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
面包店對面那家咖啡店開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店主似乎是個很随意的人，因為雖然說是咖啡店，但其實還賣一些簡餐。整體裝修雖然是歐式風格，但是說不清楚究竟是店主的喜好還是怎樣，好好的牆上非要貼上竹簾或者紙花等一系列中式的裝飾品，但幸好店內燈光昏暗，倒也看不出來太大的違和感。
這家店價格平民，而且每個卡座之間都會有個合适的小隔間，所以很受當地學生特別是情侶的歡迎。高德平時是不會來這種餐廳的——他也是個走南闖北的人，這種中不中洋不洋的東西他看着就倒胃口，然而今天他也算是破一次例了。
不過高德還是很喜歡這種昏暗的環境的，最起碼動起手來不顯眼。
高德停好車，頗顯紳士風度地為似風打開車門，接着走進餐廳，拿出名片，低聲對服務員說了些什麽。服務員立刻會意，對着一個靠窗的卡座指了指，接着退到一邊。
“你……”發現高德這是有備而來，似風感到有些驚訝。
“別說話。”高德回過頭，微笑着牽起似風的手，一只手輕輕地按在似風的嘴唇上，打斷了想要詢問的似風，“交給我。”
似風斜斜眼，看了看一邊正對着自己和高德冒粉紅泡泡的女服務員。
似風嘆了口氣，乖乖地點了點頭。
對似風沒有抽回自己的手感到意外，高德甚至感覺到了一點驚喜：似風的手纖細而柔軟，細滑的皮膚傳達給自己微涼觸感。
“別怕。”高德握緊了似風的手，接着推開隔間的門就走了進去。
隔間裏坐着一個戴着眼鏡，瘦長瘦長的中年男人。男人身着一件幹淨的格子襯衫，面前擺着一杯明顯還沒有動過的咖啡。兩人進來時，男人正以一副病态的姿态趴在玻璃上，目光緊緊地黏着街對面那家面包店。
注意到兩人進來，男人驚了一下，回過頭去看見了似風，慌亂的臉上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你來了，快，快坐。”
高德注意到了似風指尖的微微顫抖，他從容地笑了笑，拉着似風坐下，聲音無限溫柔和寵溺：“坐吧，小風。”
男人這才注意到了高德和他們兩人緊緊牽着的手，男人一愣，臉立刻拉了下來：“你是誰？”
“我？”高德說着笑了笑，親昵地攬過似風的肩頭，“我還以為你看得出來呢。”
男人難以置信地向似風投去了詢問的目光，然而似風低着頭，就算是默認了。
男人臉上明顯一副受了打擊的表情，他呆愣了好長時間，接着喃喃道：“沒事……沒事……即便如此我也……”
男人說着站起身來，想要過去握住似風的手。
高德起身，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嘴角挂着不屑地冷笑：“您這可不太好吧？”
“不好？”男人轉身，惡狠狠地盯住高德，“你懂什麽？你懂我的愛嗎？你他媽什麽都不懂！
“小風，你看，我現在工作也沒有了，我也馬上會和那個黃臉婆離婚，你看，你還有什麽顧慮呢？我們應該在一起，對不對？小風，我都追了你那麽長時間了，我都為你付出那麽多了，你看……”
男人還想繼續往前湊，一臉的讨好與媚相，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咣”的一聲，高德直接用拳頭阻止了男人繼續向前靠的身體。
男人的臉上挨了重重一拳，跌倒在座椅上，眼鏡都被打飛到一邊，他愣了好久，接着捂着臉，對着高德尖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殺人啦！”
“你再叫啊。”
高德這次一腳踢過去，踩在了男人臉旁，男人驚恐地斜過臉，只見被高德踩着的座椅都陷下去了一個坑。
“叫破喉嚨都沒有人來救你。”高德的嘴角揚起一個諷刺的笑，“你可以試試，要不要我幫你？‘破喉嚨’ ！‘破喉嚨’！”
似風在一旁撇了撇嘴：這種時候還會講冷笑話的，估計也就只有高德了。
“你……你這個流氓！”男人明顯怕得雙腿都在顫抖，然而嘴上卻還是不依不饒。
“流氓？您可真是過獎了，和您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高德悠悠然地點燃一顆煙，“回去管管你家那個老婆，別來糾纏小風，知道麽？”
“我……”
男人剛想說些什麽，但高德馬上吐了一口煙在男人臉上，男人立刻咳嗽起來，眼淚都快要逼出來了。
“誰讓你說話了？”高德冷笑，“我查了，你現在住的地方不是你和你老婆的，是你老婆父母家的房産吧？”
男人的臉色變了。
“你和你老婆做的那點缺德事別以為沒人查得到，這種事要是翻出來，夠你吃一壺的。”高德放下了腿，“快點滾吧，如果你和你老婆要是敢在小風面前出現，就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們。”
男人匆忙爬起來，走之前，他戀戀不舍地看向一直坐在一旁沒吱聲的似風：“小風，你也看到了，和這種人在一起，會幸福麽？”
我他媽這人真是給臉不要臉！
高德正準備再給男人一拳，卻被似風攔下了。
高德不滿地看向似風：憑什麽不讓我揍他！
