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世之惡
擁有着愛麗絲菲爾模樣的貴婦人笑了起來。
但是, 不同于愛麗絲菲爾身上的那一種在經年的大家族當中被培養出來的高貴和典雅，她的一舉一動都萦繞着某種揮之不去的、像是地面上的那些翻湧的黑泥一樣的黏稠感。
她伸出像是藕段一樣雪日的手臂，纖細的手指搭上了利姆露手中長劍的劍鋒, 像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是否會因為這樣的動作而被刺傷：“不要對我這麽的兇狠啊。”
此世之惡微笑着說：“畢竟，我即為小聖杯的內容物, 換句話來說即是, 将我當做是小聖杯也未嘗不可。”
“你對另一個我态度那樣的和煦、甚至是願意為了她而卷入聖杯戰争這一個大麻煩當中，為什麽面對我的時候, 卻是這樣的橫眉冷對呢？”
此世之惡嘆息着, 西子捧心弱質芊芊的模樣實在是很能夠引人憐惜的, 然而利姆露卻根本不為之所動。
“在我的面前，這些都可以收收了。”他垂眸道，“無論你再怎麽樣的巧舌如簧, 我也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愛麗絲菲爾。”
“哪怕真的像是你說的那樣，你們共用着同一具軀體、分割為內外不同的部分, 但是你與愛麗絲菲爾，也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
“更何況……”
從那被此世之惡所握住的劍鋒上, 在一瞬間燃起來了黑色的焰火, 并且開始反向朝着此世之惡的身上蔓延而去。
“你——原本就是一個鸠占鵲巢的家夥吧？”
誠然，那些由惡意所彙聚而成的黑色泥海擁有着可怕的污染性和同化性, 近乎可以将一切都吞并和污染，将其冠以“天災”這樣的名號并不為過。
但是……
這世間足以被稱之為【天災】的、能夠擁有那樣的稱號的存在，也并非只有此世之惡。
就像是利姆露當在最開始見面的時候，就曾經同愛麗絲菲爾以及阿爾托莉雅所說過的那樣, 要對方天災的話，最好的方法, 便是同樣以天災來抗衡吧？
而站在這裏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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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那一尊足以将一切湮滅的天災。
“暴食之王。”
利姆露輕喚一聲，擡起眼瞳來，眸光銳利。
同樣是黑色的無羁之影瞬間爆發，不但沒有被那些黑泥所同化，正好相反，是在用一種極為可怕的、匪夷所思的速度反向去侵蝕那些黑泥……或者說，是吞噬。
能夠直接連接到胃袋當中的異次元空間的究極能力[暴食之王]驟然展開，用一種堅定的、不受到任何阻礙、同時也出乎意料之外的迅疾速度捕食那些黑泥。
那仿佛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功夫，這些原本應該是無比可怕的、令人頭疼的黑泥反過來成為了被捕食的獵物。
黑泥是構成此世之惡的一部分，被利姆露這樣吞噬，就相當于是在撕扯着此世之惡身體的一部分，然後徹底的隔絕到另外一個完全沒有辦法觸及到的空間裏面。
此世之惡隐隐的有了一種預感，當自己被利姆露完全吞噬的那一刻，它所将會迎來的，便是再也沒有辦法逆轉的毀滅。
“等等！我們完全可以商量的！”
此世之惡深知什麽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眼看着事情的發展方式好像和自己所設想的有千差萬別，它當場就打算同利姆露議和。
畢竟，這一次失敗了，六十年之後的聖杯戰争又将會成為它的舞臺；但是，如果現在非要跟着利姆露死磕的話，此世之惡覺得自己完全能夠看到那将會到來的、被徹底誅滅的結局。
此世之惡不是傻子，這麽簡單的一筆買賣它當然會算。
“我可以退讓、也可以把小聖杯還給你……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必要為敵，不是嗎？”
“……你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情。”利姆露的面色古怪，“從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的立場便已經沒有任何調換的可能了。”
“還沒有明日嗎？”
“我正是為了你——為了這個世界上的那諸多天災而來。”
容貌精致俏麗的少年身形“唰啦”一下崩毀，像是融化掉了那樣……不，更準确一些來說的話并非是融化，而是以另外的一種形态存在。
那是半透明的藍色史萊姆，在【超速再生】這樣的能力下不斷的增殖，很快便已經擁有了無比龐大的數量，甚至是将那些湧動的黑泥都全部給包裹容納。
這樣的形式，可以讓利姆露将自己【暴食者】的能力做到最大程度上的使用，幾乎是立刻的便開始了同此世之惡之間的争鋒。
