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周越回到家時身上的汗還沒幹，被冷得一哆嗦。
果不其然，中央空調顯示十六攝氏度，電風扇也開着最高檔一個勁兒轉着頭，是林绮會幹出來的事。
浴室的門被打開，熱氣不受控制地跑出來，然後消散在空氣中。
林绮拿毛巾擦着頭發，雙頰紅撲撲的，剛洗完澡還沒有戴眼鏡，看什麽都朦朦胧胧的，隐約看到門口有個人影，她眯着眼看去。
“回來了？”
周越沒應聲，慢吞吞地走到林绮面前。
林绮莫名其妙地看着這一團向她走近的黑影慢慢顯出清晰的面容。
林绮：“你幹嘛不說話？”
周越擡了下手，林绮感到脖子一重，胸前一涼。
林绮打了個激靈，低頭看去，一個金燦燦的獎牌挂在她身上，而且因為周越挂得太随意，獎牌滑到睡衣裏面，貼着她胸口的皮膚。
顯然周越也意識到了，他側了側頭沒往她胸口看。
周越：“送你了。”
林绮：“行……”
林绮房間有個抽屜，裏面裝的都是周越的東西。自從林媽大掃除時兩次從旮旯裏找到周越的榮譽證書，林绮就擔負起了收好周越證書的重任。
裏面零零碎碎的堆滿了東西，她把金牌也放了進去。
看電影前，周越和林绮确認：“真要看？”
林绮這個人，小時候一點恐怖片也不敢看，長大之後異常喜愛看恐怖驚悚類電影，可偏偏膽子不大，每次看完都冒着冷汗幾個晚上都睡不着覺，和自己老媽擠一張床。
林绮把窗簾全部拉上，确保了看電影的氛圍：“放心，我現在膽子變大了，上次和露露一起看了一部都沒事兒。”
周越很久沒和林绮一起看過恐怖片了，聽她這麽說就信了。
他盤腿坐在沙發的一頭，白天一身行頭已經換下，現在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白T和被他用來當作睡褲的灰色運動褲。
他撥了撥有些擋眼睛的頭發，決定找個時間理個發。
沙發是三人座的，林绮靠在另一頭的扶手上，動來動去地尋找舒服的看電影姿勢。
周越瞥了一眼，沒管她準備好了沒，直接開始放電影了。
林绮這才抱着抱枕一動不動。
電影剛過了十分鐘，林绮發現周越也拿了個抱枕抱着，人縮得有點緊。又過了兩分鐘，她轉頭用肯定的語氣問周越：“是不是有點冷？”
周越呵呵一笑：“你也知道冷。”
林绮腹诽：冷你還幹坐着。
她讓周越把電影暫停，她去周越房間把那床大棉被拿了出來丢給了他。
周越放下抱枕，轉而披起了被子，然後繼續播放電影。
林绮是寧願在空調房裏裹着棉被也不願意把溫度往上調，周越身上的被子很大，落下來的部分把她放在沙發上的腳包裹住了，帶來舒适的觸感。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林绮：“女主的身材真好。”
周越沒理她。
林绮：“剛剛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閃過去？”
周越：“有個人影。”
林绮頭皮一陣發麻，她往周越方向挪了一點：“有點冷，分我點被子。”
周越側了側臉，往林绮那兒靠，直接把她一起裹到了被子裏。
這下子兩個人貼着坐了，被子嚴嚴實實地包裹着兩個人的身體，黑暗中兩個人肩膀挨着肩膀，腿若有若無地觸碰着。
林绮把挪開了一點，這導致被子産生了一道縫隙，冷氣灌了進來。
林绮又一個哆嗦，周越把她拉了回來：“別動。”
電影迎來了第一個高潮，林绮從善如流，心無外物地看起了電影。
林绮：“男主這個動作和你今天有點像啊。”主角正在往後撩着頭發。
“你去看了？”
周越偏頭，這個動作讓他清楚地看到林绮的側臉，兩人地距離很近，他能聞到對方身上傳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沐浴露香味。
他很快把頭轉回去：“怎麽沒看到你。”
林绮瞥他：“那麽多人還這麽熱，你要能看到我，那肯定是我暈過去被擔架擡走的時候。”
他哼笑，動手去掐林绮的小腿，被林绮打了一拳。
昏暗的客廳，只有屏幕發出的熒光在閃爍，不停變換着顏色，音量被調成了适當的程度，音響裏幽幽地聲音傳出，預示着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畫面。
林绮把手伸出，張開了五指擋住部分的畫面，眯着眼似看非看。
“噔——”一陣扭曲的聲音突然傳出，畫面驟然變化。
林绮被吓得瞳孔震蕩，短促地驚叫了一聲。
Jump Scare，恐怖電影最常用的手法之一，那一瞬間腎上腺素飙升，心髒懸空的感覺是林绮最喜歡的。
她緩過神，喃喃道：“吓我一跳。”
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周越，發現他依舊紋絲不動，神色毫無變化，仿佛在看紀錄片。
