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是騙子

在貓咖裏陪客的小貓咪中,容眠的營業态度是屬于極其消極的那一種,所以他一般會提供的只有兩種服務。

一種就是很敷衍地陪客人玩一會兒逗貓小玩具,容眠比較的喜歡的是由羽毛和鈴铛做成的逗貓棒,以及雲叔用貓薄荷做成的棒棒糖球。

不過容眠從來不覺得是客人們在逗自己,相反的,他一直認為是自己在大發慈悲地陪人類玩。

另一種服務就是窩成一個團子在客人的手邊睡覺,這樣客人可以摸一摸容眠的身子和腦袋,當然,動作都是比較輕柔的。

然而在鐘熠撫摸自己的時候,他使用的力度明明和那些客人是差不多的,但是容眠卻感覺到自己皮毛下騰起了,一種不太一樣的熱度。

随即便有一種酥麻的,難以言語的感覺在血液中蔓延開來。

然後等到變回人形後,容眠就發現自己的尾巴收不回去了。

容眠隐隐地感覺到,自己這兩次尾巴收不回去的原因應該是和鐘熠有關的,但是他又說不出來個為什麽。

容眠感到有一些困,他這一個晚上吃了太多的肉丸,胃口漲得有一些難受,他縮在床上,暈暈乎乎地就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容眠感覺自己的頭腦有點昏沉。

他起了身,很慶幸地發現尾巴已經縮回去了,容眠又愣愣地坐在床邊呆了一會兒,突然感覺自己口腔左側的後牙有一些疼。

容眠捂住了自己的側臉,眉頭皺起。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牙痛,之前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而且還是那種讓人有些無法忍受的,持續的疼痛感。

容眠懷疑可能是自己昨天吃了太多顆肉醬丸子的緣故。

孔三豆之前總是這麽對容眠說,如果人形的時候吃了太多的肉,就會得各種奇怪的病。

容眠捂着臉呆了一會兒,直接赤着腳跑到了廁所,他張開嘴巴,湊近鏡子,對着自己的牙齒看了好久。

容眠看不出來個所以然出來,可是牙齒又是真的很痛。

他愣了一會兒,打開了洗手池下方的抽屜,在在孔三豆給自己收拾的醫藥包裏翻了半天,最後找出了一板止痛藥片。

去片場的路上,倆人都沉默着沒說話。

鐘熠這一晚上想了不少事兒,他躊躇着想說點兒什麽,可是身旁的容眠看起有點發蔫,他以為是因為這小孩兒還沒太睡醒的緣故,覺得現在不是個很好的時機,于是決定再等一等。

他們倆上午的戲不在一起,于是中午的時候,鐘熠特意囑咐了徐柚柚訂了日式刺身的外賣來當午飯。

鐘熠決定和容眠好好聊聊。

他不知道這小孩兒之前都經歷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嘴裏的那個雲叔具體幫過他什麽,他只知道這小孩兒重情重義,一心想着去報恩,可是道德思想觀念又有那麽點小小的淡薄。

容眠自己可能并不在意,但鐘熠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繼續往火坑裏跳。

容眠上車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擺着的幾盒新鮮漂亮的刺身,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吃吧。”

鐘熠說,“你不最愛吃這些了嗎?”

容眠的反應似乎有一點慢。

他盯着那幾盤生魚片看了一會兒,好像沒有鐘熠預想中的那麽很興奮,但是還是坐在鐘熠的對面,拿起了筷子夾了一片鳟魚,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鐘熠上次吃生魚片差點吃出了ptsd,所以他這次特意放緩了速度。

他硬着頭皮吃了兩片之後,再擡起頭,卻發現對面的容眠比自己還拖沓,竟然還在慢吞吞地往嘴巴裏塞着那一片鳟魚片。

上次這人半個小時內得吃了有半噸生魚,這進食速度絕對不對勁,鐘熠愣了一下,

他琢磨了一會兒,尋思着着這小孩難道是在給自己擺臉色看,就因為昨天晚上聊崩了鬧掰了,所以現在連一口飯都不願意好好吃了是嗎。

“明天的戲,你還要我再幫你順下嗎。”

鐘熠放下筷子,若無其事地開口,“咱倆在圍牆旁邊的那段詞是有難度的,我可以——”

然後鐘熠就看到容眠也跟着放下筷子,似乎是有些難受地皺了一下臉。

“不用了……我昨天就已經,自己順完了。”

容眠突然站起了身,鐘熠就看着他捂着了側臉,有些含含糊糊地說,“我,我先去趟洗手間……”

容眠在洗手池前,用冰水洗了一把臉。

他捂着腮幫子,又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的牙齒真的很疼,甚至連帶着頭也跟着疼起來。

