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後面的一個月裏,學院活動有點多,沈境青大多數時候除了上課其餘時間都在小禮堂裏拍短片,平時也就偶爾能抽出點時間陪周縱吃飯。
按理來說,這要是放在以前周縱早就炸毛了,但他最近不知怎麽回事兒,總是自己低着頭發呆,就連平時那些不着調的話都不怎麽說了。
沈境青有些納悶,每次都想問問,但直接問又顯得太過關心了,所以他每次都是拐彎抹角的問兩句,而周縱每次也是很敷衍的回答,課多,上課累。
直到四月初的一天,周縱火急火燎的給他打電話,說要見他一面。
沈境青當時正在忙學院裏的一個短片,聽出他語氣有些不對勁,急忙扔下相機往那邊趕。
趕到後,周縱一個人站在湖邊,背着個包。
“怎麽回事?”沈境青跑的有些喘,問他。
“這麽着急啊,跑過來的?”周縱笑着看他,“先喘口氣。”
被他這麽一說,沈境青頓時覺得有點尴尬,他冷聲道:“什麽事?”
“也沒什麽大事,”周縱看着遠處說,“就咱倆得被迫分開一陣兒,我有點事兒得回趟家。”
沈境青看向他,“回家?”
“家裏有點事,我不放心,得回去看看,”周縱苦笑了下,“雖然也幫不上什麽忙。”
“嚴重麽?”沈境青輕聲問。
“沒多大事,”周縱說,“放心,下個月我就回來。”
沈境青沒說話,他猜不到什麽事,也不會主動去問。
沉默一會兒,他只說道:“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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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周縱的視線從湖面上回來,看着他,“過來讓我抱抱。”
“......”
沈境青:“滾。”
“這時候就別跟我鬧小孩子脾氣了,”周縱輕嘆了口氣,笑了笑說,“你可是要半個多月見不到我,到時候想抱都抱不到。”
說着,周縱輕輕攬過他的肩膀,把他抱進了懷裏,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哽咽:“沈境青,你永遠也別讨厭我行麽?”
聽着他說話帶了些哭腔,沈境青心裏顫了一下,他低下聲音問:“怎麽了?”
“沒事,”周縱笑了笑說,“就一想到見不到你挺難過的。”
沈境青心軟下來,他說:“打電話。”
“第一次啊沈境青,”周縱笑着說,“還知道讓我打電話,以前怎麽就只會讓我滾了?是不是我的眼淚感動到你了?”
“......”
不着調的又回來了,沈境青沉了沉臉,一把把他推開,“滾吧。”
“真無情,”周縱笑着看他,眼裏有不舍,“我送你的禮物好好帶着,大晚上別亂出門,家裏記得備好幾支蠟燭以防停電,晚上睡覺記得鎖好門,還有那個叫白什麽瑜的,給你打電話別接,他要再找事你也別搭理他,有事等我回來再說,出去拍東西也注意安全,別讓我擔心。”
周縱一連串說了這麽多,最後又補充道:“最重要一點,離別的男人遠點,記得每天想我。”
沈境青聽他事無巨細的交代了這麽多,心裏更加擔心,但嘴上卻不屑的說:“你交代後事呢?”
周縱笑了笑,“那可不算,畢竟我還沒交代我的私房錢呢。”
“......”
“你到底有沒有事?”
“不是說了麽,”周縱笑了笑,雲淡風輕道,“沒什麽大事兒,你就當這是老公出遠門囑咐一個人在家的新婚小媳婦兒行嗎?”
沈境青:“趕緊滾。”
“哎,”周縱看着他笑,驀自又輕嘆口氣,“沈境青啊。”
沈境青看他一眼,“幹嘛?”
“沒事,走了,別太想我啊。”
縱使心裏有百般疑問,沈境青還是沒有問出口,“滾吧。”
最後,周縱在一步三回頭的過程中漫漫淡出了沈境青的視線。
印象中,這是他第二次心情複雜的看着周縱離開,一次是上次周縱和他說再見,另一次就是現在。
不知為何,沈境青心裏有些發慌,他總覺着周縱有什麽事情瞞着他,但他不肯說。
看着他徹底消失在視線裏的身影,沈境青低聲喃喃道:“周縱,你又有什麽秘密。”
周縱走後,沈境青的生活就更簡單了,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兩年。
每天按時上下課,時不時被院裏喊去幹活,或是偶爾和宋寓去餐廳吃飯。
這些天裏,周縱偶爾會給他打幾個電話,但大多時候都是發信息。
不知怎麽回事,這幾天信息也斷了,他和周縱仿佛失去了聯系。
四月中旬,沈境青終于又接到了周縱的電話。
那個時候,他正在那棟廢舊的教學樓天臺上吹風,看到來電顯示,沈境青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在電話響到第六聲的時候才接通。
沈境青依舊幹脆利落:“說。”
“小青青,”周縱在電話那頭笑,“想沒想我?”
