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偏僻的大殿, 冰涼而淩亂的地面,滿身肥肉的貴族老男人,死死地按住一個長相秀氣的少年。

少年的衣服被脫光了, 冷得渾身顫抖,身上被掐出來一塊又一塊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又肥又胖的老男人, 一邊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他,一邊掐住他的脖子, 強迫他擡高身體,“不想我碰你妹妹吧?我可是男女不忌!今天對你是第一次, 叫爸爸,好好滿足我, 我自然不會碰那個黃毛丫頭。”

小宋晏牽着宋如的手, 歡快地跑了過來:“雷諾,是你嗎?”

宋如隔着窗子看到裏面的這一幕, 第一反應就是去捂住小宋晏的眼睛,然後才想起來他看不到,她的手又垂了下來。

場面詭異的安靜。

老男人在一見到宋如時, 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

小宋晏什麽也看不見,“雷諾, 你怎麽不說話?我聽到你哭了, 你怎麽了?”

那個叫雷諾的少年, 其實才不過大宋晏三歲, 宋晏今年十六,他十九歲。

他慌張地扯過衣服蓋住自己,“我、我摔倒了, 父親幫我檢查一下。”不能讓這樁醜聞傳出去,貴族會殺了他和妹妹的,妹妹才剛剛被皇家學院錄取,她那麽有神學天賦……

小宋晏臉上的表情很茫然,純情又無辜。

宋如卻秒懂了一切。

這是裴天落的報複!

雷諾曾經欺負過裴天落,這個比反派還要反派的男主,怎麽會任由他好過?

那本書很長,更多內容集中于南北兩境的風雲變遷,不會對于小事描寫的這麽詳細,落筆到每一個小人物的命運。

但這就是真實運轉的世界,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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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落睚眦必報,雷諾曾經欺他、辱他,他為了隐瞞天道,表面上裝作純善的樣子,找貴族收養他,然而這個家卻是地獄。

丈夫喜歡美少年,從前礙于貴族的身份,害怕被糾察隊發現,只能眼饞,如今就盯上家裏的孤兒。

雷諾和妹妹一同被收養,即便自己要被侵犯,為了保護妹妹,也選擇替貴族遮掩罪行。

裴天落要讓他日日夜夜都生活在這樣的地獄裏。

曾經欺負過裴天落的人那麽多,雷諾被報複了,其他人呢?

用的又是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

在這一瞬間,宋如腦海裏閃過的是從前在這個世界失敗的任務者留言。

“他令我感到惡心。”

“我在他身邊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我寧願任務失敗,也想殺了他!”

裴天落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惡魔?強奸犯就已經夠惡心的了,裴天落故意為他創造犯罪機會!

任何一個三觀正常的人都受不了裴天落,偏偏宋如還要做他的傀儡,做他的幫兇。

宋如恨不得直接把那個強奸犯扭送到糾察隊處刑!

可她收到裴天落的命令,很冷酷,冰涼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起伏:“轉身,離開。”

自從裴天落施展過攝魂術,一直都是溫水煮青蛙似的讓宋如依戀他,這還是第一次強制下令。

在這一瞬間,宋如很清晰地意識到了,裴天落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祂是天災化身,信仰祂的人尊稱祂為堕落神主,有人說祂是在罪惡上開出的一朵花,因此又被成為惡之主、惡之花。

他是個大惡人,徹頭徹尾的邪惡,世俗的法律、道德,對他來說什麽也不是。

他根本沒有人性!

系統:【算了,宿主,放棄這個任務吧,它不适合你。這還是被你撞見的,未來在你沒撞見的時候,裴天落不知道又要再幹多少這樣的事。

雖然你常常說一切都以任務為先,但我知道你做的每一個任務都無愧于心,并非真正不擇手段之人。按照數據庫評估,你其實有輕微道德癖,根本不适合這個任務世界,也不知道組織上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把它派給你。

像裴天落這種大惡人,自作孽,不可活。這個任務接連失敗七次,一直空置在任務堂,根本沒人接取,以後也不會有人接的,這個世界永遠不會恢複正常,裴天落永遠會被封印。當然,即便咱們任務成功了,他也沒什麽好下場,和天道同歸于盡,還是一個死,他活該!

