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傲嬌喵的微型搓衣板
專家組到了。
這些專家國籍不同, 為了溝通方便,雖然都盡力用同一種語言對話交流,但到底是各地口音不相同, 稀奇古怪, 原本理解就難,一旦争論起來, 你一句我一句,誤會還沒解除就添新誤會,任務進展相當緩慢。
争論到後來,溫槿作為第一批到達參與任務的專家,成為了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這個負責人, 聽起來很光鮮,可實際上,是個出力不讨好的活兒。任務完成了, 是本分,是團隊合作的結果,任務做不好了,出問題了,那就是負責人的鍋。
再加上這些專家們性格各異, 又是半途被緊急調來參與任務的,像一盤散沙, 每天大半的時間幾乎都浪費在争執中。
幾天下來, 溫槿的英語得以周游了各國,口音從北半球拐到南半球, 再飄過大洋回來。每天,耳邊都是嗡嗡的,加上天熱,被魔音洗腦後,溫槿傻了。
有一次回營,她遠遠地跟陸連川打招呼,開口就是英語,還是那種帶濃重的異域風情味,像含了一口沙塵的大舌頭音,愣是把陸連川吓得,好半晌沒敢走上前抱她。
溫槿清了清嗓子:“連川……”
清嗓子這個行為,是無效的,因為她啞了。
最近說話多,喝水少,溫槿的嗓子就像真實地吃了滾燙的土,成了一把破嗓子,叫也叫不出。
她喊完陸連川,才坐在門口吃東西。
陸連川踢開地上慢慢爬過來的蠍子,進屋倒了杯水,化了一點點蜜,一邊攪拌着,一邊吹着,送到溫槿嘴邊,看她喝。
溫槿費勁地問:“你想說什麽?”
他現在的表情,欲言又止,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陸連川就說:“沒事。”
溫槿問:“工作上出問題了?”
陸連川就淡淡應了一聲,搪塞道:“各種吧,山雨欲來風滿樓,心總是揪着。”
溫槿就問:“觀察員怎麽說?”
“調防頻繁。”陸連川道,“這幾天小沖突不斷……”
是,陸連川好幾天沒有回營了。
溫槿沉默了好久,說道:“小時候,總以為世界是和平的,戰争是過去式,只存在于歷史中。後來,又從課本上知道,其實沖突一直沒有停歇過,反倒是和平難得可貴。”
陸連川唔了一聲,依然端着水,往她唇邊湊了湊,皺着眉說:“喝水。”
溫槿像是想起了什麽,說道:“以前陸伯伯說過你跟大哥,全都是好戰分子,說什麽上戰場才是真浪漫……”
這話從溫槿口中說出來,陸連川覺得羞恥,他搖頭:“不提,年少無知。”
其實,在沒有真正接觸過戰争時,戰争只存在于想象中,陸林峰懷揣的夢想是戰後重建,于廢墟中為他們建立起和平的希望。陸連川想的是,在戰火紛飛中,救死扶傷,成為真英雄。
哥倆都是理想主義,直到現在,陸連川來了弗沙,才明白,戰火中救死扶傷是他的本職工作,這些都是平凡的,沒有光環的。
這些日子,地面無時無刻不在搖晃,爆炸聲一聲接一聲,被炸的面目全非的人,血肉模糊的躺在擔架上被一個個擡過來,說不懼是假的。
這時候,什麽戰地浪漫,都是虛的,泡沫一般,一戳就破。
作為軍醫的他,只能集中精神,一刻不停地完成本職工作。
沒有浪漫,也無暇顧及浪漫。
只有揭下口罩,換崗休息時,他才有一點點空隙,從疲憊的大腦中,拎出之前的‘浪漫幻想’,一頓拳打腳踢。
太幼稚了。
戰火是不存在浪漫的。
陸連川垂下眼,杯子裏還剩一點蜜水,溫槿搖搖頭,說不喝了。
陸連川仰頭喝了,懸起杯子,一滴不剩。
盡管溫槿敏銳地察覺出他情緒有些不對勁,但還是沒有問明白。
誰不累呢?
