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慕容大妃傳 (1)
新皇登基,後宮空虛,于國不利,遂從民間廣選秀女。
先粗略選了兩輪以後,秀女已篩選掉了一半,今天送到皇上跟前,讓皇上做決定。
穿着靛藍布衣的秀女們一個個排隊在大殿外等候,蜿蜒的隊伍足有數裏。大殿內,皇上坐在主位上,身側的則是蕭妃。如今後位虛懸,蕭妃主持後宮,因此也陪着來參加這次大選。
秀女們十個進來一批,跪在地上,選上的秀女賞賜珠花,選不上則撂牌子,讓其回家自行婚嫁。
已經選了一個下午了,皇上早上去了早朝,到現在困得打盹,好幾批的秀女都沒怎麽看,忽聽得太監尖細的聲音在旁喚道:「皇上,這新一批的秀女進來了。」
皇上揉了揉眼睛,被叫醒了,心情正差,正想把這一整批秀女的牌子全撂了拉倒,目光在秀女們的臉上一掠,便看到當中一個粗服布衣,不掩國色,好比一輪明月出海來。
皇上登時和顏悅色道:「你叫什麽名字?幾歲了?擡起頭來讓朕看看。」
那男子依言擡頭,便如一枝白牡丹,照得房內燦然生光:「奴姓黃,小字損損,今年已經十五了。」
仔細看了看,原來是個小秀男。皇上見怪不怪,正要說話,蕭妃開口道:「皇上,這秀男一看就目光不正,不如撂牌子吧。」
皇上轉頭看向蕭妃,這個蕭妃據說是他一向十分疼愛的,單名一個澤字,是他做王爺的時候就一直服侍的側妃,十分聰明,賢慧大度。但皇上沒什麽印象,大約是他勤于政事,不愛女色,所以不記得這蕭妃是怎麽來的了。
皇上說:「今天沒選到幾個秀女,不能白讓蕭妃受累了。朕看這個就不錯,來人啊,賞珠花,封為答應。」
黃損大喜,笑吟吟地謝了賞。他的封號是一個「珠」字,讓他有點怪怪的,珠答應?你叫豬,豬答應嗎?
想再看皇上一眼,看他是不是認真的,但規矩是不能再回去,只好忍住。
答應雖然是小主,可卻只比宮女高一級,按律只有兩名宮女侍候。
黃損入宮半年,卻沒有一次被翻牌子侍寝,宮裏慣是會捧高踩低的,就算他長得像天仙,沒有恩寵說什麽都沒用。夥食一天比一天差,于是僅有的兩名宮女都找了關系去往別處。
看來還是要上進啊!再不上進就要吃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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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半年裏,有美人半夜去觀星臺祭天,祈求風調雨順,結果在半路上撞到了皇上,皇上命人叉了出去,但也有幾個成功和皇上巧遇的,比如容嫔蕩秋千,瑞美人放河燈,菀貴人傾城一舞,于是衆多妃嫔競相效仿。
黃損自忖這些地方應該都被有位分的妃嫔們占據了,他再這麽幹的話,不知要花多少錢才能打通關節,在那些地方坐會兒,于是只捧了一把便宜的泡桐瑤琴找些涼亭水榭去彈。
可惜的是,彈琴産生的聲音太大,太監們遠遠地就把他趕走了,他只好另外找僻靜地方。開始還想指望能看到皇上一眼,但希望越發渺茫了以後,他也就不去多想,彈琴只為自娛自樂。
天氣越來越冷,妃嫔們幾乎不出來,對黃損來說,世界都安靜了。
皇帝對于美人競相争寵這種事還是很欣慰的。他對美人并不執着,若不是朝臣不停上奏,要充實後宮,他覺得現在的妃嫔也夠用了,但多一些也不錯。遵守規則的争寵能表現出美人們有很積極的人生态度,而且不笨,以後生出的皇子也一定是好皇子。不顧宵禁半夜亂跑的,屬于腦子有問題,該叉就叉。
