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氏

初春三月,春意正濃,柔和的日光打在槐樹滿枝的嫩葉上,泛出了潋滟的青光。

屋內,紫陌給沈氏續了茶,悄悄的擡頭看了一眼陳悅穎,她正氣呼呼的坐在沈氏右下首的椅子上,腳不停的蹭着地面以發洩她不快的情緒。

“行了,我知道了,你這都說了多少遍了,我還以為多了不起的事,瞧瞧你給氣成這樣子。”沈氏說着似乎有些不耐煩,但臉上卻挂着笑。

“母親,她那樣就是在威脅我,你是沒看見她昨日下午那個得意勁。”陳悅穎噘着嘴委屈的說道:“還有,姜家為什麽要叫她也一起去,我不要跟那個傻子一起!”

“你犯不着跟她嘔氣,她總不會越過你去,至于姜家這事,你也別放在心上,人家點名了叫她一起去的,大不了分開走就是了。”沈氏端了茶蠱,繼續安慰她。

“母親說的是,到時候讓她自己坐一個車就好了,你就別生氣了。”陳雁瑤從外面踏腳進來附和道,她上前給沈氏請了安,坐在了陳悅穎的邊上。

“紫陌,你剛不是去叫了她嗎?怎麽這麽久了還不來?”陳悅穎看着一邊的丫鬟不高興的問道。

“奴婢催過了,四娘子說換了衣裳就過來。”紫陌低着頭小心翼翼說道,眼下三娘子正氣頭上,她只希望一會那人來了可千萬別提剛才的事情才好。

“這才剛好就擺這麽大的架子,以後那不是要上天了?母親你瞧瞧……”陳悅穎騰的一聲站起身就往屋外跑。

“三娘。”陳雁瑤在身後叫住她。

陳悅穎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口,跑到院裏拉着一個丫鬟便道:“你快去叫那個傻子快點些。”

那丫鬟得了吩咐,施了禮匆匆的跑了出去。

“愣着幹什麽,都沒事做了嗎,一個個偷懶成這樣,仔細我叫母親賣了你們。”陳悅穎指着院裏正在驚愕的丫鬟怒眉訓斥,眼下看着這些人怎麽看都不順眼。

沈氏挑了眉頭望着門口,神色有些不悅,這個小賤人,拖着這麽長時間還沒到,是故意讓自己難堪?

“母親。”陳雁瑤淡淡的看着沈氏,“四娘已經好了。”

沈氏收回視線看着自己的女兒:“我知道,她不僅好了,還能說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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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知道就好。”陳雁瑤微笑,端着茶蠱漫不輕心的啜了一口。

沈氏蹙眉,那個小賤人好了府裏的人都知道,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兒莫名其妙的說這一番話的意圖,正想問着,卻瞧見前院東側的穿堂有身影穿過。

陳雁瑤順着沈氏的視線看了過去。

陳滿芝慢悠悠的穿過穿堂,她頭上帶了上次老夫人送過來的一支蝴蝶戲花紅翡滴珠金釵,一步一步走進院子裏。

“你們這些人怎麽就惹惱了三姐姐了?”陳滿芝眼角含笑淡道,“再不好好做事,先打三十大板再賣了出去,到時候是生是死那得看你們的命了。”

剛被訓斥得低頭的丫鬟們,聞言紛紛瞪大着雙眼看了過來。

“四娘子。”守在門外的丫鬟翠環先反應了過來,連忙喊了一聲。

陳悅穎盯着來人漲紅了臉,咬着牙鼻翼微張,她的怒氣自腳底直沖頭頂,焰騰騰的無法遏制,那神情似一只發怒的怪獸,她隐忍着自己內心的怒火,低聲的怒罵一聲:“賤人。”

“三娘,你說什麽,聲音太小沒聽清楚。”陳滿芝掏了掏耳朵,微笑的看着她。

“先讓你得意幾天,以後再收拾你。”陳悅穎壓着聲音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沈氏坐在屋裏,真切的看着院子裏的人,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一身玫紅的衣裳紅的刺眼,讓她瞬間想起那個吊着死去的女人,她的臉刷的一下陡然變白。

是那個女人?不,不可能,不是她,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沈氏顫着身子捂着胸口別過臉,這個小賤人,今天故意穿着這衣服難道是想起什麽來了?

“母親?”陳雁瑤留意到自己母親的不适,忙上前問道。

沈氏定了半響緩過勁,袖子底下緊攥的手松開,她坐正了身子又恢複平日裏高貴端莊的模樣緩緩道:“無事,你回去坐好。”

她的視線落在跟在三娘身後走進來的那人,只見她邁步走到堂廳內,略微施禮開口道:“給母親請安,女兒來遲,求母親輕罰。”

沈氏心裏劃了冷笑,不理站在廳內的那人,她端起茶輕輕啜了一口看着一邊的丫鬟道:“紫陌這泡茶的功夫是越來越好了,喝一口下去心裏就舒坦了不少。”

“奴婢謝夫人誇贊。”紫陌微怔,不明所以。

沈氏撥着茶蓋随即又道:“你哥哥最近好些了沒有?上次找的那個大夫怎麽說?要不要再派人過去看看?”

