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知禺眉頭驟然緊鎖,臉色一變,他擡手想去拉,但是沈珩走的很快,在他愣神間已經快到病房門口了。
“沈珩,你先別走。”他想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些,卻急的聲音都在打顫,“沈珩!”眼看着人就要離開,他突然拔高了聲音喊到。
沈珩沒打算理他,他腳步匆匆離開病房,正低頭看着手機思考着這個時間還有沒有公交,身後就傳來了一陣東西落地的哐當響聲,接着就是急促趕來的腳步聲。
他被那陣叮呤咣啷的響聲驚了驚,轉身去看,就看見穿着病號服的江知禺轉眼間已經到了他面前,面色因為緊張而顯得越發蒼白憔悴,一只手的手背上還在不斷滲血。
“你…?”他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瞪着來人,語氣有點氣惱:“你跟着我幹什麽!”
“沈珩,你能不能別走,我想看看你,今天是過年,我不想一個人在醫院,你陪陪我好不好,求求你了,不要走。”江知禺一把環住了沈珩的腰,低頭将額頭抵在了他頸邊。
他下午的時候就退燒了,現在額頭微涼,貼近的時候帶着一絲舒服的溫度。
“這裏是醫院,你要是發瘋也別在這裏瘋。”沈珩掙紮了幾下沒松開,已經開始惱怒了:“江知禺,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是,沒有你我真的會瘋,真的會瘋,沈珩。”江知禺從他頸側擡起頭,用一種認真的,癡迷的,執拗的目光深深地注視着他。
漆黑的眼瞳深情溫柔,但其中蘊含的近乎病态的瘋狂和固執卻讓沈珩感到心驚,江知禺緊緊環着他的腰:“我愛你,沈珩,我發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你不要走,不管你到哪裏,我都會找到你,和你在一起的。”
沈珩和他對視了半晌,腰上的力氣也分毫未松,勒得他生疼。
他完全相信江知禺可以說到做到,但他一直到現在都不明白,江知禺所做的這一切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分手這麽久了,江知禺還是不願意放過他,他身上到底還有什麽值得讓他這樣死纏爛打不願放手的理由。
“你松手吧,我真的要回家,我媽還在家裏。”沈珩面無表情的和他對視。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江知禺認真道,仿佛沈珩這邊點頭,那邊他就能立馬辦出院手續。
“你到底想幹什麽?”好在樓層冷清,晚上燈開的也不多,沈珩還殘餘着一點和他好聲說話的耐心:“江知禺,從我們在一起開始,一直到現在,你知道你到底欠了我多少嗎。”
沈珩打斷了江知禺想開口的動作:“不用着急說話,我告訴你,你是永遠還不清的,我也不需要你還,傷好了以後你就回京城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江知禺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從容面對沈珩失望透頂的厭惡目光,但他依舊執着的想要證明自己的真心:“我會用我的一輩子來補償你,會把你捧在心尖上,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手上公司的股份也可以分你,以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沈珩,我答應你所有的要求,唯獨…不能說不要我。”
“放手。”沈珩語氣仍舊漠然。
“你答應我現在不走,我就放手。”江知禺緊緊摟着他。
“我不喜歡你了,你做這些到底有什麽意義。”沈珩聲音輕輕的,他不想再多浪費口舌了,身體被勒的喘不過氣,而心理上的疲憊已經快把他整個人壓垮了。
“我也不知道,沈珩,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江知禺的語調中滿是令人心碎的痛苦,他顫着聲音:“但我真的離不開你,沈珩,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只要一想到我對你做過的混蛋事,想到你恨我,我都想殺了我自己。”