天降大雪,雪消時越發寒冷。
皇帝賞了半會兒雪,發現禦花園沒什麽人,問身邊的太監道:「怎麽今天沒人蕩秋千了?」
太監擦了額門上的一把虛汗,皇帝是忽然起意來的,快得他還沒來得及告訴那些給他塞過銀子的妃嫔。忙道:「許是天氣寒冷,娘娘們都在宮裏禦寒。」
「那就讓他們別出來了,外面确實挺冷。」皇帝并不在意,信步走着,忽聽得琴音袅袅,不由十分欣慰,他的後宮中還是有一些有志氣和有毅力的人的。
聞聲走近,卻見大雪皚皚,一個白衣男子正坐在梅花樹下彈琴,臉上不施粉黛,可梅花都似乎做了點綴。
黃損一曲彈完,聽到有擊掌之聲傳來。
他松了一口氣。等待多時的人終于來了。
「嫔妾黃損,見過皇上。」
皇上摸了摸下巴說:「朕想起來了,你是那個……珠答應?」
黃損的臉僵了僵:「皇上聖明。」
「你不怕冷嗎?這麽冷的天,還在樹下彈琴。」
不冷,為了你,再冷也甘之若饴。黃損硬生生地把這句話憋了下去,回道:「嫔妾極愛這梅花雪景圖,總覺得不該辜負了這世間的美好之物,便是有些冷,也是無礙的。」
「當初朕只見珠答應容貌生得不類凡俗,不想珠答應還是一個風雅之人。把朕的白貂鬥篷拿來。」
皇上讓人取了他的鬥篷,親手披到了黃損身上。
黃損盈盈下拜,羞道:「謝主隆恩。」
皇上含笑打量半晌,笑道:「朕就不打擾珠答應撫琴了。」他轉過頭對旁邊的太監說,「今天晚上就翻珠答應的牌子。」
黃損還沒來得及反應,皇上就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沒想到皇上居然沒和他談天說地,陪他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着皇上的背影,他竟有點失落。
第一次見到皇上,是在選秀的時候,只在皇上叫他擡頭的時候匆忙看了一眼,并沒有什麽感覺,可是再次見面,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妃嫔競相争寵。這個男人不僅有天下第一的權勢,也是天下第一的優秀。他雖然稱贊了自己,但似乎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只不過例行公事而已。可越是這樣漫不經心,就越是讓他牽腸挂肚。
當天夜裏,一群太監把黃損從頭到腳洗刷一遍,渾身赤裸着被一條毯子層層裹起,扛進了皇上的寝宮。
這不是清宮戲啊,為什麽要卷毯子?黃損在心裏疑惑,仍然不妨礙他像麻袋似的被扛上了龍床。
一夜風流,雲雨初歇。
皇上起來早朝,對跪着的黃損道:「珠答應甚得朕心,朕要封你為貴人。」
「嫔妾謝主隆恩,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終于是貴人了,而且位分看起來不錯,以後再也不用吃剩飯了。黃損笑顏逐開,連忙謝恩。
皇上似乎很有閑情逸致,問道:「珠貴人很喜歡白衣?」
「回禀皇上,嫔妾并非最喜歡白衣,只是白色不容易引人厭惡。」
皇上眯了眯眼:「那你喜歡什麽顏色?」
「嫔妾不敢說。」
皇上微微一笑:「有什麽不敢說的?朕心悅你,以後你有什麽就說什麽。」
黃損訝異地看他一眼,卻見他溫文儒雅,卻是含威不露,不由心裏一蕩,笑道:「皇上這是要準備寵幸我了?」
皇上沒回答,卻是輕輕地道:「朕明天會再翻你的牌子。」
黃損微微一愣。據說皇上在政事上十分勤勉,一個月只有五、六天召人侍寝,連續翻牌子幾乎絕無僅有。
他這是要承寵了?皇帝要為他從此君王不早朝麽?
