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六)
“小易啊,最近也沒見到有人來給你吃的了?怎麽了?和小男友分了?”
張教練走過來的時候似火正在一旁喝水,聽到這話,似火嘴裏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你……你……”
“啊?被我說中了?”張教練驚訝地坐下來,“為啥呀?難道你又把人家約到主題酒店然後放人家鴿子了?”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嘛!”張教練好心地為嗆着的似火拍拍背,“所以咋的了?為啥分啊?”
似火連續咳嗽了好幾下,這才喘過氣來:“什麽分不分的,就沒談過。”
“咦?我看那小孩天天給你送吃的,以為你們早就好上了呢。”張教練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咋能想到那裏的……”似火嘆了一口氣,“我倆都是男的啊……”
“不是吧?你還真是個直男?我以為你是因為害羞所以說謊的呢!”
“……”似火斜睨了張教練一眼,別看這人五大三粗大大咧咧的,一遇到這種時候腦洞還不小。
“你這觀點也該改改了,男的和男的咋就不能談了?”張教練說得大方而又自然,“都是過日子嘛,咋過不是過?人家也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哎呦呵,聽上去你倒是個內行人。”似火揶揄道。
張教練笑了笑:“不是我,我以前有個學生就是個gay。”
頭一次聽說,似火不禁瞪大了眼睛:“啊?然後呢?他把你怎麽樣了?”
“滾蛋,同性戀又不是遇到同性就一定要推到,非得把我怎麽樣啊?”張教練賞了個似火大大的白眼,“人家活得好着呢,平時開着豪車四處做生意,沒事來練跆拳道,心态那叫個好。”
“他請我喝過一次酒,說實話,我那會子也挺害怕的,生怕人家看上我,你說,我這标準的直男,咋和一個男人一起過啊?”張教練說到這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過我這也挺自作多情的,人家和咱一樣,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該怎麽活就怎麽活,我看過得也挺滋潤的。
“和他聊了聊,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你說啊,這人,要是不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活一場,來到這世上有什麽意義,啊?”
張教練說完一副驕傲的模樣,很顯然他是很滿意自己剛才那一番感慨:他覺得特有哲理特有範兒,是他這段時間以來裝的最成功的一次逼。
雖然似火覺得張教練這小樣不能再欠揍,但是卻也被張教練的話觸動了。
“你說啊,這人,要是不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活一場,來到這世上有什麽意義,啊?”
我只是想追求我的幸福,我只是普通的喜歡上一個人,并且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罷了。
周多多的話語又一次清晰地在耳邊響起,一想到周多多當時那堅定的眼神,似火不禁縮了縮脖子。
周多多沒錯,至始至終都沒錯。錯誤的是自己,是一直拿性別當擋箭牌死活不願意面對一切的自己。
可是自己該怎麽辦?
似火害怕: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談一場戀愛,他也真的不清楚自己如果真的和另外一個人交往會不會讓對方失望。
之前的感情都是,每個來告白的女孩子對自己抱有一定的期待,最後卻因為似火表現不佳失望而去,只留下遲鈍的似火一個人不知所措的呆愣——明明是你們擅自對我抱有期待,為什麽僅僅因為我和你們心目中不一樣你們就要表示很失望?是你們先大聲對我告白說最喜歡我,但為什麽所有人離開我的理由都是“和你們心目中的我不一樣”?你們究竟喜歡的是誰?
似火不知道,似火現在很混亂——這樣的他,有資格去接受周多多這份直率的感情嗎?
自己說不定很渣,說不定一切都是再給自己找借口,自己說不定……根本配不上周多多。
似火想到這裏,感覺整個人都灰暗了。
“想什麽呢。”張教練拍了拍似火的後腦勺,“明天就是市裏的選拔賽了,你可別讓我失望啊,去,正好你師兄來了,再去練一場去。”
似火點點頭站起來——正好他心情煩躁的很,急需要一場發洩。
以賽前調整為名,似火提前結束了今天的訓練。騎着自己的小戰豹一溜煙地回了學校。
自周多多對似火告白事件後,周多多再也沒有在下午的時候來過跆拳道協會,但是據其他成員說,周多多晨練的時候還是會參加的,雖然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跟着小寶兩個人跑跑步,踢踢腿,也不和其他人多說話——因為其他的幾個兄弟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周多多說話。
至于社聯和學校那邊,似火私下裏問過小寶。據小寶說多多現在照常上課,社聯的工作也照做,只不過很少露面了,至于和同學的關系還是老樣子,周多多原本就是屬于人緣好,性格開朗的同學,所以和同學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太大影響,但是明顯也是不比從前話多了。
回協會前,似火偷偷騎着戰豹到社聯樓下溜了一圈。看着空無一人的大樓,似火不禁有些懷念以前一見到自己的臉就會變的整個人都亮晶晶的周多多。說起來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一直等在社聯樓下……
一直?等在?