最離譜的是,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任務者說愛上裴天落,哇他這種大變态,真是簡直了,那個任務者是怎麽想的?】

裴天落活該嗎?

他其實就是小宋晏。

一出生就被親生父親奪取了天靈根,被聖主害得又瞎又傻。

如果沒有遇到渣爹,他本該是天之驕子,一代聖主,流芳百世,受世人敬仰。

如果他真的第一世就被好心人收養了呢?教導給他正确的三觀,裴天落就會像現在的小傻子一樣,善良,沒心機,傻裏傻氣,可可愛愛。

但沒有這些如果。

宋如也不是來修正這一切的,她只是一個任務者,機械地完成女配的戲份。

那個對裴天落動心的任務者,未必就是三觀有問題,只是不甘于死板地完成任務,不忍心眼看着裴天落滑向深淵罷了。

要放棄任務嗎?宋如看向小宋晏。

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做裴天落為惡的幫兇,雷諾曾經那樣欺辱他,報複十倍、百倍都行,哪怕裴天落打斷雷諾的腿……

總之不該是眼下這樣!

如果她真的為了積分做出這種事,即便回到地球重生又怎麽樣?她會永遠受到良心的煎熬,沒辦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積分沒了可以再賺,即便不能同時完成四個任務,宋如無法直接回地球重生,但做完另外三個任務,再接別的任務慢慢積攢積分就是。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小宋晏。

人心都是肉長的,養一條狗兩年都會感情很深,更何況小宋晏還治愈了宋如,在她最喪的時候像小太陽一樣溫暖了她。

那個貴族老男人,發現宋如和小宋晏,一個比一個呆。想來一個傻子肯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而宋如這種神女,未必能看得懂眼下的陰私,應該都相信了雷諾的話。

雷諾很不錯。果然要玩,還是得玩自己家的啊,以前怎麽沒想到收養一個孤兒呢?說起來還是神女弟弟幫了他呢。

這個貴族沒了最開始的害怕,從容地穿好衣服,向宋如行禮過後,就準備走了。

小宋晏卻大聲叫道:“你等等!這裏很不對勁,味道好奇怪。”

小宋晏走向雷諾,摸了摸他身上的傷口,“這不是摔出來的,你剛才哭的聲音很害怕,也不是摔倒的樣子。還有他說的話,什麽叫碰你妹妹,什麽叫滿足他?雷諾,你被欺負了是不是?”

小宋晏被鞭子絆倒,手指摸過鞭子,上面全是黏膩的血,“他打你了,你肯定被打了!”

雷諾替貴族養父辯解:“不是的,父親沒有,所有人都知道他對我很好,怎麽會打我?”

小宋晏:“你不用騙我,我經歷過,以前你們打我就是這樣,不許我對孤兒院的監察說,如果我告狀,下一次就會打我打的更狠,我那時候就被你們吓得不敢說出去了。”

他拉着宋如的手,把她拽過來給雷諾看,還摘下胸前佩戴的神徽,“但我們現在都不用怕了啊,有我姐姐在,她是神女,是全天下最好看、最厲害、最公正的人,壞人會受到懲罰的。你對着我姐姐和神徽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小宋晏手上有雷諾的鮮血,侵染進了神徽之中,那是神殿被神靈賜福最多的一塊神徽,由于鮮血和苦難被喚醒了神性,發出淡淡的光芒。

裴天落察覺到上面的神性,很怕引來天道的注視,不敢再插手。為了區區一個雷諾,不值得冒這樣的風險,這本來就不過是他随手布置的小報複。

雖然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道想都不敢想,祂想殺的裴天落如今是神殿最受寵的一員。

但躲在神殿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此時,小宋晏随随便便一塊當做飾品的神徽,就凝聚着如此濃郁的神性。

或許是神徽的光芒太聖潔,或許是小宋晏的話太真摯,或許是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太過難以忍受,雷諾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跌坐在地上,抱着頭痛哭:“宋晏,你真的一點也不傻,你比我們都聰明,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對不起,我以前那樣傷害過你。我不想再被貴族收養了,我想回孤兒院,哪怕去街上乞讨……什麽貴族老爺,畜生,他根本不是人!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妹妹,求求你了!”

小宋晏立刻喊來糾察隊。

那個貴族慌了神,不是說宋晏只是一個傻子嗎?連神女都沒發現雷諾的謊話,怎麽被一個傻子給拆穿了!

