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宋如沒有再去觸碰裴天落, 松開扶着他的手,對騎士長說:“我看這孩子和我有緣,如果當年我弟弟沒有夭折, 也該有他這麽大了,我想把他帶回神殿。”
神耀帝國是神權高于皇權的國度,神女說的話比國王頒布的法令還要更有效力。她想要接一個孩子回神殿, 騎士長立刻為她安排。
宋如轉向那幾個欺負裴天落的孩童:“孩子們,你們欺淩他人, 是走向迷途的羔羊,我将引領你們重回神的懷抱。我賜予你們一個恩賜, 與你們而言亦是代價。”
只見她素白的指尖輕輕一點,那幾個男孩就開始昏睡。
睡夢裏, 他們夢到自己變成了被人欺淩的小傻子, 又是拳打腳踢,又是泔水潑臉, 還有人對着自己撒尿……不管怎麽反抗都無濟于事,他們只能哀求對方放過自己,那麽絕望, 又那麽無助。
等從昏睡中醒來, 他們全都痛哭流涕,對着宋如一個勁兒地磕頭:“神女大人!”
宋如:“傷害別人, 就是傷害自己, 早日醒悟吧, 孩子們。”
他們猛地扇自己耳光, 對傻小子道歉:“對不起,我們錯了。”
孤兒院的管理者也出來,向宋如忏悔, “是我們沒有照顧好孩子們,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圍觀的衆人全都唱起禱詞,感念神女的慈悲。
系統:【哇塞,宿主你這神棍演的有一套的,唬人可以的。】
宋如邀請傻小子和她一起乘坐馬車,他害怕地不肯,她遞給他一瓶牛奶,溫柔地誘哄:“只要你坐我的馬車,這瓶牛奶就給你喝哦。”
牛奶的香氣鑽入小傻子的鼻翼,那種濃郁的奶香,帶着清甜,勾得肚子一陣咕嚕咕嚕地叫喚,他都不知道多久沒喝過牛奶了。孤兒院每次分配的新鮮牛奶,都會被那些壞小子搶走。
他眼睛看不到,卻順着那股奶香味,猛地從宋如手裏拿走牛奶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宋如掏出手帕,幫他擦了擦沾在嘴邊的牛奶。
那手帕很軟,上面還有淡淡的花香,傻小子不知道那是什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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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車裏還有面包,想吃嗎?”
傻小子就這麽被宋如拐上馬車。
三月的天氣,還有倒春寒,街道上有些陰冷,馬車裏卻十分溫暖,馬車中央擺放着取暖爐,是用上好的魔晶制作而成。
傻小子身上有許多傷疤,有的是新傷,有的是舊傷,混合着污泥、泔水,還有尿液,太多細菌和病菌滋生,在這樣暖和的馬車裏,他身上的傷口哪哪都癢,一抓下去就有膿水流出來。
宋如按住他的手:“別撓。”
她用棉紗,蘸了藥水,幫他清理傷口。
少女的聲音很輕靈,像是春日山林裏的百靈鳥,“等我學會了治愈術,一下子就能幫你治好那些舊傷,不過那是高階聖術,我還沒有掌握。”
她握着他手的力道很輕,指腹是那樣柔軟,傻小子以前分到過一塊孤兒院裏新烤出來的面包,一度以為那是世界上最松軟的觸感,可宋如的手比那塊面包還要再軟上許多。
宋如和他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
孤兒院裏也來過一些貴人,身上噴着濃郁的香水,說話趾高氣揚,走路的時候戴的那些珠寶首飾總是響的讓人腦殼疼。
她們一碰到裴天落,總是遠遠地避開,嫌棄他散發出來的腐臭味,嫌棄他身上的傷疤,他聽到她們說:“看他的傷口都流膿了,千萬別有什麽可怕的病菌傳染給我們,快走吧!”
從來沒有人這麽溫柔地給他清理傷口,傻小子忽然有些自卑,把手縮到背後,“我的傷口流膿了,會弄髒你的馬車。”想了許久,他才從貧瘠的大腦裏,搜索出來一句從前聽到的那些孤兒奉承貴人的話,“尊貴的女士。”
穿着破破爛爛的小男孩,極力地想要把自己縮成一團,生怕弄髒馬車。
宋如在他身上,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她小時候家裏過的很窮,每次去親戚家拜年,那些家裏的女主人就用嫌棄的目光看着她,“別坐我家的沙發,弄髒了你賠不起!”
