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才藝展示

容眠真的很餓。

他以為自己是可以忍到飯局的最後一刻的,可是好巧不巧的,包廂裏有一個很大的水族缸,裏面游着很多條魚,而且其中有一只真的很肥很大。

它很活潑。

鱗片是熾熱的橘紅色,尾巴纖長而有力量,像是一團在水裏燒開的火焰,容眠知道,它的肉質一定是新鮮而有嚼勁的。

他想象着自己的牙齒刺進那條魚的尾巴的那一刻,會有鮮嫩的汁水在口腔裏迸開,就感覺自己的胃控制不住地痙攣起來。

容眠餓得很難受,他想抓魚,更想吃魚。

他已經學會了如何以人類的身份來交際生活,也只想在娛樂圈這種人類花樣勾心鬥角的修羅場中演好自己的戲,本分平安地打好這一份工。

但直到現在,适應人類的飲食對他而言,永遠都還是最難的那一關。

容眠嘴饞,但其實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忍着不适強咽下兩根青菜,甚至可以吞下一顆煮熟的土豆,因為難吃的并不是食物本身,而是人類調味的方式。

比如今天這頓飯所有的菜裏都放了辣椒。

好在在飯局之前,容眠就提前為自己做了一些準備。

趁着那包廂裏的人說笑的時候,容眠從包裏偷偷地把罐頭取了出來,藏在自己衛衣寬大的口袋裏。

他順手在門口拿了把勺子,溜進了衛生間。

容眠從不在意用餐的地點,只要不被人發現就可以。

于是進了廁所之後,他就站在洗手池旁邊,笨拙地用食指鈎住拉環,掀開了罐頭。

鋁制罐頭勾環的邊緣有一些鋒利,容眠皺眉,蜷縮了一下手指。

然後他用勺子挖起一小口魚肉,送進嘴裏,咀嚼,咽掉。

是熟悉的,很好吃的吞拿魚味道。

容眠有一點開心。

他就這麽埋頭狼吞虎咽地連吃了好幾口,魚肉冰涼,但是容眠吃的很香,因為這一罐剛好是他最喜歡的吞拿魚明蝦混合口味。

偶爾會吃到很有嚼勁的蝦肉,容眠眯起了眼。

——然而就在他咬着勺子,擡起頭的那一個瞬間,容眠透過鏡子,和那個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鐘熠這回是真有點傻眼了。

其實拿勺子和去廁所這兩種事兒,不過是兩個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過的行為,分開單獨來看的話,哪個好像都沒什麽大問題

但如果當這兩事兒很巧合地撞在一起的話——拿着把勺子去廁所,鐘熠愣是一時間沒想出第二種可能性。

鐘熠在門口還做一會兒半天的心理準備。

好在他剛把門推開,就直接在洗手池旁邊看見了個人影,鐘熠剛準備松一口氣,結果定睛一看,又發現自己松懈的得太早了。

這男孩竟然還在吃東西,只不過吃的是——

鐘熠的視線落在了他的手心裏。

褐黃色的鋁制罐,罐身貼着一圈的藍白色的紙質标簽,上面印有一只毛發蓬松雪白的貓咪,貓咪的下面印着一排小字。

特制吞拿魚寵物罐頭。

鐘熠沉默。

聽見身後的動靜,面前的年輕男孩卻好像直接炸了毛。

他先是倉皇無措地把手裏的罐頭藏在身後,又猛地轉過身,瞪着鐘熠,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敵意和防備。

鐘熠在圈裏是出了名的情商高,他嘴巴毒,但玩笑的尺度總是拿捏到位,因此人緣很好,大大小小的場面也是能總能處理得圓滑得當。

但在這些場面之中,并不包括發現“我即将一起合作的演員躲在廁所裏吃貓罐頭”這種級別的特殊情況。

兩人就這麽沉默着對峙着了一會兒。

“我身邊有不少的朋友。”

鐘熠沉吟半晌,說,“他們和你有着一樣的情況,沒關系的。”

男孩的瞳孔似乎是縮了一下。

鐘熠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答案。

是飲食障礙吧。

他想。

演員這行吧,明面上誰都是風風光光,但是背地裏,多得是身體早已垮了大半的年輕人。

那些vlog裏天天分享美食菜譜打着狂吃不胖的人設的藝人,其實大部分在片場是連一口大米飯都不敢吃的。

節食過度,壓力過大,又或者是因為戲裏的角色需求需要減重,而選擇了像是催吐或着是吃藥的手段。

吃不下飯或者暴飲暴食的鐘熠都見過,但是正經的飯一口不吃,偷偷躲起來貓罐頭的他是真沒遇到過幾個。

不過他也聽過類似于異食癖這樣的疾病,只不過這種好像更多的是精神和代謝那方面的問題,具體的鐘熠不太了解。

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隐,只是鐘熠看着男孩清瘦的側臉,卻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太年輕了,他想。

兇巴巴的,像是虛張聲勢的小獸,但是圓眼裏藏着的那點兒怯意和懵懂卻還是被鐘熠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鐘熠的這句話卻是直接把容眠說懵了。

“……你什麽意思?”