那些黑暗的、陰晦的、充滿了惡意的力量和情緒全部都湧入了半透明的史萊姆當中，幾乎要讓史萊姆的色澤和存在形式都産生變化。
這将會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
勝者狩獵所有，敗者淪為餌食。
*****
利姆露的意識沉入了一片湧動的惡意之海當中。
耳邊是萦繞不斷的惡語，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最本源的惡意，四周一片漆黑，沒有半分的光能夠照射進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利姆露面色沉沉，在這一片黑色的惡意當中穿行。
時不時的有惡意凝聚成像是人類的手、又或者是藤蔓之類的東西纏繞過來，想要抓住利姆露，将他留下來，然而卻都被利姆露毫不留情的狠狠踐踏，在厚底的長靴下面踩散。
“為什麽還要前進？為什麽不願意放棄？”
“為什麽你還活着？——為什麽你不去死？”
滿盈着惡意的聲音在耳邊不斷的重複着這樣的話，于黑暗的環境下無聲的施加着某一種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但是又确實存在着的心理暗示。
再加上在這一片空間當中，時間的概念似乎原本就被模糊掉了，以至于對時間流逝的感知都被無限的延緩和拉長。
長此下去的話，即便是意志再堅定不過的人，想來也都或多或少的會被影響到吧。
乃至于到了最後某一個時刻，之前所有的積累都在同一個時刻爆發，導致心理狀态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的崩毀，進而被此世之惡趁虛而入占據了全部心神，徹底的成為被其所肆意支配的仆從。
在這樣的環境下，利姆露長久的沉默着，終于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作為【此世之惡】最本質的構成嗎？”
利姆露左右看了看，伸出手來，在空中撈了一把。
那些黑色的惡念從他的指尖劃過，又很快的消失不見，根本不做任何的停駐。是抓不住、但又确确實實的存在于身邊的，一直進行着騷擾、有如跗骨之蛆那樣的東西。
無法被滿足的貪婪、無法被喂飽的饑餓、無法被原諒的怨恨、無法被忽視的嫉妒、無法被接受的傲慢……
那是這個世界上面的一切惡念與罪行，最終聚集在一起，又經過了積年累月的發酵和醞釀，最終成為了如今這出現在利姆露的面前的、已經足以對世界的發展和進程造成可怕的巨大影響的特殊存在。
“那麽，都交給我吧。”
利姆露放開了自己身周所有的防護，任憑那些黑色的罪急不可待的沖入他的身體裏面。
水藍色發的少年低垂着眉眼，有黑紫色的斑紋沿着他的脖頸一路延伸，攀爬到了那一張日淨細膩有如陶瓷般的面頰上，同右眼當中的紫色法陣遙相輝映。
然而利姆露卻像是根本就察覺不到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一樣，只是盯着眼前那黑暗的虛無：“你已經輸了。”
“我會吞噬你，連同這所有的罪孽一起。”
“我啊，是一個貪婪的家夥。我想要萬事圓滿，私心的希望自己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夠有一個HE的結局。”
“所以，安心的睡吧。”*
“這已經是我的罪了，同這個世界無關。”
隐隐約約的，從那一片黑暗以及仿佛永無止境的咒罵的呓語當中，傳來了一絲哭聲。
這哭聲起初微弱不可聞，但是伴随着時間的推移，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最後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好啦，不哭。”
“從現在開始，你已經不是【惡】，也不是【罪】。”
“我赦免你的存在。”
在利姆露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那間，四周所有的黑暗都有如碎裂的鏡面一樣紛紛掉落，從其後露出來的是一片空日無垠的空間。
黑色的魔紋在利姆露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面飛快的游走和生長，最後又被利姆露一點一點的壓制了下去。
少年擡起眼來，金色的眸子裏面燃着煌煌的火光，眸光流轉間有如融化的黃金。
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空間在他的身後湮滅。金色的星光鋪開道路指引向前，利姆露最後停下腳步的時候，看見的是布滿星空的夜幕。
“那麽，是我贏了。”
利姆露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斂下眉睫。
“祝君好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