她只敢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側着大半個身子,不敢坐實了,等爸媽送完拜年禮的這一段時間,能把她渾身上下都坐得發酸。
挺讓人心疼的。
宋如揉了揉裴天落的小腦袋:“叫我姐姐就行。”
裴天落其實已經十四歲了,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身體沒有正常發育,個子很矮,又瘦又弱,看起來還不到十歲。
由于出生時被強行拔除靈根,損害了他的大腦,智商只停留在四五歲的模樣。
“姐姐?”他重複一遍這個詞,在心裏思考是什麽意思,過了很久才想明白,這是一個和家人相關的詞彙,“你要從孤兒院領養我嗎?”
他從前一直很羨慕那些被領養的孩子,可永遠都輪不到自己,沒人會想要領養一個傻子。
宋如:“對,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傻小子忽然抓住她的手,用的力氣很大:“姐姐,我會很乖很乖的,你不要抛棄我,不要把我送回去。”
宋如安撫他:“我不會把你送回去的,神殿不會有人欺負你,孤兒院那些欺負過你的人,都受到了懲罰,是他們做的不對。”
傻小子乖乖地坐好,宋如繼續幫他清理傷口。
神祭日的賜福儀式結束,宋如的馬車回到神殿。
神殿的建築風格和聖堂不同,聖堂恢弘大氣,神殿則更加偏向于迤逦秀美。
大門推開,神殿大堂的壁鐘剛好走到整點,噴泉裏的水如同起舞一般,成群的白鴿從神殿的尖頂飛出,道路兩旁盛開着鮮花,侍女們恭敬地向宋如行禮:“神女殿下。”
宋如一個人的起居室就占了一座小樓,樓外的一面牆被白薔薇的藤蔓環繞。
這就是傻小子方才聞到的,她手帕上的香味,傻小子忍不住深深地嗅了一口。
宋如把傻小子帶到房間,吩咐侍女給他洗澡,再換一套衣服。
傻小子卻不肯讓任何人碰,最後還是宋如親自動手。
起初傻小子掙紮着不肯進浴桶,就跟宋如以前養的那只貓一樣,特別逃避洗澡。
宋如把他的手放進去,“你看,不燙呀。”
小傻子将信将疑地把一只腿放了進去。
宋如正要幫他脫衣服,就見到他眸子裏閃過紫光。
哦豁,大反派這麽快就醒了啊。
裴天落:“你出去吧,我自己洗。”聲音裏再也沒了先前的拘謹,透着幾分傲慢和養尊處優的矜貴之感。
作為天災的主導者,引領南北兩境和神權對峙的裴天落,當然沒有在衣食住行上委屈過自己,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小傻子對神殿的一切都戰戰兢兢,裴天落卻相當習慣。
趕宋如出去,是因為在他眼裏,宋如只是他控制的下屬,并不想讓一個卑微的傀儡,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勢。
傻小子還在他的識海裏抗争:“不要姐姐走,姐姐!”
裴天落伸出手揉了揉額頭,“蠢貨,她只是我的婢子。”
傻小子被宋如養的膽子有點肥,問道:“你是誰呀?”
如果不是怕被天道發現異常,裴天落一定毫不猶豫地吞噬掉這個幼年時的自己,讓他徹底閉嘴。
裴天落的精神仍舊不濟,再次陷入沉睡。
傻小子這時已經洗好澡,穿好衣服,纏着宋如叫姐姐:“我真的有姐姐了?”