對于曾經的他而言,沈珩也許就是他有興趣時随手把玩的一支漂亮的花,心情好了就拿在手裏欣賞一陣,不想要的時候就把它扔在花瓶,讓它自生自滅。
可是這朵花已經不知不覺間在他心中深深地紮了根,深到和心髒的脈絡血肉緊密聯系,他已經知道碰一下有多痛了,現在要他□□,是要了他的命。
他用四年的時間把沈珩傷害的體無完膚,卻不曾想那每一條劃在沈珩心口上的刀子,其實都是在成百倍的劃在了他自己身上。
只是當時他不知道,直到沈珩離開他,那些傷口,那些疤痕,才洶湧而劇烈的迸發出來,将他折磨成自己都不敢認識的模樣。
他活該,所以他願意用四年,乃至四十年,來彌補沈珩所受到的一切傷害。
周遭靜谧無聲,昏暗的燈光裹挾着緊擁在一起的兩人,光線交錯間,像是有看不見的暗流在他們之間隐秘湧動。
“回病房去吧,我累了。”沈珩和他對視半晌,終于開了口。
“那你,要和我一起回去。”江知禺遲疑的看着他。
“嗯。”沈珩閉了閉眼,輕聲答應。
江知禺的表情終于露出了點笑容,他松開鉗制住沈珩的胳膊,伸手去拉他。
剛剛他情急之下直接拔了手上的輸液針,手背上流了不少血,現在已經幹的差不多了,蜿蜒在手背上的暗紅色血痕看起來格外猙獰。
他換了幹淨的那只手去牽沈珩,被沈珩輕輕側身躲開了,江知禺眼神中閃過失落,卻也沒再說什麽,轉身去開門。
江知禺身上的病號服是白底藍紋的,所以沈珩在看見他的後背上有一些古怪的紅點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他皺皺眉頭又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那幾塊紅點正有擴大的趨勢,明顯是後背傷口又出血,還洇了出來,但江知禺似乎沒什麽感覺,還在前面幫他開門,随後就站在一邊,視線轉向沈珩,是想讓他先進去的意思。
沈珩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如果自己現在不進去江知禺很可能又要折騰他,所以也沒說什麽,先進了房間,走到床頭按了護士鈴。
“怎麽了?”江知禺問他。
“你後背流血了。”沈珩淡淡道:“你自己都感覺不到疼的嗎?”
江知禺微愣,旋即才搖了搖頭:“不疼,你在它就不疼。”
其實怎麽可能不疼,他剛剛跳下床的時候後背一瞬間皮開肉綻的痛感讓他整個人的身體都麻了一下,旋即就覺得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正在緩慢滲出。但他那時候哪有心情還管自己是不是又把傷口震裂了,只要能把沈珩留下來,讓他再挨幾頓鞭子他也心甘情願。
沈珩懶得理他,按了鈴以後沒多久護士就來了,在看見江知禺背後的那些血跡瞬間便皺起了眉頭,嘆了口氣囑咐他不要再有大動作了,否則傷口只會越來越嚴重。
等到重新換藥纏好繃帶,江知禺又重新換了套幹淨衣服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到深夜了。
江知禺住的這間是單人病房,除了病床外還有一張陪床,江知禺在輸液的時候,沈珩就坐在陪床上看手機。
在這個期間,前方一直有一道目不轉睛的火熱視線一直盯在他臉上,沈珩自然知道這是江知禺一直在看自己,他嫌這視線擾人,索性轉身避過。
因為是過年,他今天收到了不少祝福的短信,有的是律所的小夥伴發來的,還有一些是他大學玩的比較好的同學,他一條一條的回複過去,臉上不自覺的就露了點笑容。
“沈珩。”江知禺輕聲叫他。
沈珩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我後背好痛,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是不是又流血了?”江知禺認真道。
沈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江知禺眼神真誠,面色無異,他也就下床,走到江知禺床邊看了一眼。
江知禺本來是側躺的姿勢,見沈珩過來,很開心,自覺的就開始脫衣服,他剛解完上面的兩顆扣子,還想往下的時候,就被沈珩出聲制止了:“你幹什麽?”