沈境青心裏莫名憋着一股火,“有事沒事?”
“怎麽了?生氣了?”周縱聲音裏明顯能聽出一種疲倦感,他笑了笑,接着說,“是不是怪我沒給你打電話?哎,我這段時間忙着處理事兒,抱歉啊小媳婦兒,給你賠不是。”
沈境青不屑的笑了一下,“我生氣?”
“可不嘛,”周縱說,“你這不就怨我沒給你打電話嘛,隔着電話我都能想象到你那張臉,肯定憋着氣呢,是不是?”
“不過這也不能怪我,你想我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裝什麽矜持呢,你能不能為愛不要臉一點?”
“像你這樣?”
“對啊,像我這樣,有愛就說,有恨就罵,別什麽事都憋心裏,容易得病,老年癡呆。”
“那是你。”
“行行行,那是我,”周縱寵溺的笑,“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個好消息,我過不久就回去了,你快想想到時候買什麽花兒接我。”
沈境青看着遠處的教學樓,随口問道:“事都解決了?”
“差不多吧,”周縱說話有些有氣無力,“沒什麽大事,別擔心。”
聽出他聲音裏的疲倦感,沈境青還是忍不住問道:“很累麽?”
“不得了了啊,沈境青,”周縱在電話裏笑,“我離開這麽一陣兒知道關心我了?你這讓為夫深感窩心啊。”
“不過,你為夫身體好得很,不累,就是沒睡好,有點困。”
沈境青關心人的方式總是這麽委婉,他說:“注意點,別猝死。”
周縱笑了聲,說:“遵命!”
沈境青笑了一下,問:“什麽時候回來?”
“先保密,到時候給你個驚喜。”
“......”
挂斷電話,沈境青心情莫名舒服了點。
他看着遠處,耳邊的春風吹過,他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得時間有些恍惚。
曾幾何時,周縱也是能夠影響到他心情的人了。
沈境青在天臺上一直坐在傍晚,臨走前,破舊的鐵門突然被推開了。
他順着聲響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林嘉尚。
為什麽說陌生呢,因為他現在的樣子跟以前簡直判斷兩人,現在的他眼神空洞,臉上也不再挂着笑,整個人喪着張臉,看起來像是被什麽壓垮了一樣。
記得前段時間,宋寓特地去他們宿舍裏找過林嘉尚,但舍友都說他有事請了好長時間的一段假,誰也聯系不上他。
後來,他們幾個也嘗試過向老師打聽些消息,但都不了了知。
直到今天,他才再次看到了林嘉尚。
沈境青愣了片刻,剛想開口跟他打招呼,林嘉尚就說話了。
他往這邊看了一眼,笑了笑說:“不介意吧?”
沈境青搖了搖頭。
林嘉尚也沒再多說,他來到天臺的邊緣,把整個身子探了出去。
“這挺高吧?”他笑着問。
沈境青看着他,淡聲說:“這是六樓。”
林嘉尚靜了靜,而後說了句模糊不清的話:“夠了。”
“什麽夠了?”
“沒什麽,”林嘉尚笑笑,“境青,能讓我自己在這兒待會嗎?”
他太反常了,沈境青看着他,不禁皺起了眉頭,“林嘉尚,你有事嗎?”
“我能有什麽事兒,”他笑了笑說,“哦對了,聽我舍友說你們前段時間找過我了,我那時候家裏有點事,忘記告訴你們了,謝謝。”
他頓了一下,有說:“境青,可以把這個地方借我待會兒麽?”