惡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強奸在這個時代是重罪,他被抓進監獄,等着法院裁決,家族聲名也一落千丈,産業受到了很不好的影響。

這一次小宋晏收到的掌聲比之前更為熱烈。

騎士長看他的目光無比欣賞,就連他們這些大人,面對這樣的情況,都未必能做出正确的選擇。

那位貴族家族勢力龐大,為了一個孤兒得罪他的家族并不明智。更何況雷諾被收養還是小宋晏一力促成,他被衆人誇贊的善事,會因為這樁醜聞變成惡事,明明出發點是好心,卻成了一個錯誤。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直面自己犯下的錯誤,并且修正它。

就連院長都為小宋晏拍紅了手掌,他先前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說的那些不是漂亮話,這孩子真的就是這麽做的。越是在權勢這個大染缸裏浮沉多年,就越是意識到一顆赤子之心是怎樣彌足珍貴。

宋晏,真的很好。

真不愧是神女一手教導長大的孩子。

小宋晏俨然成為上流社會的團寵,少女向他獻花,貴婦人贈予他寶石,紳士們邀請他一同賽馬或是擊劍。

他很遺憾地說:“騎士長幫我檢測過,我沒有神性天賦,不能修煉。”

得到的回答是:“沒關系啊,我們也有好多都是沒有神性的普通人,練這些就當強身健體。”

小宋晏頭上戴着花環,手腕和脖子上是一圈又一圈珠寶項鏈,手裏還拿着好幾把別人送的劍,撲進宋如懷裏,一副求誇獎的語氣:“姐姐,我今天像不像豬豬俠!”

那是宋如給他講過的故事,豬豬俠不被人喜歡,可還是堅持懲惡揚善。

就連宋如也沒想過這件事會這樣峰回路轉。

她是真的有想過放棄這個任務。

當時宋如一只腳已經站在了放棄的邊上,是小宋晏把她拉了回來。

宋如激動地在小宋晏臉上“吧唧”一口,“你真是太棒了!”能同時完成四個任務,一票幹完回地球重生的機會,誰會嫌棄積分賺得多啊。

小宋晏,或許就是她能完成這個任務世界的關鍵。

宋如還可以想辦法救他,天道和劇情要殺的只是裴天落,小宋晏是獨立于他的另一個人格,等到大結局,裴天落死前,如果能想辦法把小宋晏分離出來就好了。

那是一個不帶任何情色意味的吻,就像是親了小嬰兒或是小動物,快的一觸即分。

小宋晏卻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白皙的俊容比晚霞還紅。他明明沒有吃果子,也沒有喝酒,卻覺得比吃一萬個果子還甜,比喝光神殿酒窖裏的酒還要頭暈目眩。

被、被親了!

被姐姐親了!

好軟。

好甜。

我不行了。

感覺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小宋晏心跳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最後竟然激動得暈了過去。

宋如:“?”

裴天落都氣笑了,“就這點出息?親一下就昏倒?”絕不肯承認這個人是自己。

如果對他做出這種冒犯舉動的,是前世那些仗着有幾分姿色就膽敢勾引他的女人,裴天落早就把她秒成飛灰了。

但那個人是宋如。

她的這個吻,就是全然的愛意、贊賞和親昵。

裴天落自言自語:“原來暗示傀儡喜歡主人,會帶來這麽麻煩的後果。”

可是按照他的劇本,宋如必須要喜歡他,不然怎麽能說服天道,祂選中的天命之女愛上了神谕裏要被殺死的滅世魔王。

小宋晏暈過去了,裴天落只好掌控這具身體,侍女過來,幫他把那些貴族送的禮物摘下,分門別類地放好。

假扮一個傻子,對于裴天落這種陰謀家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

可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指尖卻不自覺地撫過宋如紅唇方才在左臉頰落下的位置。

少女的芬芳和柔軟仿佛還在那裏停留。

驚覺自己的留戀之後,裴天落坐正身體。

他提醒自己——不過是假的,攝魂術而已。

“裴天落啊裴天落,你已經淪落到沉溺于這種虛假的愛戀裏了嗎?”

別忘了你的敵人可是天道!

