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狼狗篇54

男人已經不哭了,卻把臉,放在了少年的胸膛上。仿佛他允許少年用胸膛,親吻他哭過的眼睛。他需要這個擁抱,一個緊緊不放開自己的擁抱,完完全全只屬于自己,只沖着自己敞開。太過需要,卻從沒得到。

夏季的烈日在頭頂,風在耳邊。

他沒有擡頭,卻知道少年還在哭,畢竟是個剛長大的孩子,穿着校服風風火火跑出來,筆袋都不知道扔哪裏去了,只為了看看自己在不在家。男人不知道少年是怎麽反應過來的,明明自己藏得很好,足夠好。

該做的事都做了,才舍得離開,男人輕輕拍着少年的肩,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步漏了破綻,還是說,在喜歡的人面前,渾身都是破綻。他的手指在少年的肩胛上滑動,指尖輕輕點觸骨骼的邊緣,像畫畫,又像彈鋼琴。

其實自己哪裏會彈啊,小時候怎麽有錢去學那個,也就是學唱歌那兩年,為了掌握音律節奏,粗糙地學了幾個課程。可是在22歲的采訪中,男人還是大着膽子說謊,說自己會,說自己喜歡。

不會,自己不會,自己只是喜歡,所以那個別墅裏的名貴鋼琴,自己一次都沒碰過。生怕洩露自己那點底細,讓少年的父親看出自己光鮮的外表之下,什麽都沒有。

自己怕的事情,好多,好多,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特別勇敢的人……男人不知道該怎麽把人哄得不哭,還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布料撕扯聲,是少年在生氣,在洩憤,咬破了自己的衣服。

少年把男人的白色T恤咬破了,男人總是喜歡穿料子很薄的衣服,清清挂挂的。于是他用尖尖的牙齒咬住它,硌着它,碾着它,再一擡脖子,衣服就破了。從撕扯出來的小洞,少年還看見了男人的肩頭。肩頭上落了自己的牙印。

男人的肩并不寬,卻很直,沒有溜肩膀的痕跡,穿上西裝的時候,窄卻好看。仿佛撐不起來,卻又撐得很好。少年板着男人的肩,把眼淚擦在男人的衣服上,殷濕了它。“你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男人小聲地說,他怕的事情有很多,也很怕少年傷心,“不走了。”

“你給我發誓!”少年狠狠地要他一個承諾,“你說你不變,說你不走。”

男人摸着他的頭,笑了。少年還是不夠成熟,這個年齡,剛好是最相信承諾的年齡,相信說出來的話會變成真,相信說出來的誓言要是變了,就會遭報應。只有長大的人,才會知道發誓、承諾,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好,我發誓。”可男人還是說了,他保護少年這顆沒碎過的心,“我不變,我不走。”

“你再也不會離開我?”少年帶着淚痕看他,眉峰濃密,和哭過的眼角很不配套,“你不能再一聲不吭就走!”

“我發誓,我不離開。”男人點着頭答應着,自己的眼睛已經開始腫了,他有感覺。年輕時候演戲,哭幾個小時後照樣眼白分明,眼皮柔軟,現在哭一場,明顯感覺眼皮被水充進去了,變得很硬。

眼窩流失了膠原帶白,自己的年齡大了這麽多年。可是還會有人抓住自己,不放開。自己年輕的時候沒得到的愛情,在自己開始長出眼尾紋之後,來了。他也想把人哄好了,自己給人家氣哭,自己必須負責。會哭的孩子,總是額外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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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顴骨在少年的臉上蹭,又用手,去摸少年的下巴,可是手上的塑料袋惹了少年不高興,一下子就被沒收了。

塑料袋被少年攥得嘩啦啦響,這個窮兇極惡的攥法,男人都以為他要把袋子撕了。還是沒哄好,男人再一次摟上少年的肩,用自己學來的技巧,語氣,神情,去哄人開心。“別生氣,我不走了……我帶你上樓,我們,我們……”

少年原本還好,一聽,立刻惡狠狠地看他。他知道男人要說什麽,他帶着自己上樓,進屋,關門,脫衣服,他要用身體來哄自己,任自己擺布,為所欲為地折騰他。因為老混蛋以前就這麽教他,每一次不高興,都要男人這樣來哄。

可是他不需要,他不要,去你麻痹的哄。少年捧着男人的臉,窮盡力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這樣一親,旁邊立刻有人罵了一句。

“操,同性戀。”罵人的人,應該是旁邊店裏出來抽煙的年輕人,有好幾個。男人趕緊松開了手,低下了頭,因為不遠處,還有小區物業的清潔工人。

少年瞥了那邊一眼,什麽都沒說,拉着男人的手往單元門的大堂走。手裏的冰箱貼他很想就地解決,扔掉算了。那個大行李箱……少年往後看,找機會也扔掉算了。因為男人走了兩次,每次都是帶着它們,不帶着自己。

男人跟在後面,連走路都是低着頭,這些年,他習慣這樣了。他知道少年遲早會被自己哄好,自己有那麽多經驗,那麽多本事,哄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綽綽有餘。

旁邊的那些人還在盯着這邊看。男人稍稍擡頭,看到他們嗤笑的表情。是,确實是嗤笑,笑他們的同性感情。

少年的體溫,從他們接觸的掌心傳達過來。

男人低着頭,又擡起來。看到那些人不住打量的目光,和揶揄的表情。他們在說什麽?說自己年齡大?畢竟拉着自己左手的人,還穿着高中的校服。男人右手拉着箱子的把手,回頭看了一眼,巨大的銀色日默瓦行李箱,仿佛是一場諷刺。

一場笑話。光禿禿的箱子表面,才是他這些年的真實空白,因為哪裏都沒去過,才貼不上一張貼畫。

一張都沒有,可自己都不敢說。

男人停下了,像是被烈日反射在行李箱上的光,刺了一下。他不喜歡這樣,他想要将它貼滿,去每一個城市,都能在街頭小店裏買上一張貼畫,證明自己和喜歡的人經過,證明他們的愛也經過。

他停下了。身邊的人還沒散開。

少年拽不動了,回過頭。男人撲上去,抓着少年的校服,開始和他接吻。少年怔住了,紅着眼睛瞪着他,完全搞不明白,卻在驚詫之中,下意識将他摟緊。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男人踮着腳,肆無忌憚地親吻喜歡的人,親吻小了15歲的高中生。他們的感情拖着長長的時間線,趕在他們差點兒錯過之前,到來了。在公共場合接吻,男人還從來沒幹過,臉刷地紅了,卻沒有羞恥地低下頭。他仰着頭,哪怕手指抖得厲害,感受着少年口中、鼻息、身體的熱氣,把腳又踮了下。他還打了個嗝,剛才哭太兇了,氣息也跟着不順,接吻的技巧也忘光,怎麽吞吐舌頭,都不在計劃中。兩個人稍稍喘氣,再一次咬住對方的嘴唇。像是不肯軟化的人終于軟化,不肯堅強的人終于堅強。

他從一個被養在家裏的男人,要走到太陽底下來接吻,每一步都踩着碎玻璃,紮得他一串血腳印。他迷迷糊糊地抱着少年的脖子,又摸少年的耳朵,熱烈地回吻。

他擡起了頭,終于擡起了頭。

不遠的高中響起了一陣鈴聲,象征下午的三模考試科目正式開始。男人仰着脖子,沒法怪罪少年不務正業放棄了考試,是自己有錯在先,開始了這段不像話的關系。

夏季的烈日在頭頂,風在耳邊。路人在看,他們在接吻。

作者有話要說:

模拟考試,永遠跨不過的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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