紫陌弓着的身子心底一驚,夫人這樣跟自己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分明是故意要把四娘子晾在一邊,她有些心虛的偷瞥了一眼陳滿芝,只見她正笑着正看着自己。

想到在芳庭院裏的事,她忙轉目應道:“回夫人,奴婢的哥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夫人惦記。”

沒眼力的東西,沈氏睨了她一眼,臉色沉悶不快。

陳滿芝站在當中四顧一眼,兩個丫鬟一個婦仆站在沈氏邊上,陳氏姐妹坐在右手邊,陳悅穎一臉的幸災樂禍,她猶豫了會,擡着腳徑直走到左邊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周媽媽心喊一聲糟糕了,可惜都來不及阻止人已經坐下來了,她只好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這是陳滿芝第二次見到沈氏,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八仙桌邊,梳着圓髻,髻上插着一根白玉镂空花鳥金簪子,身着淺黃蘭花刺繡鑲邊竹葉青縷金鳳紋對襟褙子,瀾邊馬面裙,濃妝豔抹的鵝蛋臉,修得細細的眉毛下一雙媚眼,眸底迷離好似蒙上了一層薄紗,讓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撩起一探究竟。

她的風情萬種,她的妩媚妖嬈,蝕人心骨,難怪陳仲海不顧律法,駁了老夫人的面扶了她做繼室。

這個賤人,竟然如此無視自己,沈氏臉色微沉,眸中瞬間染上了冷意,哐當一聲響,茶蠱被她撂在桌子上,茶水迅速的在桌上蔓延,順着桌邊滴答而下。

兩邊的丫鬟驚得直接跪在地上,柳媽媽最先反應過來忙上前将茶蠱收好,又給沈氏使了個眼色便退回了她身後。

陳悅穎盯着自己的腳尖暗暗自喜,一臉的竊喜是小女孩告狀後的勝利。

“看你這樣子想必是已經好了。”沈氏撫了衣袖,看着陳滿芝淡淡的說道,“那從後日起就來請安吧,想想這幾年因為顧及着你的病,沒能好好教養你,倒是我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想起來也是覺得愧疚。”

陳滿芝看着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縱然是自己比她多了一千多年的思想,卻也猜不透她說這話時的心境,想來應是惱怒于方才自己的行為,既已經惹惱了她,只怕就算自己再做什麽補救都不會入她的眼。

“多謝母親惦記,只是上次撞到了頭現在依然疼得很,站得太久就想暈了過去,請安之事只怕還要請母親多寬限幾日。”她說着視線卻不經意間的瞧見了陳雁瑤一瞬時上揚的嘴角。

自自己醒來後,陳雁瑤一直不驚不喜不怒,仿若置身至外,而方才她嘴角的那抹譏笑,讓陳滿芝微微失怔。

“哦?如此說來想必是那錢太夫醫術不夠高明了。”沈氏悠悠道,她的眼裏會着幾分譏諷的笑意,“你也別怨你父親不給你請好的太醫,畢竟林家出了這趟事,別人現在都是能避就避,只可惜你父親官職不夠,要不然那些人還是賣幾分薄面。”

陳滿芝微笑,陳仲海官居五品,若想請個好的太醫,想必也不難,扯上林家,是想提醒自己現在的處境嗎?“母親想多了,只是覺得頭疼罷了,上次那個錢大夫就還不錯。”

她說着看着陳悅穎笑道:“不過倒真要多謝謝三姐,要不是她推了四娘一把,只怕四娘還是那個不懂世事的傻子。”說着站起來給陳悅穎微微施禮。

陳悅穎盯着她有些吃驚:“真想不到,你好了以後嘴巴這麽厲害,都學會奉承了,看來你的奴婢教得也是用心,不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套路,這次的事父親已經懲罰過我了。”

“害得三姐姐被禁足,四娘心裏真是過意不去,只是現在手裏一時拮據,未能送禮賠罪,姐姐莫怪才是。”陳滿芝點頭附和。

“誰要你的爛東西,留着自個當棺材本吧。”陳悅穎別過臉,嘲諷道。

陳滿芝撫拭衣袖,輕笑一聲:“說的也是,芳庭院确實沒什麽好東西,畢竟好東西都已經被別人據為所有了。”

“陳秋蔓……”陳悅穎聞言火氣蹭的一下冒起,她站起身指着她,“你這話什麽意思。”

“夠了。”沈氏怒斥一聲,冷冷盯着陳滿芝,“一朝醒來如此伶牙俐齒,這般沒規沒矩,是當我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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