皇上笑道:「珠貴人還沒說喜歡什麽顏色,朕好給你賞賜。」
「我喜歡黃色。」他誠實地道。
皇上果然頓了頓,才道:「明黃不能給你,這是朕與皇後的服色,朕可以賜你穿鵝黃、米黃和秋香色。」
這些顏色也是皇上跟前得寵的妃子才能用的了。
黃損不由心中喜歡,知道皇帝是真的喜愛自己,越發覺得他親切:「皇上這麽喜歡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才好。」
「朕什麽都有,你有什麽可報答朕的?」他這話說得直白,讓皇帝爽朗地大笑起來。
後宮中的女子畏他如虎,面對他時都膽顫心驚,每一句話都揣測他的心意,只有這個珠貴人,和所有人都不同。
黃損回到住處,貴人應有的賞賜已經賜了下來,伺候他的宮女太監都齊齊向前行禮。除了按例的東西,還有成對的犀角杯子,象牙雕的擺件,皇上應承的衣裳每種顏色各有好幾身。
自從他開始侍寝以後,皇上身邊再也沒有過別人。這終于引起了後宮裏其他女子的妒意,不少妃嫔找上門來,試探的有,争風吃醋的也有。他沒在意,反倒是皇帝知道了大為不平,升了他為嫔。
一個月的時間從珠答應到了珠嫔,後宮中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個沒有任何後臺的民男甚得帝王歡欣。
除了翻牌子以外,皇帝沒事還到他這裏來坐,甚至給他開了一個小廚房,時常在這裏用膳,親切地喚他「損損」。
「損損可有字?」
「嫔妾還沒有及冠,尚未取字。」
「朕給你取一個吧,就叫『必謙』如何?」
黃損笑吟吟地道:「必謙謝過皇上取字!」
「滿招損,謙受益,朕希望你謙虛謹慎,不要恃寵而驕。」
黃損開始還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聽到皇上這句話,眯起了眼,笑道:「皇上是在警告嫔妾麽?」
皇上寵溺地道:「朕若是警告珠嫔,怎麽還會縱容珠嫔?朕只不過是擔心珠嫔惹到了小人,在宮裏難立足罷了。」
黃損心下一寬,笑道:「有皇上做我的靠山,嫔妾怕得誰來?」
「你呀!」皇上無奈一笑,輕輕用指尖點了點他的眉心。
半年後,皇上因為黃損侍寝有功,封他做了珠妃,賜住景仁宮。景仁宮中搬進了數尺高的珊瑚樹,雞蛋大的夜明珠,一時榮寵無二。
衆妃嫔都紛紛不服,向蕭妃告狀,諸位妃嫔又都沒病沒死,都能侍寝,何以珠妃侍寝就有功,別人就沒功。蕭妃承寵多年,如今竟和珠妃同級,實在讓人不服。
蕭妃做事只求面子上過得去,不斤斤計較。他雖然協理後宮,可很少讓人晨昏定省,年節給妃嫔們的賞賜也從未拖欠,所以很得衆妃嫔的擁戴。黃損受寵,雖然引起了他的忌憚,可是皇上要捧着他,別人又有什麽法子?
這群妃嫔擺明了就是想把他當作筏子。
蕭妃當着衆人的面摔了一只杯子,冷笑道:「你們以為侍寝都可以有功,就盡管去啊!大家都往皇上跟前杵着,看看是有功還是有罪!」
衆妃嫔見蕭妃這麽說,只好忍氣吞聲,眼睜睜看着黃損寵冠後宮。
沒多久,黃損就有喜了。皇帝大喜,封他做了貴妃。
黃損難以置信:「我是個男人,怎麽就懷孕了?」
「朕可以讓那麽多宮妃懷孕,為什麽不能讓你懷孕?朕說你能懷上,你就能懷!」
黃損聽着皇帝霸道地宣布,只覺得心裏如同灌了蜜糖一般,羞澀地道:「皇上,你對損損真好!」