宋如早在裴天落和她拉開距離的時候,就意識到這具殼子換人了,但小宋晏會暈過去,她也真的很疑惑……

即便大反派裴天落不想親近她,當然她更不想親近裴天落這種惡魔,可是她不能讓裴天落看出來,她知道裴天落和小宋晏不是同一個人,所以只能強行還像往常那樣,親昵又自然地和他相處。

裴天落冷眼看着宋如靠近,為他整理禮服左胸口拉絲的地方,獨屬于她的馨香盈滿鼻翼,似乎不是香水,是她的體香嗎?秋日落花一般的氣息,靜寂唯美。

他把這股幽香趕出腦海,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前世宋如是怎樣将神力注入到殺他的法陣裏。

那時她的灰眸裏,也是這樣的悲憫,可動手卻沒有一點猶疑。

她那時甚至不屑于和他說一句話。

如果我不曾造成生靈塗炭呢?如果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傻子,如果我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不是被聖堂那幫老匹夫關押,沒有聖主在她耳邊狀告我那些所謂的罪行……

如果、如果、如果……

我們之間是不是會有一個不一樣的開始?

可是世間根本就沒有這些如果!

神愛世人?

神不愛世人。

宋如也從來沒有愛過他裴天落。

他在她眼裏是什麽?蝼蟻?蛀蟲?下水道裏肮髒的老鼠!

如果攝魂術失效,宋如恢複神智,知道他曾迷戀過她的溫柔,只會覺得他很可笑。

真正的她會是怎樣的憎惡我啊。

像她那樣純淨的靈魂。

像我這樣肮髒的人。

宋如對系統說:【你再用積分查查,裴天落還報複了什麽人?】

系統檢索過後,很快回答道:【雷諾是他報複的第一個人,還有一些正在布局,對了,那幫馬夫你還記得嗎?裴天落閹了他們,還割了他們的舌頭。】

宋如:“……”

系統:【講道理,我覺得這還有點大快人心,那幫馬夫當時說你的話真的很髒,還在暗中猥,亵過自家小侄女,他們罪有應得。讓他們壞,這一次直面真正的大惡人了吧!】

宋如:【老年系統你危險了,你這樣很危險,你的三觀居然在向大魔王裴天落看齊,下次主神系統審核,你還想不想過?】

綠團子吐了吐舌頭:【宿主要幫他們嗎?】

宋如:【我也并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好吧?我哪有那麽聖母。更何況這要怎麽幫,舌頭也就算了,那種地方……我學的聖術裏壓根沒有這種治愈術啊!歷代神女也絕對不會去研究這種聖術的啊!那些馬夫你先別管了,其他被裴天落報複的人你密切監視,我們不能當裴天落的幫兇。】

系統:【可監視了又能怎麽樣,你根本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宋如神秘一笑:【不是有咱們家小宋晏嘛。】

系統拍手:【對哦、對哦,小宋晏真就是裴天落的克星!有他在的話,一定可以噠~】

****

初武大陸另一面是妖獸領地。

在這裏凡是達到第六階的無敵強者,都被稱為妖皇,妖族共有五位妖皇。

孔雀妖皇的領地,一行小妖正擡着捕捉來的人類修士往集市上趕,“這次抓來的人類女子,看起來細皮嫩肉的,吃起來味道一定很好,我真恨不得把她咬吧咬吧吞下去。”

同伴:“快醒醒,咱們留下那個口感很柴的老頭就行了,年輕的要拿去賣,不然哪有靈石上繳?交不起妖皇要的東西,你不想活命了!”

妖族集市和人類集市不同,并非鱗次栉比的高樓廣廈,而是就在山野之間,妖獸不講究,随便一塊大石頭都能搬來當攤位。

若讓人類修士一眼看過去,只覺這裏魑魅魍魉橫行。

不喜歡束縛又沒有道德感的妖物身上什麽也沒穿,明明修煉化出人形,卻仍舊保留着虎頭或是狼尾。高大威猛的妖族,脖子裏戴着人骨骷髅穿成的項鏈。本體重欲的妖獸,不管這是大白天,也不管在大庭廣衆之下,就拉扯着旁的妖獸做那等淫穢之事。

然而他們卻亂中有序,一見到一位身穿黑甲的男子走過來,就紛紛讓出一條道路,對他躬身行禮:“林小将軍!”