他洗幹淨一身髒污,新換上昂貴衣料制作的服飾,盡管由于時間急,是直接買的成衣,而非請裁縫量身定制,但還算合他的身,藍色絲絨制的襯衣,筆直的黑褲子,再加上一對锃亮的皮鞋。
就連神殿的侍女都忍不住贊道:“這孩子可真是有一副好相貌,再打上一個領結,簡直像是哪個貴族家的小少爺。”
宋如牽着傻小子的手,把他領到餐桌旁。
晚餐很簡單。
一碗濃湯,是用神耀帝國特有的一種靈菇熬制,裏面加了濃濃的奶油,清香和奶香奇異地糅合在一起。
一塊烤制的全麥面包,剛剛從烤爐裏取出來,大麥的焦香撲鼻而來。
一塊煎好的牛排,牛排一面煎得金黃,肉汁簡直像是要流出來。
還有一盤蔬菜沙拉,菜葉青翠欲滴。
宋如帶着裴天落禱告:“天父在上,感謝您的恩賜。”
傻小子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掃而光。
他不會切牛排,直接抓起一整塊牛排往嘴裏塞,吃的滿臉都是油。
宋如也不制止,等他吃飽了,才站到他的旁邊,教他用哪只手拿刀,哪只手拿叉,怎麽樣切牛排。
傻小子跟着宋如教的動作去學,只不過他眼睛看不見,難免切的亂七八糟,刀叉劃過磁盤那種刺耳聲音,簡直讓侍女恨不得捂住耳朵。
宋如卻誇:“第一次就能切成小塊,已經很棒啦,今天就先這樣吧,下次再學。”
傻小子覺得這一整天都像做夢一樣,躺在又溫暖又柔軟的大床上,他還抓着宋如不撒手,生怕她一走,這場美夢就醒了。
宋如只好講故事哄他睡覺:“森林裏住着一群小動物,大家都很不喜歡小豬豬,覺得它呆呆笨笨的,誰也不肯帶它玩,有一天狼來了,小豬豬勇敢地趕走野狼,成為所有人心中的大英雄。小動物們都來跟小豬豬道歉,稱贊它的勇敢,小豬豬還交到了好朋友,小狐貍帶它去爬山,小兔子給它送來胡蘿蔔……”
傻小子人都進夢鄉了,還拽着宋如的一根小拇指,放在嘴裏吮吸,就像嬰兒吸奶嘴那樣。
系統:【養兒子的即視感啊。】
宋如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關掉房間裏的燈,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她的事還不算完,還要給聖堂那邊的人寫信,繼續催促他們尋找裴天落。
等把一切都忙完,宋如鹹魚癱在床上:“啊——”
綠色的果凍團子,圍着宋如飛來飛去,笨拙地給她捶腿按摩,【宿主辛苦啦!】
宋如:【拿到神女這麽高貴的身份,開局卻得給裴天落當丫鬟,你說前面那些任務失敗的前輩們,是不是給累的啊?】
系統回憶了一下她們的留言,覺得不太像。不過宿主就是發一句牢騷,它繼續乖巧地給她捏肩,還點上了具有安眠作用的熏香。
宋如黑甜一覺。
第二天,來自孤兒院的一位幸運兒被神女殿下收養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神耀帝國,貴族們紛紛遞上拜帖,想要來看看這個孩子。
騎士長帶來一份文書:“神女大人,這是收養手續,孤兒院那邊說,這孩子還沒有名字,您要為他取個名字嗎?”
剛剛睡醒的裴天落,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他穿着絲絨的睡衣,沒有穿鞋子,在大殿裏四處摸索,“姐姐、姐姐!”
他絆倒在臺階上,明明是循着宋如身上的香味找過來,卻怎麽也找不到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姐姐,你在哪裏?”
“我在。”宋如連忙扶他起來。
這一次,傻小子沒有再像昨天那樣躲着她,反而是撲進她懷裏,委委屈屈地說:“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以為昨天都是夢,為什麽睡醒就沒有姐姐了?姐姐明明陪我一起睡的,我找了你好久,嗚嗚嗚嗚。”
其實小孩子是很純粹的,他們能分辨出別人的善意和惡意,然後回報。
最開始宋如對他好,因為他沒有被善待過,只有對于曾經被打罵的恐懼,所以躲開了,對她很防備。
可随着相處的加深,傻小子明白宋如不是要欺負自己,就是單純的對他好。
他想要同等,甚至加倍,加十倍的回應她的好。也忍不住在她面前露出真正的小孩子模樣,對她親昵、信任、撒嬌、依賴。
宋如:“孤兒院說你沒有名字,姐姐要給你取個名字,你想叫什麽?”
