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夜伏殺江湖變
26.
好男兒,出手即斷弦,無為軟弱纏!
只聽胡不孤在空中已喝至第二聲:“擊!”
城下人聞聲放手一戰,一片兵刃密響中,夾雜着幾個人的悶哼。聲音突止,忽然一靜後,卻見駱寒落身之地已退後丈許,他依舊坐着,但埋伏也向前催動丈許。他手中之劍已經不見,似又重縮入他那左袖之中。
這一接觸,他雖傷得對方二人,但褲管已破,人也被迫退至一處大石轉彎處。他要再退,已經不利。
但駱寒面上卻沒有什麽驚慌之色,似種種雜念均已收起。人靜如水,側首凝坐,心中腦中,只有了這石頭城下突遇的一戰了。
胡不孤面色凝重。這一實打實接,他才測知駱寒的真正實力。他本想憑這一擊将駱寒裹入陣中,卻未能如願。駱寒也想憑自懷孤劍之利,先殺一人以立威,也未能如願。
這一靜似乎過長,又似乎太短。若長若短的一靜之後,胡不孤忽喝道:“進。”
城下三十餘人互為掩護,就向前慢慢侵去。
駱寒一揚眉,卻拔出了左袖中無鞘之劍。劍寂如水,他左手一指卻在劍上拂過。這劍,适才已飲過敵血。血沾在劍上,被他的指慢慢拭淨。
劍意如冰,他拭劍。
他靜,敵人可不靜。一呼吸間,敵手已掩至駱寒身前身後。駱寒這回終于身陷重圍。
蕭衍正打算出手,卻見駱寒準确地向他這邊淡淡看了一眼。
蕭衍苦笑一下,搭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松開了。
蕭衍看了眼天上的皓月,默默退回來。
忽聽一聲“疾”。這一次卻是駱寒先發動,他劍意如孤,兜頭向一個使藤牌為同伴做掩護的敵手斬去。
連敵人也沒想到他出手就專揀最難攻擊處斬去。槍刀齊起,這埋伏陣勢中之人相互勾連緊密,一人遇襲,救護立至。胡不孤也為勢所動,不由又向前撲,以定陣心。
只聽“锵”然一聲,那一面為桐油百浸,堅韌難破的藤牌居然被駱寒劈開一條縫,那使牌漢子一抹血線從額角漾開,直入耳鼻。他的臉上還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也就在這神色中倒地而絕。
駱寒自己也沒讨到好去,他沒能重落回自己适才所坐大石上,而是更深地陷入陣心。
但胡不孤也被他牽動,本一直遙控于陣後,袖手相看,這時也已迫到伏擊圈外三丈之處,一雙袖中和他身高極不相稱的大手簌簌抖動。然後一疊疊的攻擊發起,如濤生雲湧,浪打潮回。只是浪越大,那翔于駭浪之上的燕雀身影也飛舞得越是酣肆。
此後、駱寒每一擊,必傷一人,但也陷陣更深,敵手雖傷不退,胡不孤與他的距離也同時被拉近。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戰陣之中,兩人相距越近,本就越險。胡不孤也不想涉險,但駱寒當前,涉不涉險就已很難如他自己所願了。
風吹樹舞,石走沙流。那草木樹石本為無情之物,但已被這圍殺之局帶起了殺意。
一番搏擊之後,胡不孤終于被迫牽到了距駱寒不過丈餘之處,這已在他一劍可及的範圍之內。
蕭衍忽擡頭看了看天上那弦孤峭的月。
月影削瘦,似無動于心。
駱寒這一戰倒是打得痛快了,蕭衍此時也不由得他繼續任性了。
陣中忽靜了一刻。駱寒銳聲道:“轅門果然不肯罷手?”
胡不孤雙眼一眯,冷冷道:“是你先迫轅門。”
接着,他聲音忽怒:“你劫銀我不管,但你看看目下這江南之亂——文家風起、宵小聳動、朝野震撼、江湖危怠。你這不明大局,一意逞能之輩,我如何迫不得你?”
駱寒卻振聲而笑:“你以為整個江南驚悚于一個什麽袁老大的號令下的寧靜就是所謂天下大幸?哈哈,可笑,可笑!可鄙,可鄙!”
