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宋如仍舊處在想要掀桌暴走的狀态。
喲, 您怎麽還沒過去這一茬呢?
罰、罰、罰,罰你個仙人板板!
阿琉斯在旁邊一個勁兒地勸她:“不送王玄之離開,我們也沒辦法離開夢鄉, 您不是還要報複裴天落嗎?”
宋如又不是什麽失了智的野蠻人,理智占據上風,回憶着王玄之當時黑化時的場景, 試探性地問道:“怪我當初不該編出意中人的謊話騙你?”
王玄之點點頭,又搖搖頭, “是對,也不對。”
他的聲音真是清透好聽, 比方才彈奏的琴音還要悅耳,宋如被他激怒的不滿, 都稍微平息了一些。
她垂眸思考。
王玄之氣我的, 無非就是那些事吧,也沒有別的事了。
宋如從裏面撿出來最重要的一件, 問道:“怪我當初不該為了救你而死?”
王玄之颔首:“我家仙兒多聰明啊,多合我心意,随便猜一猜就知道, 什麽是我最想聽的話。”
宋如:“那我能怎麽做?按照你安排的那樣, 以你為陣眼,從乾坤大挪移陣裏逃生嗎?那樣的話, 你必死無疑。然後我也像你現在一樣, 拼着道基被毀, 用邪術招魂你?如今就換你用一道殘魂的形态, 陪伴着我。”
王玄之:“那豈不是很好?”
宋如:“……”
好個錘子!
真讓您這位男主為就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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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任務當場就判定失敗了。
互相傷害是吧?誰不會啊,來啊!
宋如拿出了十二分的茶藝,綠眸裏氤氲着水汽, 單手拖着粉腮,嗲裏嗲氣又很是苦惱地說:“可我哪有玄之哥哥你這麽癡情啊,讓我守着一道殘魂,守一年兩年還行叭,但守個千年、萬年的,我可不行。
再說女娲後人的血脈也不能斷在我這裏啊,到時候我但凡從魔界救出一兩個女娲宮的舊人,他們肯定逼着我納夫婿,不會讓我死守着一道殘魂,說不得我還得讓玄之哥哥你幫我挑一挑夫婿呢。”
王玄之一口血梗在心口,差點被氣得當場噎死。
他腦補了一下宋如左擁右抱的那個畫面,氣到恨不得現在就把那些女娲宮逼她納的夫婿全都給打趴下,哪怕那只是莫須有的假設。
他氣的都快要當場爆炸了,卻發現宋如含笑盈盈地望着他,佳人眼裏滿是戲谑,一看就是在開玩笑。
王玄之氣鼓鼓地說:“仙兒幹嘛拿這種事跟我開玩笑?”
宋如:“或許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呢?是你單方面美化了我,你很了解我嗎?或許我真的在下界有一個意中人,或許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麽天庭太子妃,我母親确實只有無塵子一個夫婿,但歷代女娲宮主,并非各個都像她那麽專一。我當時同意這樁婚約,無非是女娲宮式微,想要借天庭庇佑我女娲宮,看中的是天帝大乘期的修為,和你這個纨绔太子又有什麽關系?”
王玄之都快被她氣哭了,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才不是這樣,仙兒才不會這樣對我,一定是我做的夢出了什麽問題。”
宋如挑了挑眉:“那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回去找那個愛你的仙兒啊。”
王玄之被她氣的跳下了床,蹬蹬蹬地走了。
沒過多久,又重新聽到他踩着木屐回來的聲音。
宋如:“?”
王玄之倚在門邊,“還說你不是仙兒,也就你愛這樣氣我。你壞死了,偏你最合我心意,偏我最喜歡你,偏你最不識擡舉,偏你最愛氣我。
仙兒,你就選我好不好?只選我一個人,不要像歷代女娲宮主一樣找那些侍君,我比他們都好。
我比他們長得好看,我比他們實力強,我比他們彈琴好聽,我熬的藥一定是最不苦的……你喜歡什麽我都可以去學。
我很聰明的,學什麽都快,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我知道這是夢,我知道是夢總會醒。仙兒,我只是一直很想回到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告訴你,你非常美,美的讓我心動。”
宋如:“那好了,心願達成了,我聽到了,你可以走了。”
王玄之不肯走,兩只手巴着門邊,陽光隔着晃動的珠簾垂下,在他俊秀的臉上打下明明滅滅的微光,原本就清隽的棱角更加柔和,他很小聲地問了一句:“我可以聽一聽你唱歌嗎?你那時說要跟念奴嬌學唱曲,日後唱給你的意中人聽。明明我就是你的意中人,為什麽仙兒從來不肯唱給我聽。”
宋如:“……”
咋滴,大哥,別人都是一個心願,就你事這麽多呢!一個心願不夠,還來倆?
