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洛萸的錯覺, 她總覺得自己從中聽出了些許的陰陽怪氣。
但說話的那個人是周攸寧,他這樣的人,是最不可能用這種語調說話的, 所以洛萸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見他要走,洛萸連忙拔了針頭起身,去穿鞋子。
周攸寧聽到動靜,在門口處停下,回頭看了一眼。
眉頭微皺:“你這是在做什麽?”
溫和的聲音竟也聽出了幾分嚴厲的質問。
洛萸擡高了手:“沒做什麽啊, 就拔了個針。”
大約是被她的舉動弄的沉默, 周攸寧半晌沒有說話。
洛萸把鞋子穿好,站起身。手沒壓實止血膠帶, 血沿着針眼流出,白色的止血膠布冒出一點鮮紅。
周攸寧走過來, 撈起她的左手,替她按實了針眼:“學過臨床醫學的人連怎麽照顧自己都不知道?”
洛萸好像是第一次這麽直觀的感受到男女體型之間的差異。
單是這雙手, 就快只有他的一半大。
周老師的手指可真長啊。
皮膚瓷白, 此時微微用力, 替她按實針眼,青色筋脈都帶着幾分淡淡色氣。
洛萸打小就是外貌至上主義, 小的時候她喜歡周向然,因為覺得他是自己見過最好看的人。
她罵他小白臉, 又偷偷在日記裏稱他為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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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幼稚,看一本小王子就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紅玫瑰。
後來才發現周向然就是一洪世賢。
想到自己曾經居然暗戀了他那麽久,洛萸就覺得怪惡心的。
要是早認識周攸寧該多好,她也犯不着去暗戀一低配。
她突然說:“周老師, 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周攸寧動作稍頓, 血止住了, 他松開手,沒有回應她的話。
洛萸把止血膠布撕開,從包裏拿出濕巾,将手背血漬擦淨。
問他這會打算去哪,她也要跟着一起去。
周攸寧不答,只說先送她回家。
洛萸自然不肯:“我就要跟着你!”
她像是算準了周攸寧拗不過她,所以才說的這麽堅決。
周攸寧看她一眼,喉結滾動,大概是想開口說些什麽的。
最後還是無聲咽下。
他開了門出去,洛萸唇角揚起一抹得逞的笑,跟過去。
名正言順的坐上他的副駕駛。
周攸寧沒有立刻發動車子,系好安全帶後,問她渴不渴。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從儲物格裏拿出一瓶水遞給她。
洛萸沒接,周攸寧沉默片刻,還是無可奈何的擰開瓶蓋,再次遞來。
洛萸這才伸手去接,喝了一小口。
周攸寧事先提醒她:“我去的地方你未必想去。”
洛萸把瓶蓋擰上:“這還沒去呢,你怎麽知道我不想去。”
大約是自己知道在他這兒有了特權,洛萸在他面前比之前更多幾分底氣。
她從小到大,不管去哪都得給自己辦張VIP卡,就算是去學校對面的包子鋪她都得在賬上先存個幾千塊。
哪怕一整個學期她都吃不完。
因為她覺得,有特權的人生才是最便利的。
接收到了周攸寧對她開放的綠燈,她自然會好好利用。
那股驕縱勁又上來了。
車窗降了一半,她盯着外面逐漸從高樓大廈換成綠水青山的景色。
累的打了個哈欠。
周攸寧打開電臺,鋼琴曲悠揚輕緩,仿佛會催眠一般。
周攸寧把車窗升上來,讓她睡一會:“估計還有半個小時才到。”
洛萸終于理解了周攸寧剛才那句話裏的意思。
他要去的那個地方,她确實不怎麽想去。
原本還以為他是故意吓唬她的,結果卻是發自內心的忠告。
洛萸重新坐好,将椅背往後調,找了個還算舒适的姿勢就睡了。
這車的減震效果好,再加上周攸寧開車也穩,就算路再堵他也不會突然急剎。
洛萸睡的倒也還踏實。
她是被狗叫聲吵醒的,車內的空調調高了些,她身上蓋着薄毯。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一眼窗外。
平矮的小房子連成一條,家家戶戶門口都亮着一盞暖黃色的燈。
大黃狗蹲在門前,偶爾會沖路過的行人吠幾聲。
出來乘涼的人手裏則打着蒲扇聊天。
洛萸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難怪開了這麽久,都到鎮上了吧。
她看了一圈也沒看見周攸寧。
于是開了車門下去,腳才剛踩上水泥地,旁邊那條沒栓繩的大黃狗就沖過來站在她腳邊狂吠。
她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動。
周遭那麽多人,都笑看着她,跟看笑話一樣。
只有極個別嘴裏喚着那條大黃狗的名字,還讓洛萸別怕:“它不咬人的。”
這好像是每個養狗的人都愛放在嘴邊的一句話,洛萸早吓的身子發抖了。
周攸寧不放心她,偶爾會過來看一眼。結果正好看到被逼退到車門旁的洛萸,他皺眉過來。
洛萸見着他了,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往他懷裏鑽。
手摟着他的腰,臉貼在他胸膛,抱的緊。
周攸寧的手垂放,半晌,還是微微擡高,放在她後背處,似安撫般輕輕拍了拍。
“怎麽不上車。”
她聲音委屈,還帶着點哭腔:“忘了。”
有了人撐腰,她底氣也足了,從周攸寧的懷裏退出來,和狗主人争論:“養狗不栓繩,你還養什麽狗,你就這麽确定這狗不咬人?”