笑聲未罷,雙方均已再動。
蕭衍的刀出鞘,刀光浸染月色,冰涼如水。
他這一出鞘,顯得很是突兀。
連胡不孤也沒有想過,蕭衍居然會突然就這麽直接出現了。沒有突然襲擊什麽的,就是那麽自然而又大方地直接走出來了。
蕭衍眉眼如畫,秀氣的五官看得很是文雅溫文,他此時收斂了身上的清狂,看上去倒是如一翩翩公子。
他看上去溫和而無害,如同一個老好人一般,随意自然熟般道:“打打殺殺有傷和氣,這樣不好。”
“……浮生蕭衍”胡不孤的語氣帶上了幾分沉重。
一個駱寒已經很是難纏了
現在又來了一個蕭衍。
“你認識我?”蕭衍挑眉一笑,彎彎眉眼,淺淺酒窩。
明明這人看上去沒什麽威脅感,可是就是沒人敢真的以為他好說話。
“大哥讓我見到你代他問好。大哥說了,轅門與駱寒之事還請你袖手旁觀為好。若是你執意插手,那就別怪我們不念情義了!”
“袁老大啊……他又不是我的老大…又不是我的大哥…”蕭衍一點也沒有在乎胡不孤的話。他的刀已經擡起,刀尖直指胡不孤,“我好像沒必要聽他的話吧?我想應該是我說,要是你們執意要找駱寒的麻煩,那就別怪我不念情義才對。”
“看來……你已經拿定主意了。上!”
只見兵刃光影聲響越來越密,那三十許人或起或伏,或靜或止,瞬息百變,千劫萬厄。
胡不孤已經出手,他的武器居然就是手邊的那一雙大袖。這雙袖子練就的招數號稱“吾道不孤”。
确實不孤!只見他雙袖交相掩映,可拍可擊,當真是極為可怕的一個高手!
黑夜中,人影聳亂,已看不清駱寒所在,看到的只有他的劍光,那滟滟的、如漾如蕩、如絲如縷的劍光,與劍光過後猶留在人眼睛中經久不散的彎弧。
弧下是一縷縷血線漾開。
蕭衍的刀卻是很奇怪,浮生百态,刀勢不定。每一刀忽快忽慢,卻都含決絕,一往無前……
既然駱寒打得痛快,胡不孤還是交給了駱寒,蕭衍只是負責解決其他人。
胡不孤大袖已裂,但袖裂并不妨礙他出招。他一出招,就見那本近完美的弧形就會一顫,有一種割裂的鋒利與顫動的波幻。
胡不孤忽然已低嘯而起。他的身形越旋越高,駱寒不肯後人,也身形拔起,越旋越高。
胡不孤一雙大袖如罡風大翼,直覆而至,袖下是駱寒那孤峭一劍。
月華下,兩個大鳥似的人影一接即退。
胡不孤一退已退到陣外,駱寒落地時,地上卻織起了一片刃芒。他的黑衣沉入那兵刃的光影中,轉眼難見。
有蕭衍阻擋其他人,駱寒這落地才安然無恙。
“阿寒,夠了……我們不是來打架的!”
駱寒看了蕭衍一眼,點了一下頭。他并非不自量力之人,此時退去為上。
然後,就聽駱寒清嘯而起。他在一片刃影之下,在一片刃影之下翩然遠逸。那嘯聲越馳越遠,脫陣而去。
城下也忽然一寂。然後只見胡不孤拔身而起,他直追駱寒,只見他已破去的、碎成千絲萬片的碎袖在遙遠處與那劍光一擊。
然後是一聲悶哼,駱寒負傷遠遁,胡不孤“吾道不孤”也攔不下的遠遁。
蕭衍眸光一寒……
蕭衍的刀勢猛地更加凜冽,仿佛攜着浩蕩風雷。
“杯中海水夢天看……”
他只出一招就緊緊随着駱寒離去。
十夢浮生第五夢!
胡不孤忍不住地撫胸慘咳,他手下的三十餘人已有一半倒地,餘下一半也無追擊之力。他一雙手重又袖在了大袖之中。
那大袖已破,在月下城底,水聲風影裏飄拂。整個石頭城一片靜寂。城頭樹上忽有一只老鴉叫起,聲音一炸,讓人頭皮一麻。
“沒能留下駱寒……”
一場江湖局變,已勢成此夜!
胡不孤口中喟然道:“袁大哥,袁大哥,看來你的對手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