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照片

“我就喝了一點酒。”

容眠老老實實地說,“然後尾巴就收不回去了。”

尾椎是人類進化後的尾巴所殘留的部分,然而此時此刻,容眠的這個位置冒出了一條柔軟的,毛發蓬松的尾巴。

這導致他此時連入坐都有一點困難,容眠只能把褲子微微拉下來一點,然後用身上的毛衣虛虛地遮住尾巴根部,才勉強地在貓咖大廳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就算這樣,還是有大半截尾巴從他的衣服裏面露出來。

因為容眠此時心情有點低落的緣故,他的尾巴耷拉着順着桌子的邊緣上垂下,尖端處幅度很小地搖晃着。

孔三豆怒不可遏。

“我之前和你說過不可以喝酒的!”

孔三豆比容眠本人還着急,她撓着頭,開始在大廳裏來回踱步,“現在收不回去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容眠晃着腿,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三豆,應該不是酒的問題。”

雲敏說,“酒精的效果并不會持續這麽久。”

孔三豆也意識到自己音量有一點大,她蔫了下來,又小聲地說:“雲叔,我,我只是擔心他……”

對于他們這些可以在人形和獸形之間來回切換的小動物而言,耳部和尾巴算是兩個比較特殊的部位,是他們哪怕在人形的時候,也能自由控制着變化出來的兩個地方。

這也是第一次,容眠遇到了尾巴自己突然冒出來,而且還無法收回的情況。

——這直接導致了容眠無法在片場裏繼續待下去,好在今天他大部分的戲份都已經拍完了,并不會耽誤太多進度。

容眠有點茫然,他肯定不想請假耽誤劇組進度的,但是這種情況,他只能捂着尾巴去和劉圓豐請假了。

劉圓豐表示了來自他導演身份的理解,以及源于他自己豚鼠天性的恐懼,他哆哆嗦嗦地揮手,直接慷慨地把容眠明天的假都給準了。

雲敏只是很冷靜地說:“先不要着急。”

他們先是排除了酒精的因素,也嘗試了很多種其他的方法,其中包括讓容眠脫掉衣服徹底變回貓形,然後再變回人形,或者是狂吸十口貓薄荷再憋一口氣看看能不能把尾巴憋回去。

然而不論怎麽折騰,容眠的尾巴依舊精神地支棱着,偶爾晃晃兩下,就是死活變不回去。

雲敏想了想,又覺得他可能是因為這兩天拍戲壓力太大,于是叫容眠變回原型放松一會兒,想着也許休息休息就好了。

于是容眠順帶着接待了那幾個高中生女孩——小姑娘們剛放學就往店裏面跑,看見容眠之後都驚喜得不行。

于是容眠被她們輪番抱着猛吸了一頓,又陪着她們寫了一個小時的物理作業。

最後他實在頂不住了,換了店裏的布偶雙胞胎兄弟來頂班,容眠才得空松了口氣,他變回了人形,木然地看了眼身後。

尾巴還在。

容眠剛穿上衣服,就看到雲敏站在門口,很溫和地說:“眠子,咱們聊聊。”

雲敏的品種是長毛貍花,他的貓齡其實已經算是一只老貓了,但是人形的他仍是一副三十多歲的,長發美人的模樣。

雲敏把容眠撿回來的時候,容眠才剛剛能夠化形。

他的心智還完全是一只流浪咪的狀态,警惕心很高,他沒有家的感念,以為自己總有一天還是要去流浪。

所以容眠每天醒來的事情就是幹飯,他會偷偷躲在貓咖的角落裏,抱着貓糧的袋子大口大口地吃,直到吃得連肚子鼓了起來才肯停嘴。

雲敏和他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導,才慢慢讓這孩子放松了警惕。

雲敏自身的人脈還是不錯的,他開的模特公司也有幾年的時間了,但見容眠對演戲好像感興趣一些,也是努力幫他找了不少的資源。

容眠變得很依賴雲敏,而雲敏因為之前自己也是流浪貓的緣故,私心裏其實也是有一點比較偏心這個孩子的。

雲敏用很輕松的口吻問:“你最近在拍戲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麽趣事?”

容眠點了點頭,乖乖地把自己這幾天吃的什麽菜,拍的什麽戲,在片場的廁所裏總共看到了多少只蟑螂都仔仔細細告訴了雲敏。

雲敏耐心地微笑着聆聽。

像是想到了什麽,容眠突然又說:“我還交到了一個人類朋友。”

雲敏依舊不動聲色,只是繼續順着他問:“哦?是誰啊?”

“你知道鐘熠嗎?”

容眠并不是很擅長形容別人,于是他思索了一下,有些吃力地描述道,“他是這次和我一起合作的演員,個子很高,長得很好看,眼睛很好看,手也很好看……”

容眠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形容有點抽象,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又說,“就是在咱們店鋪對面,那個商場上貼着的腕表海報上的人……”

“——我當然知道。”

雲敏實在是忍俊不禁,“人家前一陣子拿了XX獎的,是影帝了。”

容眠呆了一下,半晌低下頭,緩慢地哦了一聲。

雲敏注意到,男孩身後原本直直豎起來的的尾巴,突然緩慢地耷拉下來,幅度很小地晃了一下。

容眠自己并沒有注意到,他呆了一會兒,又說:“他人很好,雖然有時候他說的話我聽不懂。”

“他知道了我是貓,但是也願意和我做朋友。”

他補充道。

容眠又說了很多,鐘熠給他做的馄饨,還有兩個人一起吃的生魚片。

雲敏注意到,男孩身後微微耷拉着的尾巴又慢慢地直豎了起來。

雲敏若有所思地盯着容眠的側臉看。

“……雲叔,尾巴要怎麽辦。”