黑色的盔甲遮住林小将軍的面容,看不到他長什麽樣子,只覺氣質十分冷厲,甲衣上滴着暗紅色的血,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惡鬼。他每走一步,其他妖獸的心就顫上一顫。

經過那一行賣人的小妖時,他道:“送我洞府。”聲音粗啞。

小妖喜形于色,“林小将軍給的價格一向很高!”

卻有一只妖獸很發愁,“可他也太愛吃人了吧?每次見到人都要買回去,連老頭都要,我本來還想留下一只老頭打牙祭的,這下又只能聞聞肉味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能不能長點出息啊?那可是林小将軍,實力深不可測,來到咱們這裏,只用兩年就成為了妖皇座下十二妖将之一!咱們能把人族賣給他,是天大的福氣,要是能和他攀上關系——”

“林深本體到底是什麽?你們誰見過?”

“大膽!竟敢直呼林小将軍的姓名,早就教過你要用尊稱了。”

“嗐,咱們妖獸不講究人類那一套虛頭巴腦的,人家林小将軍都不介意,你爪爪哇哇幹啥咧,我不就是好奇他本體嗎?他沒有顯露過,咱們可以猜啊。”

“他本體肯定帶甲,咱們可不像人類修士那樣熱衷于煉器,本命法寶往往就是自身最強的部分。當初他挑戰妖将時我就在現場觀看,這甲衣可強了!”

被妖獸綁着的那位人類女修,望着黑甲妖将林深的背影,神情有些恍然。她身穿青色道袍,面容婉麗,蹙起眉頭時,好似江南梅雨季節般含着輕愁。

和她一同被綁着的,是一個氣質出塵的小和尚,一身袈裟,氣質淡雅,即便淪為階下囚,也自有一番氣度風華,雙手合十道:“雲施主,我觀你的模樣,似是遇到故人。”

青衣女子搖頭:“不曾,佛子說笑了,我丹鼎門雖然在初武大陸排不上名號,但到底還是名門正派,怎麽會和妖族有舊?”

和尚:“雲施主,你在回避我的問題,你很少自稱丹鼎門修士,更願意對人說你是來自蒼涯國京都武院的醫修雲婉月。”

向來溫婉的雲婉月,心裏都快翻白眼了,這大和尚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也極為不會看人眼色。

我拜托你說話看看氛圍行嗎?

現在是說實話的時候嗎?

咱們都快被別人架在火上做成烤肉了!

好在那些妖獸只顧着讨論林深的本體,還有對于吃不到肉的惋惜,壓根都沒有仔細聽雲婉月和他的對話。

不過這和尚眼睛倒是挺尖的,雲婉月總覺得這個林深很像京都武院曾經的大師兄楚淵,不管是他那身黑甲,還是走路的姿勢,以及周身的氣質,都像極了。

但楚淵怎麽會在妖獸領地,還成為妖将了呢?

兩年前神墓發生異變,楚淵和宋如同時被卷入其中。

後來衆人才知道是上古大妖鲲鵬複蘇,一位神秘的武道前輩粉碎了鲲鵬的陰謀,神墓再次開啓,可不管是宋如還是楚淵都杳無聲息。

初武大陸第一天驕宋如,大家都覺得,她肯定是在神墓裏找到了某種機緣,正在歷練,再出來時必定比從前更加令世人驚豔。

至于被妖皇奪取修煉天賦,變成廢人的楚淵,所有人都認為他早就死在神墓那場動蕩裏。

只有楚家人還未放棄,一直都在懸賞有能之士前往神墓尋找楚淵。當然了,楚家沒什麽錢,出的價碼并不高,這個任務根本沒人接就是了。

聽說楚家家主,楚淵的父親楚泰,正在閉關修煉,打算親自前往神墓救兒子。

林深的洞府,暗無天日,陰氣森森,空曠的洞穴裏,只在正中央架着一口大鍋,鍋的下面煮着炭火,燒的劈啪作響。

妖獸直接把所有人類都扔進鍋裏,就全都走了。

雲婉月是修士,這點高溫還奈何不了她,但即将成為妖獸口糧,死亡的恐懼圍繞着她,沒人能不怕死。

“大和尚,你可是菩提寺的佛子,同樣是七大宗派的親傳弟子,這要是我家大師姐在,早就把這群妖獸秒成了渣渣!”