傻小子嘿嘿一笑,臉上還挂着眼淚,但是笑容格外真誠,“我有名字的呀,我叫傻子,大家都這麽叫我。”
宋如有那麽一瞬間的心疼。
未來的裴天落,成為了一個毀滅世界的大魔王。
但在最初的最初,他其實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
是這個世界負他、是世人負他。
前世在他被聖主利用,接回聖堂之前,一直沒有名字,別人都叫他傻子。
書裏也沒寫,裴天落在收養文書上,用了什麽名字,這麽細節的事。
這在裴天落的複仇大計裏,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反正只要他不說自己叫裴天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愛叫什麽叫什麽。
總之,取什麽名字都無所謂,因為他絕對不會認可,收養文書上是自己的名字。
宋如卻有了給傻小子取個名字的沖動:“叫宋晏怎麽樣?‘宋’是姓氏,‘晏’是名字,就像我名字裏的‘如’一樣,‘晏如’兩個字組合在一起,是安寧的意思。”
騎士長左手舉過胸前,對她深深一禮,“贊美您的仁慈,真是一個極好的名字。這孩子吃了太多苦,世間待他不公,惟願他在神殿能獲得安寧。”
傻小子跟着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慫……演……”
宋如咬重音糾正他的讀音:“宋、晏!”
傻小子:“宋?晏?”
宋如:“是的,宋晏。”
小宋晏歡快地重複起這個名字,連剛才絆倒在臺階上的疼痛都忘記了,在大殿裏跑來跑去的,一遍又一遍地:“宋晏、宋晏、宋晏……我不叫傻子了,我叫宋晏!”
其實剛剛取完名字,宋如就有點後悔了,系統說的對,她的狀态是不太對勁。自從離開楚淵那個任務世界,她越來越不像曾經那個任務機器的自己了。
給小宋晏取這種和劇情根本無關的名字,對于從前的宋如來說,是多餘的事,都判定為加班,她才懶得加班。
現在她卻給小宋晏取了名字。
宋晏這倆字,是她真的想過,要給自己妹妹或者弟弟取的名字。
那時候剛剛開放二胎,媽媽規劃着再給家裏添一位新成員。
宋如興致勃勃地拉着爸爸,給未來的妹妹或是弟弟取名字。
宋如小時候問過爸爸,自己為什麽叫宋如。
老爸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媽媽說:“他可不好意思說,當時我為你取名字,特意拜訪了一位大師,人家大師給你測字測了好久,最後選了‘茹’字,放進了錦囊裏。你爸不認識這個字,到派出所打開大師給的錦囊,幫你登記名字的時候,直接認半邊,寫成了‘如’。”
爸爸:“我後來又找了一個專門搞國學的老同學問了,人家說那大師取的‘茹’字才不好呢,《詩經》裏有一句是,‘人亦有言,柔則茹之。’茹在這裏什麽意思,受欺負啊,這句話是說,你性格柔弱就會被人欺負。咱家姑娘這麽漂亮,可不能是個柔弱性子,她得保護好自己。老同學說了,我這是錯有錯着,後來的如字反而比先前的好。”
總之,宋如自己的名字,不過來源于一個烏龍。
她小時候特別羨慕班上那些名字好聽的同學,比如有一個同學叫于紅葉,因為人家爸爸媽媽是在紅葉滿山的香山認識的。
還有一個同學叫陳慕然,因為人家爸爸姓陳,媽媽的名字裏帶個然字,這名字就是爸爸對媽媽表白。
反正都是神仙名字,哪個都比宋如有寓意!
她就格外想給妹妹或弟弟取個好名字。
那段時間宋如天天翻詞典,最後選了“晏如”的意項,至于為什麽姐姐的名字是後一個字,妹妹或者弟弟的名字卻是前一個字,那就得問我爸去了。
不過媽媽工作實在是太忙,生二胎的事不過是随便提了一嘴,就被她忘在一邊了。
宋晏這個名字,當然也就被宋如塵封在記憶裏。
今天鬼使神差的,宋如就蹦出了這個名字。
可看到小宋晏開心成這樣,又覺得給他取個名字也挺好的。
反正小宋晏只是一個副人格,一點也影響不到整個劇情的大局。
至于裴天落本人,更加不會在意這件小事。在他看來,宋如被施展了攝魂術,出自靈魂本能的依戀他,怎樣讨好他這個主人都不足為奇。
宋如給小宋晏安排好身份、住處之後,又将他送進學校。
其實在書裏,裴天落的副人格并沒有上過學。
祂自己是神主,去跟一幫小孩子學什麽?
至于副人格,對于祂而言,也是用完就扔的工具。
祂根本不需要小宋晏成長。
傻乎乎的,足夠騙過天道就行了。
宋如卻忍不住給這個孩子更多。
他為什麽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去上學呢?