雖然這裏是單人病房,暖氣也很足,但是他并不覺得是看個傷口都要脫衣服的程度。
“脫衣服。”江知禺回答的理直氣壯。
“不需要。”沈珩走到江知禺身後,單腿跪在床邊,彎下腰撩起了病號服的衣擺,雪白的繃帶交錯纏在肌肉線條利落漂亮的後背上,并沒有出血跡象,他簡短出聲:“沒破。”
剛才護士換藥的時候他也在旁邊,江知禺的傷口他一直都是隔着衣服看到的,剛剛真正直面到那些觸目驚心縱橫交錯的猙獰傷口,他才知道江知禺傷的有多重。
“真的很痛。”江知禺別過臉,眨也不眨的和沈珩對視。
“那我喊醫生過來。”
“不用,”江知禺拉住他的手,沈珩早就猜到了他在賣慘,也沒說話,就這麽自上而下的俯視着他。
江知禺被他涼涼的眼神這麽看了半天,心裏也有點發毛,他現在很多時候都看不明白沈珩,可以說自始自終他就沒有了解過。
所以他站在只能厚着臉皮黏着沈珩,也真讓他得逞了兩次,他覺得這方法還挺可行。
“很晚了,早點休息吧。”江知禺沖他示意自己身邊的空位,有點羞澀的眨眨眼:“床給你暖好了。”
沈珩覺得他莫名其妙,他甩開江知禺的手,“我留在這裏只是怕你又去打擾我的家人,別得寸進尺。”
他也确實累乏的厲害,回到陪床旁邊坐下的時候沒一會就被暖風吹得昏昏欲睡。
沈珩有點潔癖,雖然醫院的床單被套每天都換,他也只把最外面的外套給脫了,躺在了床上。
他縮起身子背對着江知禺,心情沉重的看着面前兩片布藝窗簾在眼前輕輕晃動,沒一會就閉上了眼睛,呼吸聲淺淺的。
因為累着了,所以他這一覺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但窗簾還緊閉着,睜眼的時候入目是大片透着光的深藍色調。
他微微動了下身體,就感受到了後頸處傳來的溫熱呼吸,以及胸口被手臂環住的熟悉觸感。
見他動了,江知禺從後面親了親他的耳垂:“你醒了,早安。”
沈珩對于他這種行為只是稍微有點驚訝,已經算得上見怪不怪了。
他很快就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下。
這床是單人的,一個人睡正好,昨天晚上不知道江知禺是怎麽硬擠上來的,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只要沈珩輕輕推一下,他就能立刻後背着地摔在地上。
他沒說什麽,下床去洗漱了。
江知禺在醫院住了兩周,他出院的時候,沈珩已經開始收拾回京城的行李了。
本來以為可以度過個安穩的假期,沒想到卻在醫院過完了整個年。
江知禺出院的時候身上的傷已經回複的差不多了,都是些皮肉傷,只要不再繼續反複撕裂,很快就能完全恢複。
沈珩在家裏往行李箱中放衣服,蘇月華帶着狗在廚房和他的卧室中進進出出。
“小珩啊,要不要帶點幹貨去吃?”
“醉蟹要嗎?你工作那裏應該沒有吧。”
“水果帶着好吧,在飛機上餓了也能吃一點,橘子蘋果,葡萄我也幫你洗一點好嗎?”
“不用了媽,飛機上會放餐的,餓不到我。”沈珩看着她笑了笑:“而且我後天才走,這些你都留在家裏吃吧,我就不帶了。”
蘇月華嘆了口氣,也沒再動作,只是靠在房間門口,看着沈珩的背影輕輕嘆氣:“今年過年,媽媽都沒怎麽看到你。”
沈珩臉上的表情僵了兩秒,随後沖她一笑:“等我在那邊穩定下來了,我就把你接過去。”
“真的嗎?”蘇月華睜大了眼睛。
沈珩笑着點頭:“當然是真的。”
小狗在客廳不知道碰倒了什麽東西,咚的一聲,随後就是一陣慘烈的奶狗哀嚎聲。
蘇月華急急忙忙的出去看,發現是它的腦袋撞到了花盆上,又好氣又好笑的把它抱起來念叨,她正揉着小狗的腦袋,門口就傳來了一陣禮貌的敲門聲。
她抱着狗走過去開門。
一拉開門,就看到已經恢複了意氣風發,打扮清爽幹淨的江知禺正站在門口。他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來高大又帥氣,手中拎了數不清的禮盒紙袋,和之前在門口看到的頹靡狀态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