他這麽說,沈境青也沒辦法拒絕,他從天臺的圍牆上跳下來,往門口的方向走。
“境青,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林嘉尚的聲音從後邊傳過來,風吹過,帶着種破碎的感覺。
沈境青頓住腳。
林嘉尚笑了笑,繼續說:“羨慕你自由自在,不用迎合誰,也不用去幹自己不喜歡的事兒,境青,希望你永遠都能這麽活下去,也希望自己下輩子也能活成你這樣。”
沉默良久,沈境青輕聲說:“活着就必須被困在籠子裏,誰也沒有真正的自由,林嘉尚,沒有誰的人生都是一帆風順的,有命活才是本錢。”
說完,沈境青沒有再多說,推開門下了樓梯。
寂靜的傍晚,春風溫柔的撫摸過他的臉,林嘉尚笑了笑,無聲的說:“那也要有希望才能活。”
後面的半個月裏,井隆約他和秦郁吃飯,三個人商量了下個月拍攝的事兒。
井隆說這次他帶的人不多,所以累肯定會很累,要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時間過的很快,眨眼間到了五一,周縱還沒回來。
五一小假期,沈境青回家待了幾天,三號才回學校。
這天回學校後,沈境青正在看着部電影,宋寓突然火急火燎的沖進來,一副着火了個樣子。
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老、老沈,出、出事了。”
“怎麽了?”沈境青按下暫停鍵,看着他。
“他媽的,”宋寓罵了一句,臉色很難看,“林嘉尚果然有事,你知道嗎,他跟放校園貸的扯上關系了。”
“怎麽回事?”
宋寓喘了口氣,說:“我剛回來的時候,看公告欄上處分都貼出來了,勒令退學,取消學籍、學位證。”
“......”
“我是問你怎麽回事!”
“我哪知道啊,就聽別人說他欠人錢,然後人來找他,找了好幾遍沒找着,就告訴學校了,完了這事就鬧大了,”宋寓說,“你說班長平時也不像會是借錢的人啊,難不成有什麽困難......”
正說着,宋寓像想起什麽似的,猛地一拍大腿,“我靠不會吧,難不成他借錢是因為咱們上次紀錄片的設備?”說完,他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不對,那也沒必要借錢啊,又不是多麽重要的比賽,哎,老沈,你說他為了什麽啊,那麽正經的一個人,怎麽會跟那群人扯上關系?”
沈境青此刻沉着臉,不知在想些什麽。
靜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林嘉尚那天在天臺上說的話。
“這有多高?”
“夠了。”
草
沈境青低聲罵了一句,心裏開始發慌,他站起了,問宋寓:“他去哪了?”
“不知道啊,現在誰也找不到他,”宋寓也急的滿頭大汗,“不過聽他舍友說今早還在學校呢,後來就找不到人了,你說他能去哪兒啊,可別想不開。”
“希望下輩子能成為和你一樣的人。”
想到這兒,沈境青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秒鐘也不敢多待,拿上手機就跑了出去。
“操,”宋寓此刻心情也差到極點,“你他媽去哪啊?!”
校園的柏油路上空空蕩蕩,沈境青發了瘋的往前跑,他迫切的、急切的想去抓住他。
他跑的急、跑的快以至于連旁人和他打招呼都沒聽見。
和他打招呼的人是喬森,他剛從圖書館回來,迎面就撞見了沈境青,自從上次體育課事件後,他這是第一次見到師哥本人。
想着上次體育課沒有親自道歉,喬森心裏還有些不舒服,這次,他看沈境青跑了過來,便很親切的喊了聲師哥。
但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認識,根本沒搭理他。
喬森心情有點受傷,嘟嘟囔囔的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三個人都在,周縱也是昨天半夜才回來,這兒補完覺剛醒。
看他回來了,周縱和他打了聲招呼,“哪去了?”
“圖書館。”喬森說。
“人多嗎?”馮儲随口問道。
“還行,不是很多。”
喬森坐下來,還想着剛才的事兒。
“想什麽呢?”周縱在旁邊收拾東西,随口問了他一句。
“周兒,你說師哥是不是煩我啊。”
“哪個師哥?”
“就是沈師哥,”喬森說,“我剛才回來碰見他了,我還跟他打招呼了,可他都不搭理我。”
“你遇着沈境青了?”周縱一臉驚喜,“他要去哪?”
“不知道,”喬森搖頭,“不過看樣子像是有急事,往那邊廢舊的教學樓跑了。”
“教學樓?”
周縱停下手裏的動作,想了想,印象中廢棄的教學樓就那一座,他去那幹什麽?難不成那貨又找事了?