“小僧看過宋施主打鬥的留影,異火威力滔天,同輩無人能敵。”

“即便比不過她,那你也不該這麽弱啊……”

“小僧生了心魔,不能出手,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果我堕魔,将會禍及蒼生。”

“珈昙,咱們都快死了,哪裏還顧得上天下蒼生!”

“小僧寧死,都不會傷及蒼生分毫,若是為了救雲施主——”從來都只說實話的珈昙佛子,第一次選擇隐瞞後半句,默默在心中補全,若是為了救雲婉月,便是生靈塗炭也在所不惜。

可這就是他最大的心魔!

遇見她以來,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卻也因愛生癡,佛心染上塵埃,佛法不再通明。

珈昙苦笑一聲:“不過,今日不必如此,那位林施主不會殺你我,方才在集市相見時,他同你的反應一樣,似是遇到了故人,你們應當是舊識。靜心,你聽,他來了。”

那一襲冰冷的黑甲,仿佛披着暗光而來。

憑雲婉月感知到的氣息來看,眼前這位林小将軍分明是妖獸一族,可行為舉止又像極了楚淵,鑒于珈昙眼光極毒,而且從不說假話,既然他堅持說林深與她是舊識,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楚淵,你堕妖了?”

林小将軍确實是使用易容訣改變氣息的楚淵,林深是他的化名。

鎮老頭原本躺在楚淵識海裏看菜譜,這時大笑出聲:“噗哈哈,這丫頭腦子怎麽長的?從來只聽說過正道修士堕魔,哪有人族修士堕妖的,想象力挺不錯啊。”

等把關注從菜譜轉移到雲婉月一行人身上,他眼裏流露出一抹興味,“哦豁,有意思,小和尚天生佛體啊,隐隐還有亂魔之象,這和尚居然生了心魔?萬一處理不好,可夠初武大陸那幫小家夥頭疼的。”

恐怕數遍整個初武大陸,也只有他,才會管如今位于武道巅峰的宗師境強者,叫小家夥。

雲婉月越說越篤定,質問道:“你這樣自甘堕落,對得起大師姐一番苦心嗎?”

楚淵腳步頓了一頓:“苦心?”不再是又粗又啞的僞聲,而是他原本的音色,只不過較之兩年前更冷,如同積年不化的冰山之巅。

“當然是苦心!世人愚昧,不知大師姐心中所想,難不成你也和他們一樣?你有沒有想過大師姐為什麽找你退婚?她若真想退婚,悄悄派人到楚家說一句即可,何必非要選在神墓出征儀式上,當着天下英雄豪傑的面,做這種受人指摘的事?

大師姐可是未來的正道魁首,拼着自己的名聲不要,就是為了和你定下五年之約。她從沒覺得你是廢人,只是想要鼓勵你不放棄,但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大師姐本來就不會和異性相處,你忘記她當初追你,結果卻和你成了競争對手,在玉虛秘境酗酒,借酒澆愁了嗎?

動動你的腦子,如果她真把你當廢人,何必大費周章和你定下五年之約?怎麽,找一個廢物比武很光榮嗎?特意讓天下人嘲笑她這位當代第一天驕恃強淩弱?你以為誰都能和她比試嗎,喻寒、莊淩遠、珈昙……七大宗派多少青年翹楚找她約戰,她可曾正眼看過他們?”

珈昙佛子:“小僧不曾找宋施主約戰,修佛是為了明心見性,渡人渡己,我并不嗜鬥。”

雲婉月暴躁道:“閉、嘴!這不是重點。”她轉向楚淵,“大師姐喜歡你,真是瞎了眼,你要還是曾經那個楚淵,就該努力修煉變強,再把她追回來。”

楚淵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如同江海翻滾,旁人看不出來,和他締結神魂契約的鎮老頭卻是門清。

打從認識楚淵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情緒波動這麽大,這小子連坑鲲鵬那樣的上古大妖,心态都穩如老狗。一遇到情之一事,怎麽就亂成這樣?到底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鎮老頭砸吧砸吧嘴,“有理、有理,她說的有理啊。小子,在神墓祭壇上,宋如退婚的時候,你只顧得上黯然神傷,但我從你的神魂裏讀取這段記憶,發現她當時看你的眼神清亮,實在找不出半點鄙夷,倒像是全然相信你五年之後能和她一戰。

