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轉角不遠處,脫離了對方的視線,安倍晴明的腳步逐漸慢下來,耳根滾燙,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呼了口濁氣才感覺狂跳的心髒慢慢降了下來。

五條清……

安倍晴明将這個名字在舌尖滾動了幾圈,那張被夕陽映上一層暖光,眉宇間帶着羞怯的臉在眼前浮現。

心跳恢複平緩,安倍晴明的眸色卻一點點暗了下來。

這個人,有點不對。

安倍晴明說近日需要外出,五條清以為是過幾天,倒是沒想到不過兩日就接到出發的消息。

聽他說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京都西南方向的丹波城,牛車上,五條清問他為什麽要去那個地方,安倍晴明說道:“丹波城最近這段時間不太平,城中經常有人失蹤,導致人心惶惶,城主派人搜尋後也沒什麽結果,又聽有人說看到了妖怪,所以向陰陽寮發了求助。”

“陰陽寮這邊俸祿豐厚,但與之相對的,除了需要日常守衛平安京以外,每年也需要完成寮中安排的任務數額,這些任務的來源就是各地的求助和讨伐任務。”

“這樣啊。”五條清點點頭。“看樣子也是蠻辛苦的。”

“任務倒還好,只是長途跋涉确實讓人有些難熬。”安倍晴明嘆了口氣,五條清撐着臉看他,安倍晴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問他:“怎麽了?”

五條清嘴角含笑,搖搖頭,難為對方還特地找來牛車照顧他和小家夥,有些事情就不必挑明了。

說到小家夥,五條清将視線移到坐在身旁的麻葉童子,這孩子自從前幾日高燒醒來就格外沉默,一張臉面無表情死氣沉沉的,話也不怎麽說,老是發呆,也不知道怎麽了,把他留在府裏五條清不太放心,于是便讓安倍晴明一起帶上了。

“小童子。”五條清喊他,麻葉童子擡眸,眼裏看不見一點光亮,黑黝黝的有些吓人,五條清伸手捏他這兩日因為夥食還行,長出一點肉的小臉,笑着問他。“想什麽呢?”

麻葉童子嗫嚅着嘴唇,半響,搖頭,依舊沉默不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下一秒,額頭就被人彈出響聲,疼得他眼眶都紅了,怒視着罪魁禍首。

五條清眉眼含笑的看着他,那只手還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指尖輕點,“小孩子別想太多,愁眉苦臉的小心長不高。”

你知道什麽!

麻葉童子差點怒吼出聲,只是看着那雙帶着柔和笑意的眼睛,強行制止怒吼的欲望。

年紀尚淺的孩子閱歷不夠,看不懂身邊的人,就好像他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麽往日裏還算和藹、彼此相安無事的村民們會在陌生人的幾句話裏,就将溫柔可親從不與人發生争執的母親當成妖怪活活燒死。

麻葉童子逃往深山時發過誓,要将那些愚昧不清的人類通通殺死為母親報仇,既然他們把母親當作妖怪,那他就是妖怪之子,從此與山林為伍,和人類徹底劃清界限。

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失去這段記憶,又被這個人重新帶回人類世界。

麻葉童子心裏複雜難言,他對人類的仇恨并沒有減弱,甚至因為回想而愈發濃烈,只是這個人到底是不同的。

漆黑的深夜裏将自己擋在身後,獨自面對吃人怪物時對身影高大得猶如威嚴而不可攀的山峰,把危險全部隔絕在外面,那種安全感是麻葉童子從未體驗過的,

母親曾說過,當一個人對自己有恩時一定要去回報這份恩情,所以……在等等吧,等他把救命之恩回報以後就去為母親報仇。

為此,他需要足以支持他報仇的力量。

比如那個将母親一言斷定的家夥口中所謂的,陰陽術。

幾天後,到了丹波城,城主等候多時,只是在看到安倍晴明銀白色的頭發時顯得有些懷疑,安倍晴明習以為常,從袖中拿出陰陽寮的文書,城主再三确認真僞後放下心來,有些急切的和他交代情況。

“……大概在三個月前,最開始失蹤的是一個外鄉來的小商販,在城裏一戶人家借宿了一晚,但是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沒看到對方離開房間,主人家不太放心,去看了下發現房間空空蕩蕩的,以為對方已經離開了,也就沒怎麽在意。”

“但是從那次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失蹤,而且無一例外都是借宿的外鄉人,行李還在,但是就是看不到人影,漸漸的,大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但那之後也沒繼續發生這種怪事,所以大家也漸漸忘了。”

“然而一個月前,又有人失蹤了。”

城主嘆了口氣,滿面憂愁:“這次是位地方的小貴族,發現他失蹤後第一時間安排人手四處尋找,還是沒找到,直到有人在城外不遠的森林裏發現了沾着血跡的碎布。”

“接着又在附近看到了奇怪的黑影,這個消息帶回來,大家開始猜測是不是有妖怪在作祟,一時間變得人心惶惶。”

“而且這個消息還被傳了出去,‘丹波城裏有吃人的妖怪’這個謠言開始傳播,以至于這段時間完全沒人敢從這邊經過,寧願繞遠路也不踏進城裏一步。”

“丹波城雖然是個小城,但因為和官道很近的關系,一些商販、流浪武士、甚至貴族都會選擇在城裏歇歇腳。”

“這段時間因為謠言的關系,沒人願意進城,居民的生活也不太好過。“

城主看着安倍晴明一行人,鞠身作禮,言辭誠懇:“請陰陽師大人務必找出衆人失蹤的原因,如果真的是妖怪作祟,還請将它消滅,讓城裏恢複太平。”

雖然這位陰陽師看着異于常人,但既然是陰陽寮安排過來的人,城主也只能拜托他。

“在下會全力以赴的,請放心。”安倍晴明溫溫和和的應道。

有了保證,城主臉上的神情放松下來,熱情的邀請他們先在府裏歇息,從京都趕來也算得上風塵仆仆,要不是這段時間謠言愈演愈烈,他也不會失禮到對方剛到這裏就拉着人倒苦水。

安倍晴明婉拒了城主的邀請,表示需要先到城裏了解情況,雷厲風行的行事讓城主心中大喜,面上不顯,帶着點可惜的表示會安排人協助他們。

城主安排的人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瘦瘦高高的,背部有些佝偻。

“這是小金左門三郎,叫他門三郎就行,對城裏的事情了如指掌,您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和他說。”城主介紹道。

安倍晴明謝過,和城主道別後就帶着一直充當背景板的五條清和麻葉童子離開了府邸。

剛走出大門,五條清臉上卑謙恭敬的表情松懈下來,稀薄的存在感也充盈許多,具體表現在那位負責協助他們的門三郎被吓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看得安倍晴明心頭一動,問他:“清,剛才那是?”

“嗯?”五條清正想着怎麽回答,突然被一股清香吸引了注意力,鼻尖輕嗅起來,專注的辨別着空氣裏的味道,尤為敷衍的回道:“一點不引人注目的小把戲。”

沒等他繼續問,五條清匆匆忙忙的和兩人說了一聲,三兩下就消失在街道上,留下安倍晴明和麻葉童子面面相觑。

“大人,這……”門三郎撓頭,不知道是帶着他們繼續去了解情況還是等那位回來。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安倍晴明嘆了口氣,從袖裏拿出一張小紙人。麻葉童子目光一凝,緊緊盯着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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