「損損是朕的心肝,朕怎麽能對損損不好呢?」
黃損歡喜了片刻,又悵然道:「只可惜損損要有一年的時間不能和皇上一起在月下撫琴了,也不能去踏雪尋梅,會動了胎氣。」
皇上笑道:「不是一年,是兩年,損損分娩過後,還要養好身子,以後再給朕生龍子鳳孫。」
黃損吃了一驚:「那豈不是不能陪皇上了?」
「別擔心,朕心裏有你。等到那個時候,朕再和貴妃月下撫琴,踏雪尋梅。」
黃損雖然極不願意把皇上讓給別人,可是懷孕了,大勢阻擋不了。就算他提出來,皇上也不可能答應,就算皇上答應了,滿朝文武和後宮嫔妃也不可能答應。
黃損從未想到過,自己身為男子,會嘗到這種妒恨交加的痛苦。原以為只是普通地争位分,沒想到争到後來,自己終究是失了心。但他又能如何?他只不過是一個嫔妃,對方卻是能一言定他生死的皇上。
在他養胎的一段時間,皇上果然開始臨幸起了別人。妒火中燒的他只記得皇上對他的甜言蜜語,始終無法相信皇上會和另一個女人上床。他不斷地打發太監去,只說自己身體有恙,惡心想吐。
皇上來過了幾次以後,發現他沒什麽大礙,便越來越不耐煩,到後來索性不來了。
當懷孕到三個月時,黃損不慎小産了。他在床上不停地喊「皇上」,身下流了一灘的血,皇上卻始終沒有來,只打發了太醫來看。
随後不久,黃損就聽說有一個常在懷了身孕,賜封為嫔。
黃損并不想在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畢竟皇上以前不是沒有過孩子,只是從他侍寝開始到珠貴妃僅僅一年半的時間裏,後宮中無一人有孕,珠貴妃狐媚惑主,禍國妖男的名聲響徹了前朝後宮。他也一直視為理所當然,不把旁人的诽謗放在心上,可是現在似乎要變天了。
他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出了雙月,就去問皇上,皇上卻說他是多想了,那只是一個意外。
這種感情忽然間的無着落讓黃損十分不安,終于他也做出了曾經令自己不屑一顧的事情,扯了皇上的衣角楚楚可憐地問他:「皇上,你是不是不喜歡損損了?」
皇上凝視他半晌,卻是不發一語。
他有點疑惑,小心翼翼地道:「皇上?」
皇上笑了笑:「朕怎麽會不喜歡損損呢?朕只是倦了,來人啊,把貴妃娘娘好好送出去。」
他心有不甘,但皇上已經下逐客令,他再糾纏反而會遭到厭惡。
君心難測讓他十分不安,在銅鏡中不停尋找自己的面容。仍如剛進宮一般的顏色,可是君恩卻已不再了。
他心情煩悶,在禦花園中徘徊,那剛診出一個月身孕的惠嫔卻還來撩撥他:「貴妃娘娘一個人賞花啊?」
他盯了惠嫔半晌,讓惠嫔百般不自在,才冷冷道:「本宮一個人賞花,礙着你了嗎?賤人!給本宮滾!」
惠嫔臉色一白一青,擋住他的去路:「嫔妾沒得罪娘娘吧?還請娘娘明示。」
「滾開!」他心中厭煩,将惠嫔推開。沒想到那惠嫔竟然就勢倒在了地上,哭喊道:「貴妃娘娘饒命,不要殺我的孩子!」
黃損臉色鐵青,環顧左右,這才發現,他身邊的宮女太監一個都不在,随着惠嫔的呻吟喊叫,不知從哪裏沖進了一大群人:「快來人啊,貴妃娘娘害惠嫔小産了!」
「閉嘴!」他一聲大喝,倒是讓全場安靜下來。這件事絕不是惠嫔一個人能做得出來,在皇宮中母憑子貴,惠嫔好不容易懷孕,怎麽舍得冒險?這背後必然存在世家之間的利益交換,但究竟是誰讓惠嫔這麽做的?
