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麻村
衆人沒走多久就看見了一個村子，蘇靈一路來回觀察着官差的表情，果然在看到村子的那一刻，不少人臉色都變了，尤其是那個蔣三，幹脆停在了原地。
這村子建在一個山坳裏，稀稀落落的勉強能有二十來戶。除非每戶都跑出三五個拿着大砍刀的大漢來，否則以蘇靈的眼光來看，這實在沒什麽值得害怕的地方。他們這一行人在這個村子裏實在太過紮眼，還沒等走進村子，一個布衣老漢已經迎了出來。
在距離老頭二十多米遠處邵義就停了下來，扯着嗓子說道：“你是村長？”
那老頭一鞠躬，行了個禮後才道：“正是，各位來……”
邵義卻出聲打斷他：“我們沒水了，還缺點糧，想從你這弄點補給。”
老頭一愣，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給我們準備就行了。”邵義說罷一指身後，“那還有個病着的，村裏有醫工麽？”
村長明顯有些吃驚：“什麽病？”
“什麽病自然得等大夫看過才知道。”
蘇靈怎麽聽都覺得邵義話裏有話，可眼前的情況又理不出任何的頭緒來。村長明顯糾結了會，還是說道：“那你們跟我來吧，”
武直幾個便擡起了小步攆跟着走了過去，曲有楓明顯躊躇了一下，直到武直擡着人走出了幾丈路，他這才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
蘇靈将這些都收在眼裏，謹慎起見她也放慢了腳步。反正從進這村子開始，就沒人特意看着她了，再往前一些就有幾棟挨在一起的茅草屋，她琢磨了下，照眼前的情況，到時候她溜到屋子周圍找地方藏起來，大概也不會有人能發現。
蘇靈正在心裏盤算這會溜走的可行性，冷不丁從田裏蹿出了一個孩子。這孩子也不看路，只顧着自己埋頭猛走，武直眼看他要撞上來了，揮着手喝道：“看着點，往哪撞呢！”
男孩這才驚覺自己差點撞了人，急剎住步伐下意識說道：“啊？”
武直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不禁大吃一驚，不僅是他，周圍看見這男孩樣子的人都倒退了一步——他臉上斑斑點點滿是結痂，不僅如此，還有些沒有完全消去的水泡。
“天花！”曲有楓低低地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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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靈離得近，聽清楚了曲有楓說的話，還不等她反應，武直卻已經一腳踹上了男孩：“混蛋！”
男孩冷不丁被踹倒，捂着肚子躺在了地上，武直卻仍不解氣，他放下小步攆殺氣騰騰便要上前再補幾腳。這男孩看着身形要比那位小世子要小上一圈，武直這種身高體壯的成年人一腳下去，恐怕不死也要半殘廢。但在場的人看來完全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不但不想阻止，看樣子要不是有所忌憚，恨不得要親自踏上一腳。
蘇靈眉頭皺起來，快速向前跑去，手中的繩索一甩，恰好抽在了武直的臉上，生生抽歪了武直的臉。
即使皮糙肉厚如武直，臉上也立刻起了一道紅痕。他抹了一把臉，不敢置信地看着蘇靈：“你！”
蘇靈攔在男孩身前：“你什麽你？他一個這麽大的孩子，你居然也好意思動手？”
“他得了天花！”
“所以呢？”
“那他就得死，否則傳染了王爺，你擔得起？”武直橫眉怒目，“讓開，否則連你一起殺！”
蘇靈略拉了下手中的繩索，冷哼了一聲：“你試試！”
武直果然拔出腰間的大刀，當頭砍了過來，他絲毫沒想着留手，以他力擔千金的能力，這一刀劈下去，哪怕蘇靈是個男人，恐怕也沒法硬接下來。沒人覺得蘇靈和她身後的男孩，能夠逃過武直暴怒之下的一擊。