容眠很害怕。

因為孔三豆之前說過的那些後果真的很嚴重,容眠不知道自己現在得了什麽病,也不知道以後還可以不可以再吃肉了。

他疼到連眼眶有一點濕潤,昏昏沉沉地對着鏡子愣了一會兒,又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

再擡起身時,容眠透過鏡子,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鐘熠。

“咱倆聊聊吧。”

鐘熠說。

容眠愣愣地看着他沒有說話,鐘熠便語重心長道,“小孩兒,沒有你這這麽做人的哈,咱倆哪怕三觀是存在了那麽一點兒差異,但也沒必要弄得這麽僵吧,而且你這是浪費食物……”

鐘熠的話戛然而止。

他盯着容眠紅得有些不太正常的臉頰,突然感覺眼前男孩的狀态有點不對。

鐘熠擰起眉頭,擡手碰了一下他的臉,問:”你怎麽了?”

容眠的皮膚果然有一些燙,他有些難受地皺了一下臉,偏過臉躲開了鐘熠的手,又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側臉。

“我的牙很痛,頭也很痛。”

容眠有些艱難地停頓了一下,又傷心地補充道,“所以我吃不下東西了,我其實也很想吃鳟魚和北極貝的,還有三文魚……”

鐘熠愣了一下。

容眠的眉頭蹙着,看起來是真的不太舒服,鐘熠突然問:“你是不是後槽牙那一塊兒疼?

容眠緩慢地點頭,鐘熠的神情頓時變得有點凝重。

容眠看着他的臉色,自己的心也跟着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他小聲地問鐘熠:“怎麽了?”

?鐘熠沒吭聲。

因為這狀況聽着太眼熟了,鐘熠自己前幾年也受過智齒發炎的罪,只不過這小孩兒現在還有點低燒,而且疼痛的程度似乎要嚴重得多,應該是急性發炎的症狀。

鐘熠沉吟半晌,直接掏出了手機。

他知道這種情況只會越拖延越壞事兒,于是便直接自己平時去的的私人牙醫診所預定了時間,等他發完了信息,再擡起頭,就看見對面的容眠臉色有一些發白,他呆滞地看着自己,俨然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鐘熠吓了一跳:“這麽疼嗎?”

容眠很難過地問:”我是不是,以後再也不能吃肉了?

容眠坐在車上,很大聲地對鐘熠說:“我不想去醫院。”

鐘熠說:“由不得你。”

“你管不到我。

“容眠有些生氣地說,“這是我自己的意願,我不想去醫院,你就不可以強迫我去……”

“好啊,不去醫院,然後你的牙就會越來越疼,腮幫子會腫得老高,疼得要命不說,嘴巴都張不開了,什麽魚啊肉啊這輩子也吃不了。”

鐘熠吓唬他,“——這部戲你也拍不了了,大好的前程都沒了,全組人的心血也都跟着被毀了。”

容眠睜圓了眼睛看着鐘熠,半晌蔫蔫地別過了臉。

牙還是很痛。

但是容眠非常讨厭醫院,非常非常讨厭。

雖然是鐘熠帶自己的是一家私密性很好的私人牙醫診所,環境布置得也要溫馨幹淨很多,甚至看起來有些不像是醫院。

但是容眠最靈敏的其實是他的嗅覺,他一腳進到診所的大門裏面,就聞到了令人不安的,消毒水的氣味。

容眠上一次去醫院的經歷,已經成為了他這一輩子的陰影,那還是他剛被雲敏撿回來,沒能化形的時候。

容眠被雲敏裝在貓包裏,一路帶着到寵物醫院去打了疫苗,容眠當時對着舉着針管的寵物醫生瘋狂炸毛哈氣,但最後還是未能逃過一劫,

醫生還發現了他流浪時在尾巴上留下的傷口,于是容眠還要在脖子上戴一種很奇怪的圈圈,要戴很久,會一直舔不到尾巴上的毛發。

此刻的容眠感到不安。

醫生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容眠的口腔,又詢問了一下症狀,最後得出的結論果然不出鐘熠所料,是急性智齒發炎。

現在先要做一些膿腫地方的消炎清理,後續再将智齒拔掉就可以了。

然而容眠此時此刻心裏記挂得就只有一件事。

他仰起臉,有些急切地問醫生:“我以後還可以吃肉嗎?”

醫生都聽樂了,說:“适當的忌口肯定還是需要的,但拔牙其實要等炎症消下去之後了,不過也只是短時間的,并不會影響到後續的生活質量。”

私人診所收費高,主任醫師的耐心也多得多,于是就開始給他們倆介紹了一下具體的操作流程,容眠聽得懵懵懂懂,但最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又問:“會痛嗎?”

