利落。
江知禺幾乎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頭腦,免不得就想再将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他腦中一熱,開口道:“你累嗎?要不要到床上來躺一會?”
沈珩挑着眉頭看他,江知禺倒也沒覺得尴尬:“今天一直都是你忙來忙去的,我想讓你休息一會。”
“不用了。”沈珩出聲拒絕,他俯身,把病床重新搖了下去,“醫生讓你現在睡覺盡量不要平躺,你先休息吧,我一會回去給你做晚飯。”
“我不吃了,你在這裏陪我好不好?”江知禺此時有點後悔自己那個請求,簡直就是在挖坑折磨自己。
沈珩沒說話,再看他時的眼神已經有些煩躁了,江知禺退而求其次:“那你等我睡着了再走,早點回來,可以嗎?”
“嗯。”沈珩随口答應。
江知禺面朝着沈珩側躺下,伸手想去牽他,沈珩想躲開,但是看江知禺一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定眼神,也就随他去了。
江知禺雙手握住沈珩的一只手,他的掌心很燙,沈珩的手涼涼的摸起來很舒服還有他熟悉的清爽味道,江知禺貪戀的把手拉到自己臉邊,用嘴唇輕輕碰了碰,随後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江知禺長大後幾乎就沒生過這麽重的病,疲憊加上病痛,整個人放松下來後很快就睡着了,他的臉邊貼着沈珩的一只手掌,閉上眼睛的表情都是帶着笑意的,他的體溫在逐漸下降,只是嘴唇和臉色仍透着病态的蒼白。
見他呼吸平穩,沈珩研究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手從江知禺的手中抽了出來,他拿起一邊的手機,放慢動靜悄悄走出了病房。
樓上的住院區很安靜,沈珩找了個走廊窗口的位置,點開江知禺的最近通話,給那個唯一的號碼點了撥號。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聽筒裏傳來了一道聽起來輕佻的慵懶男聲:“怎麽了江二,是不是打算回京城了?你哥昨天來問我我差點兒露餡,好在幫你糊弄過去了,我說這大過年的,能回來就回來吧…你家那老頭子讓你相親,你不去不就成了,非得找你那個寶貝前任,圖啥啊。”
楚烨獨自說了半天,也沒聽見對面有什麽動靜,江知禺打電話向來直接說事,這樣沉默着實有點反常,他也嚴肅了起來,沉聲道:“江二?”
“您好,我是沈珩。”
“是這樣的,江知禺現在生了病,我沒有他家人的聯系方式,所以冒昧打擾,聽起來您應該是他的朋友,所以能不能麻煩您聯系到他的家人,把他接回京城?他在我這裏,确實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他現在住院的地址是杭州市xx人民醫院,可以麻煩您和他的家人說一聲嗎?”
沈珩說話不疾不徐,聲音清澈的像是一汪清泉,卻透着說不出的疏離冷淡,聽得對面的楚烨有點怔愣,也沒想到自己和江知禺那個念念不忘的前男友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有了第一次聯系。
而且他說的也太…
楚烨本來就有點心疼江知禺現在的狀态,所以聽見沈珩這麽說了,自然說話也就不太客氣,夾槍帶棒的:“哦,你就是沈珩啊,你剛剛說,江二生病了,給你帶來了困擾?”
“嗯,是的。”沈珩禮貌答道:“所以希望…”
“是的?你也太白眼狼了吧。”楚烨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漫不經心道:“江二為了你跟家裏鬧翻了,挨了他爹一頓鞭子,在醫院躺了一天就不管不顧的逃出去找你,而且身無分文,連機票都是我給他買的,現在病了,你說他是個困擾?”
“當初我就勸他別和你在一起,像你們這種為了點錢就能□□好幾年的,能有幾分什麽真心啊,江二他就是傻,玩兩年還不夠,竟然跟你這種人弄出感情來了,現在看來還不是被我說中了,啧,我說你狼心狗肺你應該也沒意見吧?我看你也挺值得這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