男人立刻歡欣鼓舞：他以為這是似風對他依然有留戀的表現。他接着又想湊過來，但是卻被似風躲開了。
“他的确不怎麽像好人，不過這不意味着他無法給我帶來幸福。”似風笑了笑，“他沒法給我的，那麽你更沒法給，就是這樣。”
男人一愣，這才悻悻地離開了。
看着男人離開，高德在似風的對面坐了下來，點燃一根煙，不滿地說道：“剛才為什麽不讓我揍他？”
似風擡起眼睛，看了高德一眼：“公共場所，禁煙。”
“……”高德不太高興地撚滅了手中的煙，一副欠扁的模樣開口了，“呵，還是對他留戀？也對，人家為了你工作不要了，老婆不要了，多真愛啊。”
似風挑了挑眉，盯着高德看。
“……幹嘛？”高德被盯得有些心虛。
“我在想你是哪裏來的白癡。”似風淡淡回答道。
高德無言以對：他自己都知道他剛才的問題有多蠢。
“愛情，必須是雙方平等的。”沉默了一下，似風這才緩緩地說道，“任何一方為另一方做出太多奉獻，都無法走的長久。”
“怎麽說？”突然聽到這樣的發言，高德頗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兩個人相處久了，一定會有倦怠期。當倦怠期來臨時，付出最多的一方基本上都會産生這樣的想法。”似風的語氣很平淡，“‘啊，虧我當初付出了那麽多，真不值得。’，一旦産生這樣的想法，感情這件事會被抛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付出與回報的關系，那麽愛情就與買賣無異了。”
“呵，看不出來，你還挺浪漫。”高德覺得這種事情不像是18歲的少年會去考慮的事情，“但永遠保鮮的愛情……或許有吧，但非常之少。”
“我知道。”似風點點頭，“那麽我至少要選擇一個人格正常的人作對象吧，你看看剛才那個人，哪一點像是人格正常了？”
高德笑了笑：“這麽說，你是希望一個人格正常的人做你對象咯？我怎麽樣？”
似風無奈：“為什麽一定是我？”
“因為我覺得你好看。”高德回答得倒是大方。
“我可無法保證青春永駐。”似風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高德發現自己又說錯了話。
“看臉的世界。”似風的口氣裏頗有些悲涼，“你會因為一張臉喜歡上我，會不會同樣因為另外一張臉而讨厭我？”
高德無言以對：“嗯……你不覺得你這樣，有點悲觀？”
“然而這就是我啊。”似風垂下眼眸。
高德沉默了。
沒錯，這些都是似風，看上去高冷的似風，嘴巴特別壞的似風，只會對穆白撒嬌的似風，內心柔弱的似風……
高德這才真正意義上明白穆白那句“不要以半吊子的心态接近小風，會受傷。”
會受傷的不是高德，而是似風啊。
“你想要個能包容你的人？”高德試探性地問。
本來高德還在估量着自己有多少耐心和包容心來接受似風這個挺脆弱的小孩，就在高德準備打退堂鼓的時候，似風的一句話徹底打消了他的顧慮。
“不，我想要一個我可以站在他身邊的人。”似風答道，“我不會要求對方包容我，我更不會要求對方忍耐我。我只希望我可以和對方并肩齊行，一同前進。”
“我想要的，不是允許我懦弱，而是可以與我一起堅強的伴侶。”
高德愣住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高德興奮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湧上心頭，是沖動，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但是有一點他心中很明确了。
這輩子，就是他了。
“不過你從哪裏得知那個男人家裏的事情的？”似風轉移了話題。
其實這是你穆白哥查出來的，我只是順藤摸瓜而已。
高德翻了個白眼，支吾道：“嗯……我爺爺，做房地産的。然後我的生意裏也包括了這些東西……”
似風“哦”了一聲：“那你還挺厲害。”
雖然不知道這句話是否出自真心，但是對高德來說是真心挺受用的：“怎麽樣，我是不是很符合你選擇男朋友的标準？”
似風嘴角揚了揚：“你為什麽認定我一定會選擇男朋友？”
“我……”高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忽視了這個問題。
誰都不知道似風到底是不是彎的啊！
“這……”高德噎住了，“只要有愛，性別不是問題，對吧？”
“問題是沒有愛啊。”似風回答道。
“……沒有可以創造啊！”
“巧婦為難無米之炊，化學反應也必須要有元素才能開始反應。”似風回答得不急不慢，“沒有創造的條件，不是嗎？”
“我就是那個條件啊！”
“你？”似風冷笑，“頂多是個催化劑，反應完成分都不會變的那種。”
“我這……”高德說不出話來了。
似風笑笑，站起身塞給高德一張紙，接着轉身走了出去。
“總之……”似風走到門口，停下來，微微側過頭來，高德都能看見他纖長的睫毛在微微地顫抖。
“謝謝你，高德。”似風的聲音很輕，輕的只有高德才能聽見。
“真的很謝謝你。”
高德愣了半天，拿起剛才似風給自己的紙一看，上面是一串電話號碼，字跡清秀而整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