想到這兒,周縱放下手裏的東西,開始換衣服,“我出去趟。”
“去哪啊?”三個人問。
“當我的護花使者。”
沈境青趕到天臺的時候,果然在這兒看到了林嘉尚,他一身黑衣,整個人站在天臺的圍牆上,張開了胳膊,像是一只即将起飛的鷹。
聽到身後的聲音,林嘉尚轉過頭來笑了笑,“你怎麽來了?”
沈境青跑出了一身汗,他冷聲道:“下來。”
“下不去了,”林嘉尚苦笑道,“我沒回頭路了,一切都毀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他笑着:“你們都知道了吧,是不是覺得我怎麽會是這種人?可是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的境青,可是沒辦法,我沒辦法不去做啊。”
沈境青深吸一口氣,緩緩向他走近,他盡量把聲音放平,“做什麽?”
“太多了,太多了,”林嘉尚像只走投無路的小鹿,被迫以這種方式展開自己的控訴,“各種各樣的活動、各種比賽、買飯、打印、買咖啡、拿快遞、拉贊助,還有其他一切班裏的活動,真的太多了,我忙不過來,我做不到!”
沈境青站到他的身後,輕聲問:“所以你借錢做什麽?”
“我沒辦法啊,錢不夠,活動就辦不好,辦不好院裏就不滿意,不滿意就會取消評優,獎學金什麽的都沒了!”林嘉尚哭起來,帶着咆哮,“所以我必須做,比賽也必須得獎,預算不夠我就去借,贊助不夠我也去借!”
“可是不行啊,境青,我撐不住了,這個窟窿越來越大,我填不上了,其實我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是我不甘心!為什麽我這麽努力,我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我做遍一切跑腿的事,為什麽落的這個結局!!”
這話聽起來讓沈境青窒息,細數大學這幾年裏,大大小小的活動确實全靠他。
只是他沒想到,林嘉尚會用這種方式......
“所以我沒有退路了,”林嘉尚輕輕笑着,“一切都毀了,我的三年都浪費了。”
“一切都毀了!!”
林嘉尚大喊了一聲,接着便跳了下去。
下一個瞬間,沈境青一個箭步沖過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生死的瞬間,沈境青緊咬着牙,用力的把他往上面拉。
“放過我吧,境青,”林嘉尚在笑,“求你了......”
沈境青額頭青筋暴起,他看着眼前的人影在慢慢往下墜。
“抓住我!”沈境青怒吼一聲,“你他媽抓緊我!”
林嘉尚輕輕一笑,松開了手。
“操!林嘉尚!!”
沈境青暴呵一聲,臉色因為極度恐懼已經變了顏色。
恍惚間,他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人臉開始變換,場景開始重疊。
沈境青用力閉上了眼,使勁搖了搖頭。
等到他再睜開眼時,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變了。
他再次回到了那場暴雨中,他又看到了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噩夢。
他站在天橋上,暴雨遮住了他的雙眼。
他一只胳膊垂在下面,緊緊抓着一個人的胳膊。
而那個人也在拼死的抓住他,但臉色卻不是恐懼,而是極端猙獰的笑。
他像個魔鬼,正在向沈境青開啓地獄的號召。
“沈境青!!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哈哈哈哈......”
轟隆一聲,雷聲當頭劈下。
“閉嘴!!”沈境青大喊,“謝崇輝!!你他媽給我閉嘴!!”
他好似進入了幻覺,眼神因為極度的恐懼已經失焦。
“你他媽閉嘴!!!”
聽着他的大喊,林嘉尚徹底被吓住了。
他看着沈境青,大喊他的名字,“境青?!境青!!”
但沈境青像失去意識似的,一個勁的大喊:“閉嘴!!”
林嘉尚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臉,緊握的手,大喊道:“快松手,你會被拽下來的!境青!醒醒!!”
沈境青好似被困在夢魇之中,他眼前仍然是一片雨幕,眼前的人也不是林嘉尚,而是要将他拖入地獄的魔鬼。
“滾!!!”
不知道他此刻正在經歷什麽,林嘉尚懸在半空中,身子正在一點點往下落。
他掰着沈境青的手,想讓他松手。
但沈境青抓的太緊,一絲一毫都分不開。
掙紮之間,他腕上的表掉了下來,從空中落下,直直墜落到地上,再也看不見蹤影。
于是,沈境青的手腕暴露在陽光之下,像一件塵封已久的秘密,因為一些意外被迫展示在別人面前。
僵持這麽久,沈境青早已沒了力氣,他雙眼開始發虛,頭也開始發昏,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四周的聲音仿佛都是錯覺,是幻象,沈境青分不清自己置身何處,他緩緩閉上眼睛,整個人也向外傾斜出去。
林嘉尚瞪大雙眼,撕心裂肺道:“境青!!!”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他抓住了沈境青的手,把他拉了回來。
是周縱。
“沈境青!!醒醒!!!”周縱看着他,眼裏的焦急溢出了眼眶。
聽到聲音,沈境青緩緩睜開眼睛,喃喃道:“周縱?”
