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食其果
貴京王渾身一震,等說出這話他才反應過來。
他白着臉想解釋,武帝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尚娴郡主?你聽信幼女的話,帶着數千精兵在沒有朕的旨意下來了羅州城,”武帝揚着唇,臉上卻無半分笑意,“适才你跟鐘太守說什麽?要朕給你說法?”
武帝冷哼道:“讓朕聽聽,你想要什麽說法?”
“皇上恕罪!”貴京王猛地磕了幾個頭,“臣聽聞那孽障仍活在世上一時氣昏了頭,才會出言不遜。臣帶兵前來實在是迫不得已,京城如今已經亂成一鍋粥,臣別無他法,只能來羅州城尋皇上。”
就在此時,一位小厮俯在鐘太守耳邊說了什麽,鐘太守聽完登時傻眼了,顧不得門前那麽多人,連忙跪在武帝面前。
武帝預感不妙,皺眉問道:“你作何?”
鐘太守顫抖着身子磕了個頭,顫巍巍地說:“臣罪該萬死!臣不知皇上留在羅州是為了抓住何公子,所以不曾叮囑過小兒,就在剛才,小兒已将何公子帶走了,聽下人說,小兒要送他出城!”
武帝呼吸一沉,胸口的劇痛忽然沖上了大腦,他死死攥住身後的拳頭才讓自己穩住身子。
貴京王一聽,欣喜若狂地擡頭,道:“皇上,何垂衣果然在羅……”
“是。”武帝鎮定自若地點頭,打斷了他的話,“他就在羅州城,就在太守府裏,朕已經将他抓住了。”
“那您……”
“朕就想看看,沒了朕的京城會不會翻了天。如今看來,”他盯着貴京王冷冷一笑,“不止翻了天,還想篡權奪位啊。”
篡權奪位這個罪名貴京王可擔當不起,他将頭狠狠磕向地面,大喊道:“微臣不敢!還請皇上明鑒!”
“朕當然知道你不敢,但是,你貴為朕的堂兄,卻讓朕陰差陽錯地放了巫蠱族罪人,你說這筆賬,朕該怎麽和你算?”
貴京王萬萬沒想到被武帝倒打一耙,他埋着頭咬緊牙關,眼裏帶着強烈的不甘,說道:“趁他還沒離開羅州城,臣立即前去将他抓回來,還請皇上在太守府稍作等候,臣一定不負使命!”
武帝笑容諷刺道:“你抓得住他?給朕好好守在太守府,朕親自去抓他。”
他對鐘太守道:“牽馬來。”
鐘太守一怔,不安地喊:“皇上,您……”
“少廢話,朕讓你牽馬來!”
不多時,武帝翻上馬背。臨行前,貴京王跪在馬下,對武帝說了一句話。
“皇上,那孽障我晉朝再留不得!”
武帝牽住缰繩的手緊了半分,居高臨下地睨他一眼,道:“朕不需你提醒。”
說罷,烈馬飛奔而去。
貴京王看到武帝忽然用手捂住胸膛,不知意欲何為。
陰暗的天空終于飄起小雨,鐘小石擡頭看了看天,替何垂衣将帷帽戴好,叮囑道:“離開羅州向西行有座高山,你翻越山頭便能看見一座陰風寨,那裏是你暫時的容身之所。就算貴京王想追捕你也不敢踏足陰風寨,你先留在那裏,等傷徹底痊愈再離開。”
何垂衣點點頭,對他道:“你多保重,我等你來找我。”
鐘小石臉色一僵,幹笑道:“你等着,我一定能找到你!”
鐘小石事先就打點好了城門前的守衛,故而此刻無人阻攔何垂衣。
在踏進城門的瞬間,何垂衣回過頭來,問道:“我被皇帝帶走那一日,你是不是去了陰風寨?”
鐘小石眼眸深邃起來,盯着何垂衣看了半晌,嘴角輕輕揚起,點頭道:“是。”
何垂衣腦中亂成一片,垂頭看了看腰間懸挂的青鬼面具,暗暗嘆息一聲,鄭重地說:“鐘小石,為了我不值得,更何況我已經不記得你了。”
鐘小石咧開嘴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得像太陽一般,足以驅散雨水給世間帶來哀傷。
“沒關系,忘記我幾次都沒關系。”
那種視覺的沖擊讓何垂衣心髒猛地被刺痛,他好像懂了什麽,閉上眼,遮住眼中的動容,再睜開時已毫無波瀾。
“鐘小石,你不該告訴我。過去的就該讓它過去,如果我只把你當做救命恩人,只把你待我的好當做施舍而不是報恩,或許這樣,我才會把你當成對等的男人看待。”
鐘小石僵住了,眼裏慢慢升起了水霧,他終究年少,不似何垂衣那般輕易就能隐藏情緒。眼角的晶瑩與漫天細雨融合,他抹了抹眼角,對何垂衣搖頭道:“沒關系。”
見何垂衣還站在原地,他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何垂衣看着他身後,片刻後收回視線,嘆息道:“恐怕走不了了。”
鐘小石瞳孔驟縮,回過頭去。
朦胧細雨下,一身紫色常服的武帝正禦馬而來。
奇怪的是,只有他一個人。
何垂衣十分不解,他撐着重傷的身子追到城門來,連一個人都沒帶?