是,他是只有五六歲的智商,但是在現代,像他這樣智力有障礙的孩子,也會去讀特殊學校啊。
他有受教育的權利,或許他這個五六歲的智商,只是一個起點,以後能通過學習,慢慢變聰明一點呢?
可能他學的很慢很慢,別人一節課就能學會的東西,他要反複學上幾百上千遍。
但總之,可以去試試吧。
即便,五六歲智商真的是他的終點。
他也可以享受一下學校的快樂時光啊。
難不成就讓小宋晏像書裏那樣,整天被關在神殿嗎?書裏可是有人說過,別人還以為他是神女的禁脔。
宋如不想讓別人那樣誤會他。
他幹幹淨淨,就應該站在最光明的角落。
這個時代教育資源并不發達,只有上層社會的孩子才有資格讀書。
小宋晏一開始哭哭啼啼,不肯和宋如分開。
第一天,是宋如親自送他去上學。
在神耀帝國,由神靈親自遴選出來的神女,聖潔無比,地位比國王還要崇高,她親自前往皇家學院,學院十分鄭重,簡直恨不得把地面都鋪上金磚。
學院打掃非常認真,整個校園都煥然一新,長長的紅色地毯一路鋪到校門外,院長親自帶着一衆優秀師生在外迎接,對着宋如恭敬行禮。
年紀小的孩子們感慨:“這就是新來的轉校生宋晏嗎?他可是神女親自送來的,好大的派頭啊!”
小宋晏有些口渴,抓起水杯就是一通豪飲,儀态毫無一點美感可嚴,還把學院精心鋪就的長毛地毯弄濕了,卻沒有一個人敢指責他的失禮。
宋如等他喝完,用手帕幫他擦了擦濺到身上的水,輕聲教導:“阿晏,下次喝慢些,小心嗆着。”
剛一蘇醒的裴天落,對上的就是神女溫柔的目光。
她仍舊是那身白袍,似乎這位神女常年四季都穿着一身白袍,活像是神殿沒錢給她買新衣服似的,長發只簡單地編起來,灰眸高貴而純粹,如今裏面倒映的滿是他的影子。
裴天落并非第一次使用攝魂術,以前他也有過別的傀儡,但從來沒有一個像宋如這樣。他們難免呆滞,很機械,有一種被命令的感覺。
宋如卻很自然地對他好,就像是他真的有了關心自己的親人。
裴天落對這次攝魂術很滿意,或許是神女的靈魂太純淨,所以被攝魂術影響和別人不同,也可能是他到達半神階之後,施展出來的攝魂術越發臻至完美。
下一瞬,裴天落的眸光就變冷,親人,他最讨厭的就是這個詞彙!
他狠狠地拽斷宋如的一縷頭發,似乎要把她的頭皮都掀開,發梢處還帶着鮮血,咧開嘴,沖着宋如笑了一笑,牙齒白的有些滲人:“姐姐,是不是拽疼你了?對不起,我眼睛看不到,手上沒個輕重。”
宋如:【草草草草草,疼死老子了!】
系統:【宿主對不起!他動作太突然了,我沒來得及給你開痛覺屏蔽。這個男主真的喜怒無常,前一秒還甜甜的叫你姐姐,下一秒就這麽狠地薅你頭發。】
然而不管是出自對于神女原本善良人設的維護,還是要在這個男主兼大反派的裴天落面前表現出來忠心耿耿的模樣,宋如都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和他發火。
差點要罵出聲的宋如,只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姐姐不痛,不怪阿晏,快去上課吧。”
宋如還在心裏敲響警鐘,記得有一個失敗的任務者留言是——他發現我的僞裝了。
她們是任務者,而非書中世界的土著。出于對任務者的保護,小世界裏的任何禁術都不可能對她們洗腦,因此她免疫裴天落的攝魂術。
明明是正常人,卻要強行裝成是傀儡,受裴天落擺布。還要被裴天落這雙堪比高階雷達的眼睛一直盯着,無限放大自己的一絲一毫舉止,一丁點不符合傀儡的舉動,就會被他看破僞裝。
這個任務世界簡直太難了!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宋如打定主意,只扮演最少的戲份,只要能順利推動劇情就行。正好她還有另外的任務世界要忙,這個世界就趕快下線吧。
等小宋晏從學院回來,宋如已經去了神殿侍神。
侍奉神靈是神女溝通神性的重要環節。
她對于神越虔誠,能夠和神靈溝通的時間就越久,獲得的神力就越多。
小宋晏想要推開那扇緊閉的大門,就像宋如親昵地叫他阿晏一樣,不停地叫着她:“阿姐~”
卻被騎士長攔住:“神女正在感悟神性的關鍵關頭,萬萬不可打攪。”
裴天落同樣喝止:“蠢貨,別去那裏!”一旦宋如進入勾連神性的狀态,天道放在她身上的關注将會大大增多,裴天落怕被天道發現他也重生了。
小宋晏問騎士長:“那阿姐什麽時候才會出來啊,我好想她。”
騎士長:“神女往日侍神,短則十日,長則半月。”
小宋晏日日來神殿大門外等候,整整一個月過去,宋如還是沒有出來。
就連騎士長都很驚奇:“看來神女和神性的契合度又提升了。”
裴天落同樣沒想到,宋如侍奉神靈竟然如此虔誠。
他看得出來,天道啓用時光回溯送宋如回過去重生,花費的代價很大。
難怪天道要讓宋如重生,原來她是祂最乖順的狗。
也對,如果宋如不夠虔誠,又怎麽會在億萬生靈裏,被選中成為唯一的神女呢?