在這裏,他們優先考慮的一定是自己肩上的任務,而扛起任務是很累的。
愛情這種東西,需要時間和空閑滋養。
談情說愛需要另外花費精力,而溫槿和陸連川的時間,幾乎全交給了維和任務。
逮到空隙能碰面,說一句早安晚安,問一聲你累不累,已經算上天眷顧了。
溫槿帶着點憂心,又投入了每日跟各國專家們的争論中。
不亞于打仗。
又幾天下來,溫槿明顯瘦了,頭發也枯了,沒空修,沒空打理。
設備進入第三測試階段,然而在最關鍵的時候,某國的專家突然宣布撤離。
也就是在這時,溫槿才後知後覺到,陸連川繁忙的原因。
這幾日,營地裏每天都會發放熬好的湯汁,分發衛生健康手冊。
也就是說,弗沙又進入了時疫高發期。
聯合國緊急會議的決定,是讓專家組把第三階段測試做完,再作進一步打算。
但,到底是決心不同,某國專家蹦着說:“沒有意義!果特裏首都已經确診二十多例了!病毒很快就會到弗沙來。政府軍根本自顧不暇,溫少校你有信心能建立起聯合防禦網嗎?不,變數太多了!首都那邊已經不會再配合!”
溫槿腦殼疼,說道:“請再等一等,我們都是應聯合國請求才來執行任務的,你們一天沒有回去,就要完成一天的任務,今天晚上走,那也要把今天的任務做完!”
某國專家道:“聯合國能做什麽?等他們開完會,我們早已被困在疫區,回不去了!”
溫槿:“任務面前,你還在考慮個人生死?”
“你是軍人,我不是。”某國專家說道,“我只是來這裏友好援助。我并不是不幫,我們要根據具體情況分析,我們撤離回國,不是逃走,而是因為,這裏已經沒有希望了。看看吧溫少校,我們在幫助他們,可速度再快,也趕不上它覆滅的速度。果特裏的首都都癱瘓了,陷入戰亂和疫病,我們還能怎麽做?我們還要幫助他們建立國家嗎?不行的,幫不了了,這個地方,沒有希望。”
溫槿笑了一下,說道:“這不正是我們來這裏的理由嗎?給他們希望。沒一個人想看着自己的國家總處在風雨之中,戰争、疾病、動蕩,對,這就是現在的果特裏,這次連首都也都遭受戰火洗禮,政府系統癱瘓……但我們來這裏,不就是要幫助他們嗎?既然貴國已經接受了聯合國的號召,來到弗沙執行維和建設任務,那就要把任務完成。你也不想留遺憾,不是嗎?國家和國家不同,你們的立場和決定,我不會指責,也沒資格評判。但,現在,你們還是我們的同事,是共同執行任務的戰友,那麽,就應該把我交給你們的任務做好。”
溫槿說:“在你們離開之前,讓我們的合作繼續。”
晚上,三名專家撤離弗沙維和基地,終止對弗沙的援助任務,緊接着,又兩個國家做出決定,也撤走了他們的專家。
溫槿把情況向總指揮反應後,走出指揮所,擡眼,見一抹熟悉的背影。
陸連川腰身挺拔,身條好,遠遠從背後望過去,賞心悅目,在滿目亂糟糟的帳篷欄棚裏,他穿着白大褂,戴着藍袖章的身影,就像沙漠裏的甘泉,沁人心脾,能滋潤靈魂。
陸連川在這裏搭了個臨時防疫點,走訪問話,分發湯藥。
溫槿停下腳,忽然就想逗逗他。
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枚土塊,眯起一只眼,朝陸連川扔去。
溫槿準頭好,對準他肩膀就扔了過去。
在土塊脫手的那一剎那,溫槿看到陸連川手摸上了腰間的配槍。
溫槿立刻叫出來:“陸連川,是我。”
陸連川手收了回去,土塊擊中了他肩膀,陸連川轉回頭,沖她撇了撇嘴,做了個口型。
“你來。”
溫槿走上前去,先說了聲抱歉。
陸連川伸手,胡亂揉了揉了腦袋,說道:“不要背後襲擊,不是好人所為。”
溫槿就笑:“啊,是呀,我壞到家了。”
陸連川就說:“嗯,只許對我壞。”
溫槿就接着他的玩笑,說:“好的,遵命。”
“少校。”陸連川斜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問道,“今天的工作怎麽樣?看起來不是很順利。”
“嗯,首長說,讓我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
“從前天到今天,已經有三個國家申請退出,但果特裏那邊發來了求助,不希望我們也撤離……”溫槿說,“首長說,不行的話,從國內調人,指導果特裏把防禦網建立起來,時間久點沒問題,承諾的,就要做好。”
陸連川笑:“難度一下子升級了啊。”
溫槿唔了一聲:“沒辦法的事……不然怎麽辦?只提供武器,不建立起防禦體系,根本也用不了。他們也在努力,我們豈能接受求助,卻又半途違約退出呢?”
她跟陸連川站在原地,彼此沉默了會兒,陸連川說:“……你是不是在找什麽東西?”
溫槿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帶着疑問,嗯了一聲,迷茫地看向他。
然後,她看到了陸連川冷眉冷眼,又是副不高興的模樣。
哎呀,貓系!又回來了!