黃損也不明白自己這一刻居然想到了這許多,他把惠嫔從地上提起,正反打了好幾個巴掌,正要逼問,卻被一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侍衛擒住。
這件事終究驚動了皇上,所有人都跪在了皇上面前陳情。
黃損一向看不上後宮女子這些鬼蜮伎倆,只要皇上相信他,那他就是清白的。
「皇上,臣妾冤枉!」他淚眼汪汪地說。
皇上卻是冷冰冰地對着太監道:「讓太醫好好給惠嫔看看,盡量要保住朕的皇嗣。」
太監應聲而退,皇上又道:「珠貴妃對惠嫔起了嫉妒之心,謀害皇嗣,該當何罪?」
黃損沒想到皇上也信不過他,只覺得一瓢冷水從頭頂澆心而下:「皇上!臣妾并無謀害皇嗣之意……」
「你會不想謀害皇嗣嗎?黃損!或許我該叫你慕容損才對!你是前朝皇子,苦心孤詣入宮,妄圖颠覆朕的江山,罪證确鑿,還有什麽話好說?」
黃損呆了一呆,原來他是前朝皇族啊!和皇帝恩愛多時,他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忘記了。他面色慘然:「原來皇上早就知道我是前朝皇族?」
「朕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誰,放你進來,就是想看你究竟意欲何為,結果朕看到了什麽?皇子殿下千方百計地勾引朕,爬上朕的龍床,這真是有趣得很,朕怎麽可能不玩一玩?」
「皇上竟然一直是在玩弄我嗎?」
皇上捏着他的下巴,迫得他不得不擡起頭,他卻見皇上冰冷的俊容上露出一絲冷笑。
「長得這麽好看,又自己送上門來,朕豈能不好好玩玩?可惜,朕現在玩膩了。來人!把慕容損打入冷宮!」
慕容損大喊道:「皇上,你怎麽忍心這麽對我?我是真心愛你的啊皇上!」
皇上卻已背轉過身,不去看他。
冷宮。
被扒了金黃朝服和九鳳玉冠的慕容損一身雪白,跌坐在地上。
一個儀态萬千的宮妃進來,笑道:「瞧瞧,這不是威風凜凜的珠貴妃嗎?怎麽坐在地上了?地上涼,趕快起來!」
「蕭妃,你要是來看我的笑話,我勸你還是免了。皇上會想起我的情意,放我出去的。」
蕭妃用手帕掩口輕笑:「這都三個月了,皇上都沒提起過你,他還會怎麽想起你來?我倒是想勸珠貴妃你,早點死了這條心吧,皇上根本不會放你出去。你知道你是怎麽小産的麽?」
慕容損一直遺憾自己的孩子沒能生下來,懷疑就是因為自己小産,導致了皇上變心,又想到惠嫔竟然不顧一切地陷害他,聞言又痛又恨:「是你,是你害的我?」
「宮中的賞賜,都是從我這裏經手的,但說到做手腳,也不獨我一個人,還有別的宮裏的小主,拼了命地在你的賞賜裏下毒。娘娘可不能怪我,我也只不過順水推舟罷了,把東西送到景仁宮去的宮女,卻是皇上的心腹。這事皇上一直知道。你要怪就怪自己吧,皇上他怎麽可能會讓一個前朝餘孽,生下他的子嗣?難道等你的兒子長大,登基為帝,再改朝換代麽?」
慕容損厲聲道:「原來你也知道我的身世。蕭妃,你究竟是誰?我自問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麽這麽恨我?」
蕭妃笑道:「表哥,你忘了我麽?我也是前朝世子啊!本來在選秀時看到你,把你牌子撂了也就算了,沒想到皇上還是讓你進了宮。我們自小就相識,過了這麽多年,大家的變化都挺大的,表哥似乎沒認出表弟來,可表弟我仍然夜不能寐,就怕你在皇上面前進讒言,洩露了本宮的身分。現在皇上終于厭棄了你,如今本宮過來,正是帶來了皇上的旨意。貴妃娘娘,皇上想要你死呢!」
慕容損牡丹花一般的面龐變得慘白:「不,不可能!他不會這麽對我的!皇上是愛我的,他一定是愛我的!」
「這是皇上的口谕,不由得你不信!來人!給珠貴妃賜鸩酒!」蕭妃擡了擡手,便有兩個粗壯的太監架住了慕容損,另一個老嬷嬷捏開他的嘴巴,将一杯毒酒灌了進去。
他只覺得腹痛如絞,登時軟倒在地上。
蕭妃冷笑一聲,帶了所有人離去。
慕容損本以為,皇上打他進冷宮,卻沒有立刻賜死他,是餘情未了,如今這杯鸩酒,卻讓他将心中僅有的一點希望都化為灰燼。
他依稀想到了兩人在雪中相識,皇上将鬥篷披在他的肩膀上,又想起他們一起在春夜賞花,夏夜觀星,秋天的月夜下尋桂子,又在冬天的晚上一起撫琴……這樣溫柔的皇上,最終卻化為了冰冷無情,讓人拖他進了冷宮的那個人。
「皇上,皇上,損損好難過……」
鸩酒的毒性發作,他痛得幾乎神志不清,隐約間,似乎看到了皇上進了冷宮,看到他倒在地上,惶急地奔了過來。
「皇上,我終于又看到你了,這是夢嗎?」他欣喜地看着懷抱着自己的男子。