似火一驚,來了個急剎車,就這樣停在了社聯的樓下。
說起來,那天為什麽周多多就像知道自己會去一樣一直在社聯樓下等着?
那天的情況是怎樣?對,一開始就是社聯那幫人找事要查賬,大鵬小寶去也不管用非要找自己來,等自己騎着戰豹趕過去才發現根本是一場烏龍,社聯那幫人根本就是擺了自己一道……
這是真的嗎?
當時是因為周多多突然在協會出現似火所以才沒有繼續考慮下去,但是現在想來一切都太過巧合。
說起來,查賬這是,究竟是社聯誰負責的?
似火實在想不出來,于是掏出手機,撥通了高程雪的電話。
電話沒響幾聲就接了,除了高程雪那不耐煩的聲音,似火還能聽見各種嘈雜聲,想來這姑娘是在逛街沒錯了。
“哎呦喂?這是咋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會給我打電話?”高程雪上來就是惡意滿滿。
“我就問一下,你們社聯上次查賬,是哪個部門負責的?”似火沒心情跟高程雪貧嘴,直截了當地問了。
“啥?這都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咋想起來問的?”高程雪一臉驚愕地停在路上,幾個一同逛街的小姐妹着急地回來拉着高程雪往前走。
“就是問一下。”
“這種事一般都是秘書處負責的。”高程雪回答道,“怎麽了你?想找秘書處報仇啊還是怎樣?”
似火愣了愣,又問道:“那周多多呢?”
“說啥?周多多又怎麽了?”
“我之前聽你提過,他是秘書處的對吧?”
“對,秘書處的部長,挺厲害的一小孩。”
秘書處……部長?
似火也不顧高程雪在電話那頭的問詢聲,自顧自地挂了電話。
查賬的事是秘書處負責,周多多又是部長。
也就是說,會找到自己頭上來,其實并不是偶然?周多多那天會等在樓下也不是偶然?
那麽他是為了什麽?
就為了……就為了和自己見一面?
似火心裏五味雜陳,複雜得很。
“學長,你至今為止可曾有過像我這樣的喜歡?可曾有過像我這樣大膽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又想起了那天周多多說過的話,似火搖了搖頭,深呼吸一口氣,掉了個頭,騎着自己的小戰豹離開了。
“哈!”
似火漂亮的一個旋轉踢直接踢中對手腹部,裁判判得分有效,似火拿下五分,滿意地發出一陣低吼,退出場外。
張教練遞過運動飲料:“不錯,這局狀态很好。按這個勢頭繼續打,記住我跟你說的,別再被那孫子瞅準機會爆了頭。”
似火點點頭:這次選拔賽的對手是個意外強勁的家夥,最擅長反掄踢和背拳,讓似火吃了不少苦頭。第一局的時候更是一個避讓不及讓那小子一下拿下三分贏下一局。
“沒事,這混小子的套路我摸清了,先出個拳當幌子,然後趁機踢頭。”似火大口大口咽下飲料,“沒啥新招,老套得很。”
張教練滿意地拍了拍似火的肩:“好好打,再拿下一局就能進省賽了。”
似火笑了笑,把水瓶遞回張教練,眼睛不經意地往觀衆席上一掃,瞬間沒了魂。
周多多!