主任醫師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旁邊的護士有些模棱兩可地回複道:“呃這個情況的話呢,因為痛覺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可能就一點感受都沒有……”

容眠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扭過頭看着鐘熠,很不高興地對說:”我不想做。”

“人家醫生剛才說了,有局部麻醉,所以一點兒都不疼。”

鐘熠若無其事地接過話,“我之前也拔過智齒,什麽事兒都沒有,你先把炎症處理好了,起碼現在先不疼着了,然後過兩天再把牙拔了,就什麽事兒都不會再有了。”

容眠并不知道局部麻醉是什麽,他只聽到了那一句不會痛,于是就以為沒有針管,便放下了心來。

他又盯着鐘熠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有些遲疑地答應了下來。

于是鐘熠就被請到了到外面的休息室等待。

對面的牆壁上挂着關于牙齒清潔的海報,鐘熠感到有些悵然。

他感覺這孩子滿心滿眼關注的只有可不可以吃肉和痛不痛,笨手笨腳呆頭呆腦,完全不像是會照顧自己的樣子。

而他之前嘴裏的那些客人,他那位所謂的恩人,日後又真的可以像自己現在一樣,給他講本兒講戲,管他挑食的毛病,帶他來看醫生,這麽事無巨細地對他好嗎?

鐘熠心裏又開始擰巴。

他沉吟了一會兒,又發了信息,叫徐柚柚買點冰塊什麽的備着,他也不知道容眠後續的消腫情況怎麽樣,不能上戲的話可能還是要休息個一兩天,于是又發信息和劉圓豐打了個招呼。

鐘熠剛把手機放下,就看見護士卻有些慌張地從治療室裏走了出來。

“鐘先生,您過來一下吧。”

護士說,“患者他似乎有些不太配合……"

鐘熠愣了一下,

他沒明白現在是個什麽狀況,跟着護士走進了屋子,卻看見治療椅上并沒有躺着人。

容眠再一扭頭,就看着容眠正蹲在地上,縮在房間的角落裏。

容眠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側臉,蜷縮着抱着自己的膝蓋,低着頭,像是受了驚的小動物。

鐘熠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剛才清理口腔的時候,都一直乖乖地跟着配合。”

身旁的護士也有點不知所措了,“結果我們剛準備上麻藥處理膿腫的時候,表情就不太對了,本來躺得好好的,結果麻藥針剛推了進去一半,人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就……”

容眠縮在診療室的角落裏,他捂着臉頰,呆呆地盯着瓷磚上的花紋,思考着自己要怎麽樣才可以逃出這裏。

他又聽到有腳步聲靠近自己,以為又是試圖來說服自己的護士,于是便兇巴巴擡起了眼,卻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鐘熠。

鐘熠正猶豫着要說什麽,就看着容眠仰起臉,睜大眼睛,呆呆地盯着自己看了一會兒。

然後容眠就開始哭。

他的眼淚先是一滴兩滴地掉,然後就是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落,他就這麽睜着大眼睛看着鐘熠,安安靜靜地哭了起來。

鐘熠:“…….”

鐘熠人當場傻了。

“不是。”

鐘熠慌手慌腳地蹲下了來,他擡起住容眠的臉,問,“你是哪兒難受嗎?還是哪兒不舒服,醫生……”

容眠從鐘熠的手中掙脫出來,他別過臉,但還是在哭。

鐘熠知道他現在這是情緒一時間崩不住了,一時半會兒時停不下來的,便意識到自己還是不說話為妙。

容眠哭了一會兒就停了。

他低下頭,擡起手,先是胡亂地擦了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剛想開口說些什麽,結果就聽見不遠處的護士小聲地詢問着醫生:“主任,還需要再去準備一針嗎。”

鐘熠:“…….”

然而容眠耳朵很尖,他聽了個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好不容易勉強控制住的情緒又重新崩塌,瞬間瓦解。

于是鐘熠就看見男孩很小聲地嗚咽了一聲,他的睫毛顫了一下,随即又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腮幫子,眼淚重新稀裏嘩啦地掉了下來。

鐘熠是真沒轍了。

他看着自己的心口也跟着難受,只能笨嘴笨舌地繼續哄着他:“小孩兒,你別哭了……”

容眠突然很含糊地地說了一句:“騙子。

鐘熠愣了一下,懷疑自己沒聽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麽。

容眠哭得都有些喘不過來氣了。

但他還是擡起眼,淚眼朦胧地看着鐘熠,一字一句對着他重複道:“鐘熠,你是騙子。”

作者有話說:

我是流淚貓貓頭,我不罵人,只是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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