容眠又有點低落,他小聲地說,“如果變不回去的話,戲要怎麽演,會不會耽誤大家的進度……”

然而容眠擡起頭時,卻發現雲敏的神色似乎輕松了很多,他還是在對着自己微笑,只是笑容裏似乎多了點意義不明的東西。

“不用擔心了。”

雲敏笑眯眯地說,“春天了,好好休息,睡一覺就好了。”

雖然容眠沒有明白這種情況和季節有什麽關系,但是他很信任雲敏的話。

雲敏去給大家準備晚飯,容眠坐在沙發上發呆,捏着自己的尾巴玩了一會兒。

身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有人給自己發了一條微信。

容眠的微信常年都是寂靜的狀态,基本只有孔三豆給自己發的各種小視頻的鏈接,他有些好奇地打開看了一下,發現竟然是史澄。

那邊的史澄明顯很慌張。

他打字打得飛快,對容眠開始連番轟炸:“小容,鐘哥突然找我要你的微信,我害怕極了,就給他了哈,你不介意吧。”

容眠愣了一下,退出聊天界面,果然在通訊錄裏看到了一個新蹦出的紅點。

微信id叫“中醫”,頭像是鐘熠前一陣子給某雜志上拍的封面,他的臉上塗抹着濃烈的紅色油彩,身後是盛開的一片橙紅色的波斯菊。

容眠通過了鐘熠的好友申請,然後又切出去,慢吞吞地回複了史澄一句“沒關系的”。

容眠以為像鐘熠這種咖位的人,應該是抽不出來空來主動和人聊天的,卻沒想到在通過申請的瞬間,那一邊的鐘熠就彈過來了消息。

【中醫】:劉圓豐和我說你不舒服

【中醫】:怎麽了?

容眠眨了一下眼睛。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情況,覺得好像并不能用不舒服來定義。

于是容眠認認真真地打字回複了起來,他說自己并不是健康上出了問題,讓鐘熠不要擔心,卻又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這種情況。

容眠想了一下,既然鐘熠已經知道了自己是貓,而且他們現在又是很好的朋友,而好朋友之間是可以分享任何秘密的。

于是容眠頓了頓,放下了手機。

“三豆。”

他沖着不遠處孔三豆喊了一聲,“可以給我拍一張照嗎?”

鐘熠幾天沒睡好覺。

那天他吃完了一條船的魚生,人沒竄稀,但是失眠了。

其實鐘熠也說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事,他人眼看就快三十歲了,偶像劇恐怖片刑偵劇也都拍過了遍,該拿的獎也拿了,也算是什麽事兒也都經歷過了。

結果這次是他第一次因為一個小孩兒,莫名其妙地有些沉不住氣。

後來他又聯系了律師朋友,隐晦地問了一下類似于他這樣的情況,朋友說主要還是取決于具體的合約內容,但小公司的藝人吃這方面虧的人太多了,鬧掰了肯定會被雪藏,直接解約的話,天價違約金也是跑不了。

鐘熠是讨厭那些不勞而獲,試圖靠走捷徑得到資源的年輕人,這也是他一開始疏遠容眠的理由,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孩子的事兒卻還不太一樣。

在懵懂的年齡就被公司洗腦和壓榨,估計他之前壓力大時吃貓罐頭的心裏疾病,可能也是這樣被間接逼出來的。

鐘熠感覺自己的一顆心有點說不上的擰巴。

那天鐘熠是準備和這小孩兒聊一聊的,結果這人打了把鬥地主,去了個廁所就再也沒回來,後來聽劉圓豐說是身體突然不舒服。

鐘熠最後兜兜轉轉地問了一圈,還是從史澄的手裏要到的微信號。

他之前一直想的都是如何如何去和容眠避嫌,結果最後反而是自己主動加了他的好友。

容眠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原名,朋友圈空蕩蕩的,頭像是一只黑色的小貓咪,眼睛是琥珀色的,圓圓的,挺可愛的,鐘熠尋思應該是網上找的網圖。

鐘熠點開對話框,直截了當問他身體怎麽樣了。

然而對面打字的速度确實有點慢,屏幕上方一直顯示着的是斷斷續續的“正在打字中”,結果半天了連一個标點都沒彈過來。

鐘熠正猶豫着自己要如何開口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對面卻彈來了一大段的消息。

【容眠】:我可能明天也去不了片場了,對不起。

我沒有不舒服,只是現在遇到了一點麻煩,應該很快就可以解決好了。

鐘熠頓了一下,回複他:“什麽麻煩?

發出去的瞬間鐘熠恨不得撤回。

人家話裏的這意思,明顯是不想繼續透露行蹤的,自己結果反倒是像是個油膩的相親男,窮追不舍地繼續追着尬聊。

對面的容眠似乎也沒預料到他這麽刨根問底,半天都沒有回複。

鐘熠沉吟着思考要再說點兒才能顯得沒那麽尴尬,結果再一看手機,卻發現對面直接發過來了一張圖片。

【容眠】:就是這樣。

小圖十分模糊,鐘熠頓了頓,點開了圖片。

照片上的人是容眠自己。

他背對着鏡頭,坐在一把沒有椅背的高凳上,背景的燈光又一些昏暗,但是他脖頸清瘦白皙,露出的小半張側臉恬靜而漂亮。

鐘熠的視線向下方微微劃落,瞳孔卻突然猛地一縮。

男孩穿着材質柔軟的白色毛衣,款式很寬大,堪堪蓋住了屁股,但還是能看出來他的褲子是解開的狀态,松垮地從腰際處褪下了一段距離——

從他衣擺最下方露出來的,是一條柔軟蓬松的尾巴。

作者有話說:

鐘熠:???

掉馬不會這麽快啊家人們,因為正常人是根本不會直接往小貓咪那方面想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