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靶子

“這應該是芸娘的遺物。”林敏夕說着從她手裏接過孩子, “瞧你的臉髒兮兮的,還是先淨面吧。”

這邊念平就将面巾遞了過來,陳滿芝接過面巾洗了一番, 看着孩子道:“這些東西對小孩來說很危險, 若是不小心繞頸了怎麽辦?還是先拿下來待以後再帶吧。”她說着又跟乳母細細交待了一些注意事宜。

林敏夕将孩子交給乳母,吩咐她将孩子帶下去, 她拉着陳滿芝落坐在羅漢床上,念平給兩人斟了茶。

“表……表姐,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陳滿芝滿心疑惑, 林家是弑君之罪, 上位者怎麽會讓林家還有漏網之魚。

“是世子爺去莊子救了我。”林敏夕苦笑,“然後我就被送到這來了。”

是他?他為什麽會救林敏夕?陳滿芝想到了方才那個男人,她壓着疑惑拉着她的手安慰:“林家的事我知道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

“只是,我也幫不到你。”

林敏夕看着她,眼前的小人兒早已經不是那個時刻需要保護的四娘了,她今日所做的一切自己看在眼裏, 她淡然、鎮定、處事不驚的神色跟逝去的祖父很像。

“你好,我便好。”她道。

“是,都好了, 姐姐不用擔心了。”陳滿芝端起茶蠱小抿一口,“醒來後四娘一直心有疑惑。”

“未醒時,我時常聽到姐姐在耳邊叫喚四娘二字,不知這是為何?”她看着林敏夕。

林敏夕撚着茶蓋的手一頓, 驚訝道:“在你病還未好的時候,祖父便讓我這樣喚你,說這樣有助于你的恢複,難道你病好了跟這個有關系?”

陳滿芝心裏倏地了然,原來林敏夕叫喚她只是單純的為給自己治病,就好像原來那一世為了喚醒植物人,然後讓患者熟悉的人經常跟他說話一樣,想來以前她這個表姐應該對她很好。

她搖了搖頭,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自己醒來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剛才那技藝你何時學的,我記得你小時跟着祖父,不曾學過這待技藝。”林敏夕的聲音有些顫抖,想起方才的情景她依然驚悚,她還真沒見過哪個人敢在死人身上動過刀,而且還像切菜那樣淡然。

“我也不知道,想來是上天對我這天的補償吧。”陳滿芝垂眸,答得有些不自然,自來到這,她撒的謊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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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敏夕打量着她,明明是一樣人,卻說不出來為什麽哪裏不一樣,只嘆道:“你以後可別再用了,實在是在太駭人了。”

“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用了。”陳滿芝猶豫片刻還是應下了。

林敏夕點頭,抓着陳滿芝的手微微有些顫,“那你可還記得以前的事?”

陳滿芝蹙眉搖頭,“不記得了,很多事都沒有印象了。”

林敏夕面上有些失落,她燦笑道:“沒事,你好就行,沒了我們,你好好照顧自己。”

陳滿芝點點頭,跟她寒暄一番後起身道別:“我過兩日抽個機會再來的,如果孩子有事搞不定,你一定要去陳府找我,記住了。”

林敏夕點頭,對她依依不舍。

屋外,絲雨如綢,如煙如霧,城頭似扯上了一層薄紗,陶醉迷離。

陳滿芝站在廊下,裙擺微微濕了雨,她望着交錯如織的雨有些發愁,因為姜府的馬車早已經被她打發了回去。

念平望着天,蹙眉對她道:“娘子,您在這等一會,我去找找看有沒有馬車可以租。”

陳滿芝忙拉住她,“且先等等,一會雨不那麽密了再去。”

“看這勢頭,這雨只會越來越大,要不然我送你一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用說陳滿芝就知道這聲音是何人。

“你休想傷害我家娘子。”念平轉身将陳滿芝擋在了身後,方才在屋裏,這個男人差一點就要了娘子的命,所以她絕不可以再讓這個男人靠近娘子一分一豪。

“怎麽,就這樣想逃了?”男人隔着念平玩味的對陳滿芝道。

陳滿芝攥緊了拳頭轉身,淡淡的看着他,“世子爺,您是打算送我去大理寺還是刑部?”

念平聞言一愣,反應過來吓得轉身一把拉住她,“去什麽大理寺,什麽刑部?”

陳滿芝輕聲對她道:“沒事,開玩笑罷了。”

“看心情,你若是能把我哄高興了,說不定我就放了你一馬。”徐蕭年打了打手勢,不多時就有個小厮,架着一輛馬車駛來。

陳滿芝冷笑,現在的男人都這麽無聊嗎?動不動就想調戲別人,“只有三歲小孩才需要別人哄,想不到世子爺光長個兒不長腦子,竟跟個孩子一樣幼稚。”

“還是刑部大牢比較适合你,上車。”他懶懶的說道,話落,穿着雨徑直進了馬車。

“怎麽?還要我下去抓你上來?”半響不見那女人上車,徐蕭年有些不耐煩的掀開車簾,朝她喊道。

陳滿芝睨了男人一眼,帶着念平上了馬車,馬車是上次她跟彩雲去姜府時坐的那輛,可見這車是紅袖绾的。

她有些好奇這個男人跟臻娘的關系,第一次遇見他時,他對臻娘是溫柔的,而方才在屋裏他卻連正眼都不瞧。

念平依舊的将陳滿芝擋在了身後,盡量讓男人的視線觸及不到她。

“就她那二兩肉的身子,誰打她主意那可真是瞎。”男人慵懶的躺在貴妃塌上,瞥了她一眼。

“你亂說什麽,一個大男人欺負我們很得意嗎?”念平狠狠的盯着他,感覺娘子上來就是個錯誤。

“世子爺,你可曾聽說過,勿以善小而不為?”陳滿芝挪了身子,看着他笑了笑,“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病再小也是病,所以世子爺您還是不要小看了任何人任何東西。”