“是我!我周縱,”說着,他用力握了握沈境青的手,仿佛在給他力量,“還有力氣麽?”
沈境青無意識的點了下頭。
“那好,”周縱此刻異常冷靜,“聽我說,我們兩個一起用力,把他拉上來,你現在先不要多想,就照我說的做,明白麽?”
周縱不知道他剛才發生些什麽,但他明顯已經注意到沈境青腕上的表不見了,那道疤現在就這麽明晃晃的暴露在他眼前。
那道疤很長,或許是因為他一直戴表的緣故,那道疤比手腕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要白,都要讓人心疼。
周縱心被揪成一團,他有些痛到喘不動氣。
果然,他在心裏苦笑,讓沈境青受一點傷,比他自己痛千萬倍。
周縱收回視線,用力抹了把眼睛,他看着還懸在半空的林嘉尚,對他伸出手,冷聲說:“我不是要救你,但如果今天沈境青和你一塊死了,我也不獨活。”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沈境青因為救你死了,那今天我們三個就一塊死在這。
林嘉尚此刻淚水早已滿了臉,他痛哭道:“對不起!對不起!”
周縱:“手!”
最後,林嘉尚還是伸出了顫抖的手。
周縱抓住他的手腕,同沈境青一塊用力,把他拉了上來。
剛經歷過生死一線,三個人都心有餘悸。
沈境青呆坐在一邊,整個人似乎還處于意識模糊階段,整個人都在發着抖。
周縱看他這個樣子,簡直連呼吸都是痛的。
他勉強站起來,走過去,扳着他的肩膀,輕聲喊他:“沈境青,看着我,我是周縱,沈境青?”
聽到他的聲音,沈境青眼裏的焦距仿佛才歸位,他聲音顫抖着,“周縱?”
“是,我是周縱,我回來了,對不起對不起,”周縱把他抱進懷裏,輕輕拍他的背,“別怕別怕,我在這兒,沈境青我在這兒,別怕。”
沈境青把臉埋在他的肩膀裏,聲音有些抽泣。
不知道他怎麽會怕成這樣,周縱緊緊抱着他,啞聲說:“別怕,沈境青,別怕。”
像是得到安慰似的,沈境青漸漸平複了呼吸,他伸出手,回抱住了周縱。
不知過了多久,沈境青徹底平定了情緒,他微微喘息着,輕輕拍了下周縱的背。
“好了,松開我。”
周縱放開他,看着他的眼睛,耐心問道:“可以嗎?”
沈境青沒有看他,只是淡聲說:“沒事。”
“沈境青。”周縱依然看着他,眼裏有千百種呼之欲出的疑問。
“你想知道到的,”沈境青聲音淡淡的,夾雜着風,“我一會兒都告訴你。”
說完,他站起身,走在林嘉尚面前。
他看着他,眼裏情緒複雜。
林嘉尚也看着他,笑着笑着就流了淚,“境青,謝謝。”
“真蠢。”
這是沈境青說的話,說完這句,他就走了,沒再回頭。
周縱看着他有些狼狽的背影,長嘆口氣。
他也站起來走到林嘉尚面前,淡聲說:“師哥,人死了才是真的沒有退路了。”
說完,他也離開了這個地方。
空曠的天臺上,微風卷着花香飄散開來,林嘉尚坐在地上,自嘲的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來,他哭的撕心裂肺,讓人不忍心去聽......
天臺之外,樓梯的盡頭,沈境青頹敗的坐在角落裏,衣服上沾了灰。
周縱走出來,順着臺階一級級向他走來,他背對着光,仿佛闖入黑暗的救世主。
沈境青仰頭看着他,這個場景太過熟悉,是他噩夢裏經常闖進來的人。
是周縱
他黑暗裏的光,他噩夢裏的美夢。
周縱來到他身邊,單膝跪在他面前,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沉默的抓起了他的手腕。
他将掌心附在他疤痕的位置,輕輕蓋住。
“沈境青,”周縱眼中帶笑,笑中帶淚,“你的表摔碎了,改天再帶你買一個好不好?”