溫槿手指頭癢癢,很想去拿相機,給他拍下來。
陸連川側過頭,問:“是不是?”
溫槿明白了,她說:“你想說什麽,就直說。”
陸連川說:“首長說,這幾天,你在翻找儲物間。”
溫槿點頭:“嗯,是呀。”
一股子醋勁就從陸連川的骨頭縫裏鑽出來,他黑眸閃爍着,最終,移開視線,問道:“你找什麽呢?”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溫槿說,“沒意思哦。”
她的口音,終于又回到了江南水鄉,溫婉着,帶着點撒嬌。
陸連川表情松動了些,反應過來自己在吃醋,似乎還有些不太好意思,又得繃着,不想現在就服軟,他說:“……你是在翻,還有沒有大哥的遺物嗎?”
溫槿說:“嗯,甘記者告訴我說,她有在基地裏見過大哥看情書。”
陸連川驚了一下,眼睛睜得渾圓,像只受驚後的貓。
過了一會兒,陸連川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暈,自己都沒察覺到,輕輕咳了咳,說:“那個……你是說,你在找你寫給我的情書嗎?”
他眼睛裏,已經明顯能看到笑了。
陸貓其實很好哄。
溫槿說:“對啊,不然呢?”
陸連川一低頭,抿嘴笑了。
溫槿等他嘴角勾上去後,說:“哼……醋川,不打算理你了,根本沒有好好反省你自己。”
陸連川瞳孔一縮,立刻認錯。
“不是……我就是……”陸連川語無倫次不是了半天,一咬牙,說道,“嗯,我就是吃醋。”
溫槿笑眯眯地看着她。
陸連川豁出去不要臉皮了,惡狠狠道:“就是吃醋,我哥的我也吃,我就是一想到就渾身酸!”
溫槿溫和道:“嗯嗯,是嘛。”
陸連川說:“這是正常反應,你不許生我氣!我有好好反省!這是兩碼事!跟無理取鬧不一樣……你不許罵我。”
吃醋很正常!
陸連川理直氣壯。
溫槿一挑眉,拍了拍他肩膀,轉身:“哼!”
陸連川不行了,他又想去借搓衣板。
溫槿像是想起了什麽,轉臉指着他,威脅道:“你要敢再跪搓衣板,讓工程隊看笑話,我就不理你……十天!”
甘甜薇在指揮中心聯網寫完稿,出來,聽見他倆的對話,又拍着腿笑了起來。
“神啊!”甘甜薇前仰後合,“幼稚鬼!”
晚上回營,陸連川敲溫槿的門。
溫槿對甘甜薇說:“他要是拿着搓衣板來,我就請你看我表演一個,大腿斷搓衣板的武戲。”
甘甜薇:“哈哈哈哈……祈求陸中尉不要讓我失望,一定要拿着搓衣板來。”
溫槿開了門。
陸連川站着,雙手背在身後。
溫槿說:“你說吧,你是要道歉嗎?”
陸連川說:“我認真地反省了一下,這次行為,的确又是我聽首長亂說,無故吃飛醋。”
“而且你總逮着一個人吃!”溫槿指責道,“你讓大哥怎麽想?大哥那麽好一個人,無緣無故,總是讓你潑醋。”
“是,我對不起你們。”陸連川态度誠懇地道歉,然後,他把手拿到身前,攤開。
“你不是不讓我跪搓衣板嗎?說有損我尊嚴。”陸連川說,“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但道歉總要認真,要拿出行動來體現态度。”
他手心裏,靜靜躺着一塊微型搓衣板。
陸連川說:“這是我自己削的。”
甘甜薇好奇地扒着門框看熱鬧,還喊了一句:“so cute!陸軍醫,你真可愛!”
溫槿有點想笑。
陸連川做出行動。
他曲起兩根手指,拟下跪的姿勢,兩根指頭跪在了微型搓衣板上。
“請溫少校原諒。”陸連川說,“笑了就算你原諒了。”
溫槿低頭,偷偷笑了起來。
陸連川的眼睛沁着笑意,一邊嘴角又揚了上去。
他想,應該找工程隊,彎個挂環,把這塊小搓衣板,挂在腰上,随身帶着。
甘甜薇說:“真是好故事,多謝了,我的寶藏夫婦,又提供了題材。”
作者有話要說:
陸連川與溫槿的維和紀念。
其中一個,就是微型搓衣板。半個手大小。可以‘跪’。認錯利器。
後來,陸連川拿着這個搓衣板給小朋友炫耀他和溫槿的愛情故事,說:“這是你爸的道歉神器,不管再怎麽吵,我拿出它,跟你媽就準和好。”
小朋友白了他一眼,小聲哔哔:“明明是賣萌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