宋如這是眼見一直尋找“裴天落”沒有希望,幹脆就努力修行神力,想要在他降下天災時,直接殺掉他嗎?
可惜,再怎麽修煉也沒用了,神女這條蠢狗,連自己換了新的主人都沒發現呢。
這絕對是裴天落陰謀論了。
宋如根本就沒想那麽多好吧。
她就只是單純想立個人設,把侍奉神靈很虔誠這個人設立好了,就能空出時間去做其他世界的任務,順便也能盡量減少和裴天落這個大變态的對手戲。
只能說裴天落自己是老千層餅了。
他自己站在第五層,以為宋如站在第三層,其實宋如就是在第一層而已。
****
初武大陸。
神墓異動,是由于一只古時的大妖複蘇。
它瘋狂攫取神墓裏的生機,不管是妖獸一族還是人族,全都淪為了它的補品。
當然,它做的十分隐蔽,并不親自出手殺人,只是惡意挑起人族和妖族的鬥争,神墓裏到處都打出了狗腦子,它則暗搓搓地收割生機。
等衆人發現異常時,它氣候已成,一只鲲鵬浮現在神墓上空,體型大到遮天蔽日,猖狂地笑道:“哈哈哈哈,小子們,謝謝你們給爺爺我來送口糧。”
“上古妖族,鲲鵬!”
“這種威壓,是宗師境!妖族又多了一個武道宗師。”
所有人都以為,這次神墓異變,最大的贏家是鲲鵬。
然後就看到,鲲鵬的身體瞬間變小,像是一個碩大的氣球被針紮破,一下子漏氣了,整個神墓都回蕩着它氣急敗壞的聲音:“豎子,爾敢!”
鲲鵬被人陰了,剛剛攀升到宗師境的修為,瞬間暴跌。
陰他的當然就是楚淵和鎮老頭。
鎮老頭:“快溜、快溜,千萬別被它抓到,要讓它知道是咱們搗亂,你死定了。”
楚淵被鲲鵬的攻擊震懾,吐出一口鮮血,“這還只是它沒有鎖定對象的随手一擊,如果是沖着我來的,我必死無疑,它好強!”
鎮老頭不願意了,“大魚這算什麽強啊,就它這樣的,擱在上古,連給我當坐騎都不配。”
楚淵:“鎮前輩,您的坐騎是什麽?”
鎮老頭一愣:“對啊,我的坐騎是什麽?”他猛地拍打腦殼,“我這破腦子喲,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離開神墓之前,楚淵最後看了一眼。
鎮老頭:“哇、哇、哇,別擔心你那未婚妻了,鲲鵬都被咱們搞蔫了,神墓對她來說雖然還有危機,但不至于遇到死劫。倒是你,憑鲲鵬對你的仇恨值,咱們再耽擱一會兒,可就真涼透了!”