他掌心的溫度很暖,燙着他的疤,讓他心有些疼。
“想問什麽?”沈境青看向他。
“不重要,”周縱看着他的手腕,輕輕搖頭,“不重要沈境青,什麽都不重要。”
“不重要?”沈境青看着他,略帶嘲諷的扯了扯嘴角,“你不怕我?”
周縱輕聲問:“我為什麽要怕你?”
“因為我是殺人犯,”沈境青抽出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麽秘密麽?好啊我告訴你,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我見死不救,我冷血,我無情,我看着他親眼死在我面前,我不去救他,我是逃兵!”
周縱愣了片刻,但很快又笑着搖頭,“你不是。”
“我不是?”沈境青冷笑,“你剛才沒看見麽?我松手了,我沒想救他!”
“我看到了,”周縱語氣輕柔,“我看到了,你沒有松手,你一直抓着他。”
“沈境青,我說過,”周縱雙手扣住他的頭,強迫他擡起頭,他看着沈境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說過如果有一個人站在你這邊,都請你坦坦蕩蕩做自己,現在,我無條件站在你這邊,所以沈境青,我請你對自己坦蕩,別傷害自己好麽?”
周縱看到沈境青眼裏蒙上了水霧,他忍不住抵住他的額頭,輕聲說:“我說過我一輩子都信你,所以,能不能對我,也對你自己誠實一點?”
“我知道你不會,”周縱繼續說,“你沒有見死不救,你沒有冷血、沒有無情,也沒有見死不救,沈境青,我信你,我信我的小青青光明磊落,正直善良。”
擊潰沈境青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步,就是周縱這句我信你。
沈境青閉上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生命中最痛苦的那幾年。
是的,周縱說的沒錯。
無論是那年大雨滂沱的天橋,還是今天命懸一線的天臺,他都沒有松過手。
即使是當年大雨裏那個想把他拉入地獄的人,他都沒有一刻松手。
只是,當時的所有人并不相信他。
他們都不喜歡追因溯源,他們只關注結果。
因為沈境青在,當時大雨滂沱的夜裏只有他在,所以縱使他有千萬種理由,也無法說服所有人相信他。
從那之後,沈境青便無端的背上了罵名,見死不救,沒良心,所有與“惡”相關的代名詞全都被強加到他身上。
所以,他變得陰郁、沉默、不近人情、冷淡、冷漠,不與所有人接近。
在那幾年裏,他也曾經解釋過,但即使有眼見為實的證據,又怎麽樣呢?
一個人一旦形成了某種認知,你一成不變的解釋只能被認為是辯解。
所以,他放棄了,他不再解釋,不再理會,他任由所有人去說,任由所有人去罵。
回想起那些年,沈境青需要的不是噓寒問暖,也不是麻痹自己的心理疏導,他想要的僅僅是有人握住他的手,對他說一句我相信你。
但沒有,沒有人說。
人們向來都是喜歡看熱鬧的從衆者,沒有人會真正在乎事情的經過。
他本以為,“相信你”這句話,一輩子都不會有人對他說。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現在,有一個人握住了他顫抖的手,把他所有的苦難和傷痛都握在了手裏,對他說我信你。
我一輩子都信你
請你誠實,請你別傷害自己,請你坦坦蕩蕩做自己。
終于,沈境青心裏隐藏多年的秘密,他無法提及的傷痛,此刻全部被人放到了心上。
他緩緩睜開眼睛,一滴淚順着眼尾砸到周縱的手上。
仿佛将死之人完成了畢生心願,沈境青露出一個極其坦蕩的笑容。
他終于有勇氣正視周縱的眼睛,他說:“周縱,謝謝。”
周縱看着他,聽到他這句話,看他眼底徹底歸于平靜。
他笑着輕輕把他攬進懷裏,貼着他的耳朵,輕聲說:“沈境青,謝謝你守護了我家小青青的善良。”
“我會一直愛你,一直保護着你,一直相信你,所以你別怕。”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今天加明天的)
我!爆!肝!啦!八千!!我再一次破了記錄!!!
嗚嗚嗚,抱抱我們小青青,終于說清楚了,又解決一件大事,呼~松口氣,每次寫到劇情激烈的章節,都怕自己情緒不夠,寫的不夠好,哎!還需要繼續努力呀
所以,看在我今天超級勤奮的份上,給我留個評吧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