狗主人也不是個善茬,這話聲音大起來了,樣子吊兒郎當:“怎麽着,它是咬了你了?沒咬就少逼逼。”
洛萸不是個好脾氣,先前是為了追周攸寧才裝出一副出淤泥不染的白蓮花。
這會脾氣被點燃,跟爆竹一樣炸了:“你他媽做錯事你還有理了!”
她氣的就要往上沖,被周攸寧伸手攔住。
他把她擋在自己身後,語氣冷靜,但又帶着幾分警告:“做錯事道歉,合乎情理。”
那人态度蠻橫:“我要是不想道歉呢?”
人的本性哪怕隐藏的再好,也總有出現裂縫的時候。
此時那點戾氣露出來了,夾雜着高高在上審視人的厭惡。
他安靜看着面前這個散發腐臭、讓人退避三舍的垃圾。
不過片刻,情緒便收斂。
像是怕吓着誰。
他拿出手機給限養辦打了電話。
那邊動作倒也迅速,說十幾分鐘就能到。
似乎是怕洛萸繼續留在這裏還會和那人起沖突,周攸寧便将她牽走了。
洛萸一副勝利者姿态,回頭沖那人比了個中指。
無聲的用嘴型罵髒話。
那人氣的渾身發抖,恨不得直接放狗咬人。
洛萸轉頭後又是另一幅嘴臉,靠在周攸寧胳膊上小聲哼哼:“剛剛吓死我了。”
原是想松開的手在聽到她的這句話後,又默默握緊:“小地方管的不嚴,寵物幾乎都是散養。”
洛萸問他:“你剛剛去哪了,我一睜眼就沒見到你的人,還以為你把我扔了。”
周攸寧拐進一條巷子,裏面道路更逼仄,門口處幾盞燈昏暗到沒戴隐形眼睛的洛萸有些看不清路。
“這裏路窄,車進不來。我見你在睡覺,就沒叫醒你。”
洛萸嘟囔着埋怨:“你應該叫醒我的,不然我也不會被狗吓到了。”
周攸寧垂眸,無聲輕笑。
唇角勾起的那點弧度微弱,以至于洛萸還沒看清就消失不見。
在一家開着門的低矮房屋前停下,門口處貼的春聯是黃色的。
按照他們這兒的習俗,只有家中有人去世了,春聯才會換成黃色。
客廳裏的大方桌旁坐着五六個人,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空出兩張椅子。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洛萸,那些人皆愣了愣。
還是後來從廚房出來的婦人語氣熱情的詢問:“周教授的女朋友?”
洛萸倒也沒否認,笑着和她打過招呼:“您好,我叫洛萸。”
“luo yu?好名字。”雖然不知道是哪個luo,哪個yu,但先誇了再說。
婦人把手裏的炸酥肉端上桌:“正好菜都上齊了,趁熱吃。”
洛萸落座後埋怨周攸寧:“把我扔在車上,自己跑來吃好吃的。”
婦人聽後笑道:“周教授這事确實做的不夠地道。”
她往洛萸碗裏瘋狂夾着菜,讓她嘗嘗自己的手藝。
洛萸嘴甜,慣會誇人,說比京兆尹的廚子做的還要好吃。
那婦人也不知曉京兆尹是什麽,但知曉是在誇她廚藝好,早笑的瞧不見眼睛了。
“洛小姐也是江城人?”
先前誇她的話雖然有極大的誇張成分存在,但婦人的廚藝确實不錯。
再加上洛萸真餓了,哪怕為了維持身材刻意控制飲食,這會也忍不住吃光了一整碗米飯。
“嗯,我和周老師是一個地方的。”
婦人套着近乎:“我家桃桃今年也要去江城讀書了,到時候還勞煩你們多照顧。”
洛萸這才注意到一旁全程安靜吃飯的女孩。
一頭黑色長發,應該是化過妝,但手法生澀,連粉底液都沒抹勻。
洛萸剛要點頭,那女孩把手中筷子一扔,摔門回房了。
婦人笑容尴尬的和他們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家桃桃平時不這樣的。”
洛萸說沒事。
最懂女孩子的只有女孩子。
洛萸再理解不過她為什麽生氣,無非就是吃醋。
她的周老師,還真是個紅顏禍水呢。
吃完飯後那婦人還強行往洛萸懷裏塞了一個西瓜,說是自家種的,很甜,讓她帶回去嘗嘗。
人家的一番心意,而且西瓜也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洛萸就沒拒絕,和她道了聲謝。
回去的路上,周攸寧動作自然的把西瓜從她懷裏接過來。
“累嗎?”
洛萸揉了揉肩膀:“有點。”
主要是坐了這麽久的車有點累。
她問起周攸寧今天為什麽會過來,和那群人又是什麽關系。
周攸寧也沒打算隐瞞:“我之前資助過幾個家境貧寒上不起學的學生。”
洛萸大概懂了:“剛才那個女孩子也是?”
周攸寧點頭:“她很聰明,如果是因為學費而放棄讀書的話,很可惜。”
洛萸擡頭看他的眼睛,果然從中看見了些許的悲憫。
周向然的好看之處在于他的那雙眼睛。
偏偏連那雙眼都差周攸寧許多。
洛萸看的癡迷了,連自己的手是何時擡起的都不知道。
直到指腹碰到男人那層淺薄的眼尾褶皺時,她才微微回過神來。
她笑了一下,問他:“周老師,你是神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