鲲鵬失去對神墓的掌控力,神墓出口打開。
随着離開神墓的人越多,裏面發生的事情,開始在初武大陸上流傳。
有一大部分人堅信,人族出了一位新的武道宗師。
首先,能夠粉碎一個妖族妖皇境強者陰謀,他必然也是同等層次。
其次,他的功法路數和任何一位已知的七大宗派武道宗師都不同。
只不過他的性格偏向閑雲野鶴,不愛受拘束,所以才從來不曾出現在世人面前。
人們都在讴歌這一位大英雄,把他想象得逍遙自在。
實際上楚淵卻慘極,被鲲鵬追殺,一路逃亡,逃出神墓時居然被傳送到了妖族領地。
鎮老頭:“要死、要死,就你小子這細皮嫩肉的,進了妖獸領地,還不被人家炖着吃咯?”
楚淵卻一臉堅定:“前輩,您傳授的這一套修煉法門,需要吞噬妖獸精血,這樣的危局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次機遇?”
鎮老頭:“你小子這心性真是好到沒話說,這樣吧,我有一套易容的法訣,先傳給你試試,咱們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把你僞裝成妖獸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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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界,春城。
整天嫌棄宋如的王玄之,卻忍不住在她閉關泡溫泉時,一次又一次往這裏跑。
看不見傻丫頭的第一天,下界的糖蒸酥酪吃起來都不香了,明明在仙界的時候,王玄之最饞的就是下界這些吃的。
看不見傻丫頭的第二天,今天的戲班子唱的戲好無聊啊,不是說為了招待國師特意排練的嗎?就這?就這?劇情簡直烏七八糟!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第十二天!
王玄之直接沖進溫泉莊子,“傻丫頭,你不會泡暈在裏面了吧?”
隔着繡着白蘭的絲質屏風,少女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現,她側坐在溫泉當中,水氣蒸騰熏得香霧袅袅,肩膀圓潤,後背線條筆直,蝴蝶骨宛如生出一對羽翼。她随手扯下披風上的浴袍,在潺潺的水聲裏向着岸邊游來。
只聽那些聲音,王玄之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宋如那條墨綠色的蛇尾怎樣在泉水裏擺動。
她繞過屏風,一雙藕臂撐着玉質的石臺,仰着小臉趴在岸邊,匆匆披上的浴袍之下香肩半露,濕噠噠的長發在水裏飄搖,仍舊戴着面紗,露在外面的那一小片素白面容被熱氣熏的紅豔,就連清清冷冷的眼尾都染上海棠花開的色澤。
若是世人見過她這幅模樣,怕是沒人再叫她臨江仙。
一個仙字哪裏足以形容她的美,她的美豈止清麗?念奴嬌比起她,還差着太多千嬌百媚。
王玄之心髒狂跳,臉無法控制地開始發燙,熱氣往上一湧,居然流出了鼻血。
王玄之你怎麽這麽沒出息!
但仙兒真的好美啊。
啊啊啊世上怎麽會有她這麽漂亮的人!
我不行了。
仙兒用美貌殺我!
“玄之哥哥,怎麽了?”
王玄之捂着鼻子,背過身去,不讓宋如看到自己唰唰往下流的鼻血,“那個,戲園班主說,排了一出新戲,我看你溫泉藥浴泡的也差不多了,問你要不要去看。”
宋如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戲園子班主一看到王玄之又過來,只覺一陣驚恐,上次這位主兒挑剔了大半天,讓他們全都誠惶誠恐。
王玄之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他,只一心推着宋如的輪椅,這邊的路是他為她特別修建的,不必上臺階,就能一路推到雅間。
清風吹起宋如的秀發,一縷劃過王玄之的臉頰,他忍不住離她更近,深深地嗅了一口她的氣息。那是和他很像的味道,他日日為她熬藥,兩人身上有着同款的中藥淡香。
這種感覺真讓人沉迷,就像是她是他豢養的女孩,她身上每一個地方都沾染着他的氣息。
明明事實其實是反過來的,是王玄之被宋如所馴服。
是他心甘情願地沾染了她的藥香。
讓她占據了自己的從心到身、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幕布拉開,戲臺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曲合家歡的戲目,一對戀人因為惡人從中作梗,差點天各一方,歷經波折,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
微風徐徐,茶香四溢,優美的戲腔透露着一股古韻,讓人不自覺地就聽得入了神,宋如全程看的很開心。
她在這些任務世界,娛樂模式其實挺匮乏的,這裏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打不了游戲,看不了電影,刷不了抖音。
系統倒是有娛樂功能,可以兌換以上這些作為消遣,但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