何垂衣攥緊長笛,淩厲地注視着武帝,道:“你來做什麽?”
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如果被抓回去,就算武帝肯留他一命,其他人也未必。所以,何垂衣這回絕不會跟他回去。
一路颠簸而來,武帝早已面無人色。他胸前的紫色布料被染黑一大片,雪白的馬背上也已鮮血淋漓,見他這麽狼狽的模樣,何垂衣揚眉一笑:“就憑重傷的你,也想抓住我?”
武帝臉色慘白,漆黑眸子卻顯得格外深刻。
他定定地凝視着何垂衣,許久之後,才道:“你要走?”
“嗯。”
“朕來……”
“抓我?”
“朕來……送送你。”他虛弱的話音斷斷續續傳進何垂衣耳朵裏。
何垂衣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怔愣地問:“你說什麽?”
武帝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一個月已經到了,朕放你走。所以,朕來送你。”
“你又想玩什麽把戲?”何垂衣戒備地看着他。
他眼裏戒備刺痛了武帝的眼睛,所以武帝閉上了眼睛。
“何垂衣,這是朕給你最後的機會。你盡量走得遠一點,不要被朕輕易抓回來,下次,朕絕不會再放你走。”
或許這種說話方式才更符合何垂衣對武帝的了解,何垂衣終于相信了武帝的來意。
“你放心,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他的笑容潇灑肆意,對武帝抱拳道:“告辭。”
武帝漆黑的眸子緊緊跟随在何垂衣身上,漫天細雨打在他蒼白的臉上,胸口的疼痛逐漸往四肢蔓延,腦中出現片刻的空白,他猛地伏下身,才讓自己免于跌落馬背。
他掃了眼鐘小石,說道:“你自身難保,還在擔心別人?”
鐘小石淺笑回視,道:“皇上,我們彼此彼此。”
武帝繃着臉沒說話,牽着缰繩掉過頭,冷冷地留下一句“不想連累鐘家,你就好自為之”。
烈馬奔向來路,太守府前,鐘太守正翹首以望。見武帝禦馬歸來,他松了口氣,忙上前想将武帝攙扶住。
當馬蹄停下時,衆人才看到馬背上觸目驚心的血跡。
貴京王鎖眉問道:“皇上,何垂衣呢?”
“他走了。”
話音剛落,武帝便跌下了馬背。
貴京王一把将他接住,這才注意到他胸口大片的血跡,頓時吓得心驚肉跳。
“皇上?!”
鐘太守焦急道:“先将皇上送回房,我去請大夫。”
貴京王看着武帝愣了片刻,突然将鐘太守拉住,慢吞吞地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鐘太守眼眶一紅,顧不得身份尊卑,一把将他推開,斥道:“皇上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得起責任嗎?”
他一把老骨頭卻把貴京王擠開,自己背着武帝跑進府裏,讓人請了大夫過來。
不多時,大夫還沒請到,遠在京城的鐘公公就帶着太醫趕到了。
太醫忙裏忙外折騰了快半個時辰才将武帝的傷情穩定下來
鐘公公盡心盡力服侍武帝十八年,早已将武帝視如己出,他從鐘太守口中得知貴京王到羅州城後的所作所為氣得臉紅脖子粗,就差拿刀上去捅貴京王兩刀。
鐘小石回來,鐘公公正茶飯不思地守在武帝榻邊。
他看見鐘小石後,沉默了片刻,将他喊出了房間。
離開房間,鐘公公開門見山地問:“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這三年你究竟幹了些什麽?”
鐘小石聳了聳肩膀,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你這混賬!你爹娘怎麽教你的?”鐘公公怒不可遏地罵道。
鐘小石黯了下來,“我爹教我能屈能伸,我娘教我無愧于心。但他們都沒教過我怎麽去報複一個人……不,是去報複一群人。我甚至想過去陰風寨用銀子買下他們的命,但是……”
“啪!”鐘公公氣得渾身發抖,一巴掌打了過去。
“你看看你說的什麽話?”
鐘小石抿緊嘴唇,壓抑着眼眶中滾燙的液體。
鐘公公頓時老淚縱橫,“趁皇上還沒醒,你趕緊離開羅州城。”
他堅定地搖頭道:“我不走。”
“我不能走,二叔。皇上受傷是因為我,是我用銀子請陰風寨的二當家……”
“閉嘴!”鐘公公突發發怒,将他的話堵了回去,“你給我滾回去,從現在起不準你踏出房門一步!”
另一邊,貴京王從鐘太守口中得知武帝被陰風寨刺客所傷。
他将幾位随行的将軍傳到房中,與他們商議圍剿陰風寨一事。
其中一位将軍道:“陰風寨中還有數百位平民百姓,我們若圍剿陰風寨,豈不是要将他們棄之不顧?”
貴京王冷笑一聲:“他們受土匪庇佑早已不将晉朝放在眼裏,這樣的亂臣賊子,晉朝留他作甚?”
“望各位将軍做好準備,明日随我前去圍剿陰風寨,這回必須将其一舉拿下,為皇上報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