組團看電影，最怕看的人全都膽小，那會讓恐怖氛圍直線上升，周越這個樣子顯然讓林绮安心了不少。
林绮：“唔，這部拍得挺好的。”
周越：“還行。”節奏适中，配樂詭異，高能密集，情節離奇，讓人細思極恐。
電影慢慢進入最後的高潮，他們兩個人不知不覺貼得更近了，不知道是周越因為太冷靠近她，還是她因為太害怕靠近周越。
林绮能聽到周越稍顯沉重的呼吸，她猜可能有一些感冒了。
她感受到散落的頭發被周越漫不經心地把玩着。
她随手把頭發抽了回來，輕聲提醒周越看屏幕，然後把周越身前的被子拉好了一些。
周越帶着鼻音“嗯”了一聲，伸手去夠林绮的手：“借我暖一下。”
周越的手有點涼，林绮甩了甩沒甩掉，就任由他翻轉揉捏着了。
看到恐怖的地方林绮的話就多了起來，仿佛多說話就可以不害怕，周越心裏了然得很，所以林绮問什麽他都給個回應。
周越的手沒多久就暖和起來了。
電影結束，最後一個鏡頭劃向天空，又沉入深淵，預示着短暫光明之後卻是無限的黑暗。屏幕上滾動着演職人員名單，周越收回手，站起來把燈打開了。
客廳的大燈亮度驚人，照亮了每一個角落，林绮不适地眯了眯眼，把眼睛摘了下來揉眼睛。
他們吃完晚飯之後消化了一會兒，又磨磨蹭蹭地找到資源才開始看電影，看到現在也快十點了，周越一些頭昏腦漲，五千米已經讓他筋疲力盡，晚上又被凍得感冒，他早就犯起了困。
“我先去睡了，你自己玩會兒。”
林绮心虛地問：“要不要吃點感冒藥？”畢竟是她開得超強度空調，也是他拉着周越看電影。
周越自己心裏有數：“不用，睡一覺就好了。”
看完電影之後她又看了一會兒搞笑的綜藝，等林绮躺在床上的時候熄燈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這會兒腦子裏才不由地開始回想電影裏的伏筆，整理邏輯。
她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只漏了一個腦袋在外面，拖鞋的方向也老老實實地朝着床的反方向，櫃子抽屜全部關得牢牢的，房間裏的鏡子全部向下蓋着，窗簾也拉得嚴實，不露出一點縫隙。
她想起來電影開頭女主對男主說的別有深意的話。
她又想起電影裏女主房間那本書上莫名其妙加了特寫的日記本。
她還想起電影最後跌入深淵的鏡頭。
最關鍵的是，她并不想想起這些，她只想放空大腦進入夢鄉，但她的腦子不允許她這麽做。
林绮身上已經出了些冷汗，身體放松不下來，她總覺得窗簾後面可能有東西，總覺得衛生間仿佛有水聲，感覺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猛地一下坐了起來，快速地把燈打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11:59，她暗罵一聲，冷汗更甚了，她默默地坐着，漫無目的地刷着手機，直到時間變成了12:01，才放心下了床，把棉被撈了起來，義無反顧地往周越的房間走。
擰下門把迅速閃身進去，仿佛後面有東西在追她，想到房間裏有另一個人才松了一口氣。
林绮把被子丢在地上，輕輕喊了周越一聲。
被窩裏沒反應，林绮又不安起來，她半跪在床沿，慢慢地掀開了一點被子，因為沒戴眼鏡，她的臉靠得很近，看到周越有點疲憊的睡顏，懸着的心才放下。
很好，是周越本人，不是其他什麽東西。
林绮怕他感冒了這麽悶着睡會透不過氣，把被子往下拉了一點，堆在了他的脖子處，幫他把頭露了出來。
睡夢中周越仿佛有一些感覺，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頭頂上有一個黑影，被吓得人都清醒了。
“什麽——”東西？！
“是——”我。
“嘭！”林绮被周越推到了地上，幸虧有林绮的被子墊底。
周越打開床頭燈：“你幹嘛？”然後福至心靈，“怕得睡不着？”
林绮難得有點難為情，一為大半夜闖入一名少男的閨房，二為之前誇下海口說自己不會害怕。
她尴尬地舔嘴唇，指了指屁股下面的那團被子：“我來打個地鋪……”
周越從床上下來，把林绮拉了起來，意料之中，又是光着膀子的。從驚吓中緩過來的他重新困得滿眼迷離，推了一把林绮，道：“你去睡床吧，我睡地上。”
林绮一個沒站穩直接倒在了床上。
“不行，你都感冒了……”林绮她自覺自己很有愛心，幹不出趁火打劫，在周越又累又感冒的日子搶人家溫床這種事兒。
周越更不可能幹出讓林绮在自家打地鋪這種事兒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就僵持了那麽幾秒吧，林绮一狠心，把自己往床內挪了挪，挪到剛好可以再塞下一個人，下巴朝周越一揚，意思很明顯。
周越：“……”
她是真不把他當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