她的話暗指自己有病麽?徐蕭年微微抽了嘴角,一改平日裏冷漠的樣子,懶懶說道:“嘴巴倒也利索,看來恢複得不錯。”

陳府四娘,以前是個傻兒,他知道。

陳滿芝盯了車簾沒有接話,因為很多人都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她不是陳秋蔓,所以這話對于她心情來說并沒有什麽起伏。

“罷了,讓你先欠着我的人情好了。”徐蕭年風輕雲淡的說着,而後朝外喊道:“去北林坊,陳府。”

他的話一落,陳滿芝便感到馬車緩緩的掉了頭,随後嘚嘚的行走,看來剛才這男人是真的打算把自己交到刑部。

“謝世子爺的恩典。”陳滿芝回頭,方才他還是一副玩味的神情,而此時男人的表情淡淡,看似很疏離,變化得莫名其妙。

外頭的雨勢漸大,嘩嘩的打在了馬車上,馬車行走得很快,一路上男人不再開口,面無表情似一樽佛卧在貴妃榻上,待他們到了陳府時,已是接近黃昏,陳滿芝跟他道了謝,下了馬車。

二人回了院子,周媽媽跟念平去廚房準備了熱水和晚膳,陳滿芝換了鞋子,去準備自己沐浴的衣裳,她打開衣櫃,視線觸上那件短了後福的水粉短襖上。

“這顏色,六娘應該喜歡吧,讓周媽媽改一改就送過去。”她心想道。

雨勢在天黑的時候終于歇了,雖然快進五月,可夜裏涼意因為下雨卻只增不減,襯着房裏更加清冷。

文姨娘坐在方杌上,聽着隔壁丫鬟淺淺的嘻笑聲,心頭越來越沉,自己回府也有幾天了,這孫子孫女的面也就只見了一次,每日晨昏定省根本沒影,更別提什麽享天倫之樂了,更可恨的是沈氏塞過來的這幾個丫鬟鼻子比眼還要高。

她文惠娟進府三十幾載,就算是呆在莊子都沒現在這麽敷衍,這些人到底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隔壁丫鬟的笑聲在這寂靜的夜中被放大,無形中擊碎了她心底僅存的一點隐忍,“隔壁住的是哪個賤蹄子,再嚷嚷就叫老爺明兒都賣了。”她的聲音尖銳,像個刻薄的潑婦。

瞬時,聲音就嘎然而止,但是她心裏依然不痛快,後院是丫鬟住的地方,如果不是宋小慈,以她現在的形勢,根本不需要和丫鬟們擠在一塊。

她憤然擡頭,對身邊的丫鬟說道:“去把蔓……蔓姐兒叫過來,我有話要跟她說。”

丫鬟愣了愣,道:“姨娘,現在已經入夜,四娘子恐怕早就歇息了,要不明兒再說?”

文姨娘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主子叫你做的事,哪輪得到你一個下人反駁?”她冷笑上前,“是沈心蘭給你們的膽子還是陳仲海給的?”

丫鬟低着頭就跪了下來,說到主子,她一個姨娘也比丫鬟高不了多少,故而她面有不甘,幸然角度給了她掩飾,文姨娘沒有瞧見她的異樣。

“你還不快去?”見丫鬟一動不動的跪在那,文姨娘恨不得一腳踹了上去,丫鬟忙應了是,退了出去。

約過一刻鐘,就見那丫鬟領着一人進了屋。

“你範兒倒是很大,要我親自去請你才肯來。”陳滿芝剛進門就聽見有聲音說道,她眨了眼便瞧見坐在廳中一臉怒相的文姨娘。

文姨娘五十多歲,用銀簪子绾了發髻,戴着抹額,高腮唇薄的面相顯得有些刻薄。

陳滿芝聞言不解,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了她,“姨奶奶好。”陳滿芝還是對她見了禮,“不知四娘做錯了什麽,惹得您不快?”

“林家生出來的孩子,不過如此。”文姨娘冷笑,眼眸中帶着睥睨,“我回府那日你為何故意缺席,莫非你是覺得我當不得你祖母?”

陳滿芝恍然,那日沈氏擺了宴席慶祝文姨娘回府,可是她回到府裏時宴席已經散了,“那日四娘有事出府,回來時已經入夜,并不是故意要避開您。”

“那後來你為何不過來請安?”文姨娘看着眼前這個外表看似柔弱的小女孩,心裏震驚,這面相也太像那個死去的林氏了。

陳滿芝眉稍微挑,這個姨娘明知道西院那邊還住着一個正經祖母,卻還要問這種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四娘知道錯了,只是這幾日一直在忙,況且四娘每日一早都去了母親那兒,也未曾聽母親跟四娘提起此事。”

她的臉帶了一絲驚訝,一副沒受過教養無禮懵懂的樣子,文姨娘覺得心裏很受用,她便想起那個低眉順目很溫和的林氏,如果這個孩子真像林氏那樣好拿捏倒也好辦。

但是這個沈氏,實在也是太不像話了,把孩子藏着掖着不說,她自己也沒來定省。

“你們倒是會推托,一個個心比天還要高,一個個不把我放眼裏,你們眼裏還有沒有孝道了。”她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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