本來這種市內的比賽來看的就只有那些運動員家屬而已,觀衆席上只有零零散散地一些正在聊天的大叔大媽,而瘦小的周多多則背着一個包,一個人坐在前排的最拐角——顯得格外得引人矚目。
多多……
似火張了張嘴,想要喊出聲,卻被張教練一把推進了場地:“第三局了,傻愣什麽呢。”
似火就這樣迷迷瞪瞪地開始了第三局,也許是似火那漫不經心的樣子給了對方一個可趁之機,對方一個故技重施,一個直拳過去,接着就是腿下的動作。
“小易!”
多虧張教練這嗷的一嗓,似火這才反應過來,慌忙一個閃避,但不幸還是被對方一個180度回轉踢中腹部,首先被拿下兩分。
張教練急了:這才剛上場就被拿下兩分,這還咋玩?
似火倒是被踢醒了,接着不再分心,專心對付眼前的對手,幾招漂亮的閃避引得對方亂了陣腳,接着又是一個連環踢,一口氣追回比分。
“得分有效!”
似火在最後一秒鐘将好踢到對方腹部,拿到一分,最後以一分優勢險勝對手。
場上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張教練撲過去上去就給了似火一拳:“死小子,這麽重要的比賽在想什麽呢?最後要不是那孫子沒站穩你都不一定能贏啊!”
似火點點頭,一把推開了張教練,衣服也來不及換,提着包飛快地向場外跑去。
“喂,你趕着投胎呢——”
顧不上身後張教練的叫罵,似火瘋狂地在觀衆席上尋找那個人的身影,然而卻看到了前來為自己捧場的大鵬和小寶。
“呦!老大!”大胖笑嘻嘻地迎過來,“打得不錯啊哈哈,不過最後是咋回事啊?那麽簡單的動作你也能被贏兩分,真遜啊哈哈……”
似火瞪着大鵬,他從來沒如此煩過大鵬這沙啞的嗓音:“周多多呢?”
大鵬一愣,緊接着眨眨眼:“啊哈哈,你說什麽……”
“你他媽少跟我裝!”似火一把擰過旁邊的小寶,“小寶,告訴我,周多多呢?”
小寶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揮舞着圓溜溜的手臂,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說不出來什麽。
“诶,老大。”大鵬抓過似火的胳膊,讓小寶重獲了自由,“你也別總沒事就折騰小寶,是多多硬要躲着你,我們能怎麽辦?老大,你也不能太為難我們啊。”
似火挑了挑眉,氣得大手一揮,正準備揚長而去,卻又被大鵬叫住了。
大鵬拿出一個保鮮盒,皺着眉頭道:“本來真不想給你讓你分心的,但看老大你這樣子,怕是不給更讓你分心。”
似火接過,看着裏面滿滿一盒的蜂蜜泡檸檬,表情低沉,悶悶地對着小寶道了聲“對不起”,接着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我能去比賽現場看學長比賽麽?”
那日周多多猶猶豫豫的問詢聲又在耳邊響起,似火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眼淚快要被逼出來。
他來了,他的确來了。
他說過他會來,所以他來了;他說過他會堅持跆拳道,所以即使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也依然留在協會裏繼續和大家鍛煉;他說過他會做給似火,所以即使被父母看着也堅持着把吃的東西送過來……
周多多說過的事情都做到了,可是似火說過的,卻一件也沒做到。
周多多比自己更勇敢,更有擔當,也更像個男人。
似火心情沉痛地回了家,一推開門差點和正蹲在門口換鞋的似風撞了個滿懷,似風挑了挑眉,張開嘴剛想要說什麽,但看到似火一臉死去活來的樣子,便閉上嘴,去廚房倒了一杯冰水遞給似火。
“小風……”似火難得收到似風如此禮遇,感動得快要掉下眼淚來了。
“沒事,不就是沒工作麽,實在不行就去工地上搬磚頭,怎麽都是個活法。”
似火嘴裏的一口冰水差點噴出來:“誰他媽告訴你我沒工作了?”
“怎麽,難道不是因為預選賽落選了所以難受的?”似風驚訝地挑挑眉。
“你……你……”似火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地搖着頭,“我他媽才沒有落選,憑你哥的實力省裏拿個獎那是理所應當好嗎?再說,就算我去不了志寧道館,也不意味着我就要去工地上搬磚頭啊?”