皇上緊緊抱着他:「損損,是朕!朕來找你了!朕是想寵你,寵你一輩子,可是是朝臣他們不許!他們查到了你的身世,逼朕對付你,朕是迫不得已的!朕是想保護你啊!你那麽璀璨顯眼,他們就是看不過去,想奪走朕的眼珠子,朕只好先把你放在冷宮,保護損損,等輿情冷淡了,再親迎朕的損損回宮。沒想到蕭妃竟敢假傳聖旨,灌損損鸩酒!朕的心好痛!」
「皇上……」慕容損靠在皇上的懷裏,依稀能聽到皇上的聲音,卻是看不清皇上的表情了,「皇上,我好高興,原來你還是愛着我的……」他欣慰地一笑,卻是渾身無力,慢慢閉上了眼睛。
「朕當然愛你,損損,不要死,損損!」皇上摸他鼻息,發現已然全無,嘶聲大吼道,「蕭妃,你殺了朕的愛妃,朕要所有人償命!」
李玄一驚而醒,沒想到作了這麽一個怪夢,自己在夢中還說了那些肉麻的話,登時被自己惡心得不行。
停頓了一下,他不由得望了身邊熟睡的黃龍主一眼。和黃龍主剛認識不久,他就曾幻想過,如果黃龍主進了他的後宮會怎麽樣,沒想到他盛裝打扮起來,竟會豔麗非凡。可惜的是,夢中的幾次雲雨過于模糊,他記不得誰上誰下了。
這最重要的一點居然忘了,不能不說有些遺憾。
黃龍主睜開眼,看到外面還黑漆漆的,房中點着蠟燭,空氣中彌漫着龍涎香的味道,李玄正坐在自己身邊,和夢中的皇上很不一樣。
他幾乎是瞬間就從夢中脫離出來,閉了閉眼,只覺得這個夢實在稱得上恐怖,一個男人,進了後宮,還懷孕了,更扯淡的是,還流産了!什麽狗屁倒竈的事!而害自己最深的罪魁禍首,居然是蕭澤,是他!為什麽是他?
他腦子混亂一團,卻見李玄嘴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麽,鬼使神差地問道:「玄兒,你是不是作了一個美夢?」
李玄聽到他的話,才發現他醒了,額頭上盡是冷汗,又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當即也是疑心大起。
他因為黃龍主的緣故,曾經很多年經常作些黃龍主欺壓他的噩夢,只是每一個夢都不如這個清晰,清晰得仿佛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一般。
莫非他們兩人的魂魄一同進了另一個世界?
如果是存在另一個世界,不如好好查查究竟是怎麽入得夢,以後再想辦法去個幾次,但這事定然不能夠讓黃龍主知道。
他心念一閃,已轉了上百個念頭,面上卻不同聲色,搖頭道:「沒作夢。」
「沒作夢你能笑成這樣?」黃龍主完全不信,他還要再問,外面忽聽得外面有人高聲喊道:「姓黃的,快給我出來!」
他認得這是玄龍主的聲音,眉心一皺,卻聽得另外一個稍低點的聲音道:「四哥,我們還是溫柔點吧,先把他哄出來,再摁住了打,不然又像上次一樣被他跑了。」卻是赤龍主的聲音。
這兩個年紀都小上其餘三人許多,黃龍主自然不會怕了他們,心下冷笑一聲,穿了衣裳起來,一只手輕輕搭在李玄肩膀:「你再睡會吧,我出去看看,他們是不是吃錯藥了。」
他正忙着穿衣裳,卻聽得前殿的人越來越多,原來青龍主和白龍主都攜了各自的伴侶前來,幾個人已經開始互相客氣地見禮問安。
想必今日是有什麽大事,這才齊聚一堂。
他正要出去,李玄也已經整頓好了,要與他随行。他喜上眉梢,正要說幾乎感動的話,卻見李玄已先他一步去前殿了。
他怔了一下,夢中情景忽于此時映入他的腦海。
他一直認為,李玄雖然嘴上不肯說,心裏應是愛極了自己,可是如今想來,李玄再是愛自己,也會留着餘地,除非到了兩人的生死關頭,不然想要他透露一句情語,是再無可能。
若不是他擁有強大勢力,又先下了手,恐怕就要像夢中一般,被李玄欺壓了。勢均力敵的話,也沒什麽好,只會是不死不休。
看來還是現在這樣好些,能偷得一段纏綿,否則他們之間總有一個人要死,注定是有緣無分。
他不由感到有些後怕,看到李玄已經走遠了,連忙加快了腳步。
到了前殿,看到兄弟們都在,一個個都臉上神色不好,眼圈上濃厚的青影,黃龍主心頭一個咯登:這一屋子的愁雲慘霧,他可是第一回 見。
沒等他問話,玄龍主已道:「姓黃的,是不是你給我們下藥,讓我們昨天晚上都作了噩夢?」
「老四,我再說一遍,我不姓黃!」
赤龍主道:「大哥,先不要計較那些小事,先說說我的,我和血蛟都在夢裏被困了一百年!你是不是把藥下在了香爐裏?聞起來雖是龍涎香,可實際上根本不是!」
白龍主點頭道:「不錯,确是很像龍涎香的味道。」
蕭澤站在白龍主身邊,聽到他們談論起了龍涎香,心裏嘀咕,居然不是真的龍涎香嗎?他聞着好像沒什麽不對?