我連意中人都是編出來的,學唱曲當然也是假的啊,只是強行想要找個理由留下念奴嬌。
王玄之就像是一個站在教會門邊,巴巴地等着神職人員發放聖誕糖果的小孩。
宋如天生五音不全,“我唱歌很難聽的。”
王玄之乖巧地坐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管仙兒唱什麽,對我來說都是最好聽的!”
看樣子,不達成這個心願,他是非要賴在這裏不走了。
宋如回憶着幼時在仙界,無塵子哄她入睡時,唱過的一首童謠:“月光光,照地堂……”
“明明就很好聽,仙兒還騙我說不好聽。”王玄之趴在她的膝蓋上,呼吸越來越淺,聽着空靈如天籁一般的歌聲,最後完全睡着了,他的唇角高高地揚起,露出一個全然饕足的笑容。
宋如唱完這首歌謠的最後一句,王玄之的身影也從夢鄉裏消失。
嬰孩狀态的阿琉斯,掰着手指數了一遍:“裴天落第一個走,宋晏第二個,夏爾第三個,楚淵第四個,王玄之最後一個走。奇怪,明明五位神明都走了,為什麽我還是感知到有人滞留在夢鄉裏?”
宋如:“你恢複了嗎?把我神魂的力量還給我,我來看看是誰。”
阿琉斯還給宋如剩下的力量,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尊上,複蘇我,消耗了您很大一部分神魂力量。”
宋如感受着重新回來的神魂之力,确實比從前虛弱了很多。但能得到阿琉斯這個助力,也不算太虧。
神魂之力日後還可以通過修煉恢複,如果抛開夢鄉裏莫名其妙的那些遭遇,這一筆她其實血賺。可她就是真實存在于夢鄉裏的,這些經歷怎麽可能繞得過去!
她的神魂瞬間覆蓋了整個夢鄉,檢測每一個地方,很快就發現了在夢鄉裏游蕩的鎮老頭。只見一道半透明的魂體,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氣質既有幾分不拘于世俗的灑脫,又有幾分偏向孩童的頑劣。
鎮老頭顯然也察覺到了宋如的注視,“你就是夢鄉的主人嗎?我只是覺得這裏有一道讓我有幾分熟悉的氣息,所以才到處逛逛,無意冒犯。”
忽然,鎮老頭一拍腦門,“找到了,就是這個!”
宋如問他:“是什麽?”
鎮老頭連連擺手:“沒什麽、沒什麽,我走啦,今天打擾啦!謝謝你送楚小子一場美夢,他過的實在是太苦了。”
阿琉斯向宋如彙報:“那位老前輩臨走的時候,還把您給楚淵編的劍穗拿走了。”
宋如:“……”
阿琉斯:“抱歉,尊上,我沒把劍穗搶回來,他的位格遠高于我,在這種以幻境為核心的夢鄉裏,他那些只适用于魂體的詭異手段,能夠盡情地施展。”
街邊五塊錢一個的劍穗,宋如真不稀罕:“他愛拿就讓他拿吧,咱們去找裴天落算賬!”
宋如從夢鄉中醒來。
綠色的透明果凍團子,第一時間撲上來,圍繞着她飛來飛去的:“宿主,你這一覺睡了好久,擔心死我了。原初魔戒對你的神魂傷害太大了,以後一定要少用啊。”
宋如看到自己躺在山洞裏,夏爾就站在木床旁邊守護着她,像是一尊雕像。
主人醒了,她的女巫黑袍完整如新。
不是夢裏被我撕扯的那樣……
夏爾不敢再想,連忙低下了頭,甚至不敢多看宋如一眼。
宋如卻發現夏爾身上遍布猙獰的傷口,正在汩汩地向外流着鮮血。
系統叽叽喳喳地向宋如彙報:【迷霧山脈突然發生動蕩,夏爾為了保護昏迷的你,吃了不少苦頭,不過這小子也夠不靠譜的,在這麽危險的情況下,他中間居然還睡着了?