蘇靈此時卻忽然蹲下身去，右手一甩，手上的繩索被甩開，準确地飛向了武直的腳踝如蛇一般纏了上去。蘇靈随即一收手，武直只覺得重心一偏人不由得向一邊歪去，與此同時蘇靈以腰為軸，右腿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擡起來，不偏不倚正好踢向了武直右手的虎口。他手一麻，刀便飛了出去，蘇靈的左腳緊接而至，順勢踹向武直的下巴。
衆人便眼見着武直一個大漢，被身形看起來不足他一半的女子兩招間踢飛了開去。
蘇靈一旋身從地上躍起，手上的繩索如有生命一般纏住了武直的刀，等衆人再回神，她已然橫刀立馬，又站在了那個男孩的身前。
武直重重地躺在了地上，蘇靈這一腳踢得他眼冒金星，他有心站起來再殺回去，可身體卻一時半刻動憚不得，他甚至連瞪對方一眼都做不到。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即使是邵義竟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蘇靈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開口道：“你們與其要殺這個孩子，倒不如想想，為什麽會來這個村子。”
她這話說得似乎是沒頭沒腦，曲有楓卻心頭一震。
“退！我們立刻走！”他高聲說道，見有人還愣着，曲有楓帶着惱意叫道，“這是天麻村！”
“天麻村”如一個落雷炸進人群，把原本井然有序的隊伍炸成了一團亂麻，衆人幾乎是推搡着向村外走去，頃刻便跑出了十幾丈路。
邵義沒指望能瞞住這些人多久，但也沒想到事情拆穿得這樣快。武直這人的确是衷心，他掙紮着爬了起來，第一時間護住了他主子，甚至嫌棄別人太慢，直接把洪澤王扛在了肩上。一口惡氣悶在了邵義胸口，他目光兇狠地轉了一圈，發現擾亂他大計的人居然還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
“你！”
現下只有邵義一個人，蘇靈沒了忌憚，無所畏懼地笑笑，比了個請的手勢：“你不走？”
“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這問題蘇靈比他還要想知道答案，她聳了聳肩，一指天：“你猜。”
邵義順着她的手指看了眼，臉色又變了變，直接糾結成了一鍋糊粥。蘇靈懶得理他，拍了拍身邊的小孩：“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孩瑟縮着往旁邊躲了躲，從嗓子裏擠出蚊子叫：“我沒家。”
“沒家？”蘇靈挑了挑眉，“為什麽？”
“我得了天花，家裏人送我來這等死。”
他說這話倒沒了躲躲閃閃的意思，語速極快頭也撇到了一邊。蘇靈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頭，卻被小孩躲過，蘇靈一時有點讪讪，誰讓自己無意間戳中了人家的傷口呢。
她有心想轉一下話題：“我看你快……”
還不等她話說完，有個女聲遠遠地傳來，“宋小三，你怎麽跑出來了？”
蘇靈眼睛轉了一圈：“你叫宋小三？”
宋小三臉一紅：“我叫宋春光，行三。”
蘇靈費了點功夫才憋住了笑，好在是在這裏，否則這名字一出口大概要引起圍觀。婦人已經大步走了過來，手裏拿着洗幹淨的衣服，蘇靈一看，正是當時在村外溪邊洗衣服的婦人。
“叫你在家等我，你跑出來做什麽？出了事怎麽辦？”
宋小三漲紅了臉，那婦人看見蘇靈猛然反應過來：“剛剛那隊人馬進村，你沒有沖撞到人吧？”夫人見宋小三漲紅了臉，立刻明白怎麽回事，她扔下衣服将宋小三攬過來上下看了，這才松了口氣，“還好沒事。”
宋小三紅着臉，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這才說道：“沒，沒事。”他原本想糊弄過去，可救命恩人就在眼前，糊弄顯得太過怠慢，又補充，“剛剛是這位姑娘救了我。”
婦人蹬了宋小三一眼，帶着幾分歉意向蘇靈福了福身：“我叫宋娘，他是我侄子。謝過姑娘了。”
蘇靈客氣地點點頭：“順手，不必謝。對了，有吃的麽？”