容眠微睜大眼,“你說你的朋友——”

他呆了一下,可能是一時間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情況,最後憋出來了一句:“你真的知道我是什麽……”

鐘熠的視線下落在男孩那着罐頭的左手上。

那是一只白淨清瘦,線條漂亮的的手,只不過此時正在無意識地攥緊着罐頭,力度很大,鋒利的金屬邊緣好像下一秒就要嵌進肉裏。

不難看出來,他在緊張。

“是。”

鐘熠向前走了兩步,他微俯下身,很自然地把罐頭從容眠的手裏抽了出來,然後對着上面的标簽端詳了一會兒。

“我有一個朋友,他也喜歡吃這個牌子。”

為了讓自己的話語更有說服力,鐘熠直視他的眼睛,鎮定補充道,“你們就連愛吃的口味都一模一樣。”

話一出口,鐘熠卻是有點兒後悔。

因為他這才想起來異食癖又不是只吃貓罐頭,好像電影裏演的那些人,是連紙張泥土甚至是螺絲釘都能肚子的。

大意了。

鐘熠想,早知道自己就該說有個朋友喜歡吃活的蚯蚓。

但是容眠好像真的有點信了。

他先是愣愣地盯着鐘熠看了一會兒,過了很久之後于垂下眼,小聲地說,“因為這家的肉質很好,裏面還有蝦肉,很甜,我們裏的很多……都很喜歡。”

他把口味描述得很仔細,而且聽起來好像還有什麽個組織的樣子,鐘熠欲言又止,他停頓了一下,還是嗯了一聲。

鐘熠說:“……大家都不容易,我明白。”

容眠又盯着鐘熠看了一會兒。

“那你可以把罐頭還給我嗎。”

容眠說,“我很餓。”

鐘熠默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把罐頭放回了他的手心裏。

容眠拿起勺子,開始安靜地重新進食。

鐘熠看着是真的揪心。

他不知道貓罐頭吃起來究竟腥不腥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站在這裏看,但是就是莫名的挪不動腳步。

他還躊躇着想勸這個剛認識不過兩小時的年輕人不要諱疾忌醫,去看看心理醫生總沒有壞處,可是看着男孩微鼓着的側臉,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最後的最後,鐘熠盯着那盒寵物罐頭裏的湯湯水水,腦子裏剩下的唯一的想法竟然是,這玩意兒真的能有這麽香嗎?

容眠吃得很專注。

罐頭快要被他吃空了,于是他将罐身微微傾斜過來,用勺子仔細地挖出邊角的魚肉,塞進嘴巴,歪着頭,一點一點地咀嚼完這最具靈魂的一口。

容眠又仔細地洗了手,把空掉的罐頭扔掉,最後還很謹慎抽了幾張餐巾紙,把垃圾桶裏的罐頭空殼給小心地蓋住了。

然後容眠重新轉過了身。

“你要怎樣才可以幫我保密?”他問。

鐘熠挑了挑眉。

“沒事兒哈。”

他說,“這事兒我就當忘了,戲回頭好好拍就行。”

“——我和你不熟,也不是你的朋友。”

容眠卻說,“我不信你。”

鐘熠真的頭痛欲裂。

他覺得好氣又好笑,是真不知道現在娛樂圈裏的小孩都什麽毛病,一個個的都是這種心直口快,開口就直接得罪人的小孩子脾性。

戲還沒開拍,鐘熠也不想現在就生出什麽矛盾事端,于是沉吟片刻,還是給這位找了一個很好下的臺階。

“你有沒有什麽獨特的才藝。”

鐘熠嘆息着開口,“就随便給我表演一個吧。”

然而容眠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點僵硬。

鐘熠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了兩秒,對面的人卻一直站着安靜着不說話,他也終于意識到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

“唱歌跳舞詞朗誦……”

鐘熠遲疑道,“或者即興給我飙一小段戲也行,你就沒點擅長的……”

“——有的。”

容眠不太高興地打斷了他。

小孩兒的脾氣還挺沖,鐘熠樂了,他點頭,示意那請您繼續表演。

容眠抿了抿嘴,又垂着眼思考了一會兒。

“算了……”

他看了一眼鐘熠,含含糊糊地說,“反正你都已經知道了。”

鐘熠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人說的什麽意思,然而容眠卻是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定定地又擡眸看了他一眼,

随即他低了下頭,伸出手,慢吞吞地解開了自己的褲子拉鏈。

作者有話說:

鐘熠:……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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