當時把我給急得哦,都想直接幫你開防護罩了。還好,在他睡着之前,不知道在山洞外面做了什麽布置,那些罡風撕扯不到這裏。等他一醒過來,就像個傻大個一樣杵在床邊守着你了。】
系統不知道夢鄉的事。
宋如照舊給夏爾身上砸了一大堆用來治療的魔藥,當然也沒忘記說那些罵他的話。
在現實裏以魔鏡形态存在的阿琉斯,把黛茜也送到山洞裏,然後規規矩矩地站在宋如身邊,等候被她差遣。
綠團子看着這面魔鏡,不明白這是幾個意思。
宋如簡短地向系統介紹道:【這是我新收的手下,冥神阿琉斯。】
她長話短說,跟系統分享了一下夢鄉裏發生的事。
系統聽得愧疚極了,蹭了蹭宋如的掌心,【宿主對不起,在你身上發生了這麽可怕的事,我卻沒有陪在你身邊。】
宋如rua了一把它的小禿頭,【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道歉。現在你可以跟我一起了,咱們去收拾裴天落。】
她對夏爾說:“你照顧好黛茜。”
宋如從桌邊拿起了那頂女巫帽,戴在頭上,打了一個響指,身影瞬間消失在山洞裏。
在現實裏修為還不高的夏爾,根本無從捕捉宋如的身影。
他察覺到了她身上的戰意。
主人要去做什麽?
好想變強,強到有一天能和主人并肩作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弱到拖主人後腿,成為被留下的那一個。
****
裴天落仍舊站在迷霧山脈的外圍,欣賞由他帶來的這一場混亂。
他正在等待那兩顆愚蠢的棋子,楚淵和王玄之從夢鄉裏出來,再把這場災難嫁禍給他們兩個。
那麽,灰袍大賢者就會對楚淵和王玄之出手,裴天落自然也就能稱量出來大賢者的實力了。
耳邊陡然響起一道略帶沙啞的清冷女聲:“真是一位無禮的來客,把我弟弟的蘇醒之地搞成這樣,準備好承擔我的怒火了嗎?”
裴天落:“!!!”
裴天落根本沒有察覺到絲毫聲息,可對方的聲音卻近的像是在他耳畔響起。
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使得他全身汗毛倒立,瞬間就想暴退,卻發現雙腳就像是被死死地釘在原地。
裴天落:“神域——禁锢!你是誰?”
自從繼承了邪神的力量,為禍人間之後,裴天落再也沒有感受過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感。
今天這還是頭一次!
對方能施展出來神域,顯然是一位不弱于他的神明。她稱冥神為弟弟,難道是五位舊日之主其中之一?可舊神不是早就隕落了嗎?
明明對方這樣來勢洶洶,找茬的意味非常明顯,裴天落卻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我們之間或許有什麽誤會,我并沒有想要毀掉冥神蘇醒之地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是像幫助祂複蘇。不如你先解開神域,我們詳談一番?”
裴天落滿以為這番态度足夠友好了,然而那神域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更進一步絞緊,甚至于就連他故意用語言放松敵人的警惕時,暗中悄然凝聚于指尖的黑霧,都被神域絞散。
這是什麽詭異的敵人?她居然看得出來我的友好是僞裝,暗藏殺機才是真?
宋如可能沒有她自以為的那麽了解裴天落。
但她絕對是這世上最了解裴天落的人。
她早就說過,如果裴天落遇到強敵,只要發現打不過,一定會表面上裝作順從,背地裏耍陰招。他和夏爾那種桀骜不馴、寧死不屈的少年不一樣。
她才不會被他表面裝出來的友善欺騙,給他翻盤的機會。
宋如在心裏默數着:“五、四、三、二、一!”
裴天落有一招絕殺技,想要打斷那門玄術,最佳的時機就是蓄力期結束,它即将施展出來的那一刻。
就是現在!
裴天落眼眸中紫光大盛,一把漆黑無比的鐮刀自他掌心浮現,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張揚又肆意的笑容,正要斬出那絕殺一刀,“什麽舊日之主,老黃歷了,嘗嘗我這一招——”
然而他話音還沒落下。
原本禁锢着他的神域,卻忽而轟然炸開。
炸!
炸!
炸!
那些神力就像不要錢一樣,瘋狂炸裂。
裴天落那一招根本無法斬出,威能就被炸裂的神域抵消了,身處于神域爆炸中心的他自己,更是被炸的血肉模糊,接連咳出許多鮮血,幾乎要連站都站不穩了。
自打成為堕落神主以來,除去前世和神女同歸于盡時,裴天落還沒受過這麽重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