宋娘好好的招待了蘇靈一頓，蘇靈餓得夠嗆，簡陋的飯菜在她吃來簡直是珍馐。她風卷殘雲的吃完，捂着嘴不好意思的地對宋娘說道：“謝謝了，我這就告辭了。”
她打算盡快回到林子裏去，也許到了晚上就能稀裏糊塗的回去。沒想到宋娘卻說：“你恐怕是走不了了。”
“啊？”蘇靈聽着這話心裏一驚，低頭看了眼面前的飯菜，覺得這臺詞怎麽都像黑店老板說的。
宋娘注意到她的動作，以為她沒吃飽，又拿出一小袋栗子來：“吊橋被砍斷了，那是出村唯一的路，恐怕你得在這待幾天了。”
蘇靈愣了下：“橋砍了？誰幹的？”她花了一秒慚愧了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随即又問道。
宋娘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只遠遠的看見是一群黑衣人。你們進村沒多久後他們就在橋那頭将橋砍斷了，我擔心出事這才衣服只洗了一半便回來了。”
蘇靈沒料到事情會這樣，自己一時半會恐怕是走不成，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她腦子裏快速盤算了下，厚着臉皮問：“宋娘，這個，方便我在這打擾幾天麽？”
“住倒是無妨，只是我侄子得了天花……”
蘇靈連連擺手：“不怕不怕，我百毒不侵的。”她看了看吃完飯坐在一邊的宋小三，“再說，我看他這天花也快好了。”
提到這件事，宋娘終于笑起來：“嗯，我侄子真是福大命大，這麽兇險也熬了過來。”她開開心心地拉過蘇靈的手，“你是不是還沒吃飽，這是我前幾天上山采的栗子，煮好了你嘗嘗。”
蘇靈一點不客氣的收了下來，摸栗子的手卻在半路停住：“橋被砍斷了，那豈不是人都出不去了？”
“倒也不是，那邊有片竹林，砍下做個筏子就能過去，只是要用些時日。”
蘇靈略松了口氣，她自己砍樹做筏子自然不可能，不過那幫人定然要出去，到時候等他們把橋修完，自己再跟着過去就行了。
她心中定下來，這才想起那些人過來似乎就是為了弄點口糧。蘇靈掂了掂手中的栗子，想起那個小世子送她的紅薯：“宋娘，我去下就來。”
宋娘點點頭：“早些回來，天如今黑得早了。”
蘇靈謝了宋娘的提醒，順着村裏的小路一路到了村外懸崖邊，大隊人馬果然聚集在這裏，已經生起了火堆。她找了棵樹爬了上去，搜尋了一會，終于在人群中心處找到了那位小世子。
蘇靈見他坐在火堆邊啃着一個饅頭，心中暗自松了口氣，雖然被叫作小世子，奈何也只有饅頭啃，大概食物方面也實在捉襟見肘了。她摸了摸口袋中的栗子，正想要如何交給他，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蘇靈很快發現了騷動的源頭——那個一直躺着，據說是叫洪澤王的人物。
正吃着饅頭的小孩很快跑了過去，人群裏又沖出個人，向村子裏跑去。
“村子裏有醫生麽？”蘇靈問道，她等了一會并沒有等到答案。蘇靈不耐煩地折下根樹枝扔了出去，宋小三躲閃不及，挨了一下，诶喲叫了出來。
“問你呢！”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你跟了我一路，我能不知道麽？”
另一棵樹上的宋小三沒料到自己的行蹤早就暴露，他嘿嘿笑了聲：“我怕你迷路。”他看蘇靈望着自己，“什麽叫醫生？是醫工的意思麽？”
蘇靈一時語塞，代溝來得猝不及防，她想了想：“對對，就是大夫岐黃家，有麽？”
宋小三搖了搖頭：“哪有大夫會到這個村子來，村裏人雖然多少都會點岐黃之術，不過也主要是為了醫治天花，其他的就不行了。”
果不其然，沖進村裏的人很快無功而返，別的不說，單說這天麻村，他們也不敢讓裏面的人近那個洪澤王的身。
蘇靈看着那個原本還充滿希望的小孩終于憋不住哭出了聲，又看着幾個官差明顯的幸災樂禍，她長長嘆了口氣：“人吶，真是不能欠人情債。”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文噢，不管有沒有人看，不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