“呵,說得好像除了志寧道館,還有誰願意要你這沒智商的員工似的。”似風哼道。
“你……你……”似火捶胸頓足:以前那個文文靜靜見到自己就會喊哥哥的可愛的小男生呢!怎麽現在成長成這樣一個毒舌冰山!自己可不記得有這樣教過!
“所以呢?所以你是為了什麽才這樣要死不活的?”雖然說話毒,但是似風總歸是擔心自己的哥哥的。
似火長嘆:“小風,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像個男人?”
似風靜靜地盯着似火,淡淡道:“要不要我替你找家男科醫院?”
“啥?”
“等下,我這就打電話。”似風說着撥通手機,“喂?高德?你找男科醫院的時候順便再問問……”
似火一把奪下似風的電話按掉:“高德是誰啊?高德導航啊?這他媽接電話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啊!還有找什麽男科醫院啊?媽的!居然還敢打回來!”
似風淡定地看着似火按掉高德打回來的電話,淡淡道:“我還以為你不舉了呢。”
“誰不舉啊!”似火吼了出來,“你到底怎麽想到那方面嘛!”
“沒事,我隐隐約約猜到了,都是親兄弟,不用藏着掖着的。”
“藏個屁,老子沒那毛病!話說這人到底什麽人啊這堅持不懈啊!”似火接起一直在震動的電話,怒吼道,“你他媽自己找家男科醫院吧!最好再找找精神科醫院看看腦子!”
“給我。”似風接過電話,面無表情地按下關機,然後看向似火,“那說吧,因為什麽事,你才發出這種感慨的。”
“小風啊,就是有那麽一個人呢……特別特別喜歡你。”似火想了半天,這才緩緩開口道,“他耍小心思,就為了見你一面,然後給你做吃的,來看你比賽,還為了你跟家人吵架……然後還特別直接地跟你告白……嗯……你懂我的意思嗎?”
似風盯着似火,嘆了一口氣道:“哥,其實你也特別在意他,不是嗎?”
“嗯……嗯?”似火的臉一下漲得通紅,粗聲粗氣地怒吼道,“我又沒說是喜歡我!”
似風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是是是,你沒說。”
“總之呢。”似火繼續說道,“他為你,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你……卻根本什麽都不做……或者說是……不敢做。”
似風沉吟了一下,輕輕地道:“不先說敢不敢,應該問你想不想吧?”
“所以說了不是我吧!”
“好好好,不是你,是我是我。”似風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之所以會這樣猶豫,難道不是因為對方在你心目中很重要嗎?如果是之前那些可有可無的人的話,早就扔在主題賓館不管了,是吧?”
“……主題賓館那件事你能忘了嗎?”
“不能。”
“好吧……可是……我……不對,不是我,就是你,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他……”似火說着,聲音小了下去。
“那可不是你說得算,而是對方說的算。”似風淡淡道,“你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很大麽?”
似火搖搖頭:周多多大二,他大四,怎麽想年齡差距都不可能大。
“經濟差距呢?”
似火搖搖頭:都是學生,哪來的經濟差距?
“社會地位呢?”
似火也搖搖頭,這個更不用說了。
“哦,那在客觀上你們兩是同等的地位,那麽主觀上的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的。”似風笑笑,“你或許應該去直接問問對方才比較好。”
似火點點頭,接着下定決心說道:“如果我……說……喜歡我……不對,喜歡你的人是個男生,怎麽辦?”
似風一愣,表情呆住了。
“小風?”似火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似風。
似風這才回過神來:“額……這個……我認為沒什麽,喜歡什麽樣的人是個人自由,同性戀也能過得好好的。”
對,能過的好好的。
似火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當然能,為什麽不?”
“喂,我說你……”似風還想再問些什麽,但樓下傳來了一陣鳴笛聲,似風透過窗子往外一看,立刻變了臉色,匆匆道,“我出去一下。”
“啊?你早些回來哦。”似火沒注意到弟弟的不自然,還在自顧自地考慮自己的事情。
是的,當然要過的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跆拳道的知識是我臨時百度來的,雖然也找了幾個視頻看,但是解說的都不太詳細,我一個門外漢也看不太懂,如果有不對的地方歡迎指正。
似風和高德的故事會在下一卷展開的,我覺得會比似火的好看哦(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