況且她還說要殺妖皇為你報仇,這小姑娘我算是看出來了,人年紀不大,可說話那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要為了你和蒼涯國去求學,就真的一人斬殺妖獸潮。我再怎麽看不上妖皇,那也是宗師境,她才小小一個武王境,願意為你殺妖皇,實在不像表現出來那麽無情無義。”

楚淵手心緊緊攥着一只靈犀角,材質非玉非石,觸感卻似玉似石,“她摔碎了我母親的玉镯,那是寧遠楚氏送給她的訂婚禮。”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雲婉月。

雲婉月神情十分懊惱:“那當然是為了激勵你變強,不下點猛料,怎麽能重燃你的鬥志?所以就說大師姐不會追男人啊,哪裏比得上納蘭玉天天在你面前哭的梨花帶雨叫你憐惜。”

她一梗脖子,“算了,破鏡難再重圓,摔碎的玉镯也修複不回原樣,你既然不懂她的苦心,又哪裏配得上她?今日要殺要剮随你的便!”

楚淵張開大口一吞,那只鍋裏的人和湯湯水水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過來收拾鍋具的小妖感慨:“又是一口吞,林小将軍真的猛哦!”

另一只小妖:“我覺得是奢侈,只有強者才能這麽奢侈。要是我來吃,恨不得一口肉都撕成好多條,慢慢細品,林小将軍吃了太多,只是為了吸食人類修士的血肉變強,連肉味都不在意。”

事實上,雲婉月、珈昙,和他們的同伴卻沒有死,反而到了一處鳥語花香之地。

這裏靈氣極為充沛,宛如世外桃源,凡人們耕種,修士則是修煉。

一位老伯伯主動迎上來,熱情地打招呼:“驚訝吧?你們也是被妖獸吃了?沒想到死了能到這麽好的地方吧!”發現珈昙是和尚,還笑問:“小師傅,這是不是你們佛經裏說的西方極樂世界?”

珈昙輕輕搖頭:“這裏并非死後世界,而是楚施主随身洞天法寶裏的寶地,小僧從未聽說過人類能堕妖,他應當是修煉了某種轉換氣息的法訣,留在妖獸領地另有要事,又不忍看到我們死于妖獸之口,便設法相救,我們都被他救了。”

雲婉月:“!!!”

她誤會楚淵了,還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

雲婉月大聲喊道:“楚淵,你能聽到嗎?剛才對不起,多謝你相救!自從蒼涯國的危機被大師姐解除,院長就把我們這些武院學生,都送到初武大陸游學,他說我們不必再去戰場上拼殺,可以自行尋找機緣。

我醫術還算有些天分,有幸拜入丹鼎門,救助在瘟疫中患病的疫民時,結識了珈昙佛子,前幾日我們不幸中了妖獸的圈套,被抓了過來。我剛才語氣雖然激動,但說的都是真的,你不要灰心啊,大師姐對你絕非無情。”

珈昙佛子:“雲施主反複勸導楚施主,似乎很懂‘情’之一字,能否為小僧解惑?”

“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一對有情人因為誤會,錯過彼此。你是得道高僧,明辨佛理,能把惡人說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給你解什麽惑?”雲婉月起初漫不經心地說,卻在擡眸對上珈昙那雙沉靜又深情的雙眸時,微微地紅了臉,瞬間止住話頭。

大和尚長得真俊俏,看人的時候樣子好溫柔。

可惜是個出家之人。

再喜歡也沒可能,雲婉月掐滅這個苗頭,清了清嗓子,“你問就是了。”

珈昙:“什麽是情呢?”

雲婉月低聲回答,珈昙側耳傾聽。

晚風徐徐,吹得少女墨發纏繞在珈昙的袈裟上,他其實不太聽得懂她說的神仙眷侶是什麽,也看不懂少女的表情為何如此神往,只是愈發沉溺于她清甜的嗓音裏。

無論珈昙默念多少佛經,佛像都漸漸從他心裏模糊,圍繞在周身的滿天神佛只剩下虛影,猛然擡頭才驚覺,就連慈眉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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