就讓黃龍主背鍋吧,他也該出出血了。
青龍主笑吟吟地抱着胸道:「五弟在夢中過了一百年嗎?這可值了。」
赤龍主氣道:「有什麽值的,我一百年都沒能碰血蛟一根寒毛。」
他話一出,其餘三位龍主登時面露古怪地看着赤龍主,大家雖然都作了噩夢,可都不想把夢中的情節說出來,只有赤龍主天真耿直。
青龍主覺得自己那個夢還不錯,算不上噩夢,就是再作一次也無所謂,但看到其他幾位兄弟似乎都過得不好,不由十分愉悅,一臉八卦地問:「五弟一百年都沒碰到血蛟?那你怎麽過的,跟二哥說說?」
赤龍主正要回答,徐元霆一把拉住了他,赤龍主才知道上當,瞪了二哥一眼。
青龍主意猶未盡,又問:「老四呢,難道也不能碰到墨蛟?不可能吧?我看着墨蛟待你一往情深,理應不會如此,除非是有人棒打鴛鴦,讓你們天各一方,對不對?至于三弟和澤弟,一個自閉一個粗神經,就算分開一百年,也能各自過得很好,不過澤弟的性子有點花,這日子嘛,過得肯定不單純……」
赤龍主一臉不高興,白龍主面如覆雪,玄龍主的臉色陰沉得滴出水來,龍後們除了粗神經和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都有點尴尬。
大家都各有心事,倒沒注意彼此臉色都不好看。
蕭澤不敢讓他再猜,忙道:「大哥,你的藥對我們造成了巨大傷害,要嘛給我們打一頓,要嘛就把你藏的好酒和丹藥都給兄弟們分分,怎麽樣?我看你那些酒放了那麽多年,再放下去怕是要壞了。」
黃龍主簡直氣笑了,他每一壇酒每一顆丹都比黃金還貴,還分分?他不先把這蕭妃打殘都算是看在少年時的情分上了。
「那些酒大多都是用來入藥的,你們拿來做甚!再說,這香到底是不是我點的,還要查個清楚。」
白龍主哼了一聲。
玄龍主昂然道:「那就是要大家打一架了?」
青龍主笑道:「兄弟一場,大哥又何必小氣?你想想你去年幹的那件好事,給大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創傷,就當給大家壓驚了。」
赤龍主道:「就是就是!」
黃龍主被他們吵得腦門發脹,又想到那龍涎香雖不知是何人所下,可見龍主和龍後雙雙入夢是必然的事了,并且龍主都是不甘不願的一方,看來這夢是龍後們帶着作的。
這也并不稀奇,他自制的五色龍珠自家知道,其中許多成分是相同的,那異香想必勾動了龍後們體內的龍珠毒性,而龍後們服食過的龍珠又都摻有龍主們的血,龍主們自然也就受了牽連。
而李玄居然一口咬定他沒作夢……
他不由回頭看了李玄一眼,卻見他神色自若,心中不由得氣惱,喚了一個藥童過來,帶着這八人去他的庫房。
衆人總算肯放過了他,結伴着出了前殿。卻聽他們出了門後,一個道:「怎麽我們就這麽輕易就放過他了?」
另一個道:「你看他的臉色,啧啧,昨天晚上過得一定比我們更慘。」……
黃龍主臉都綠了。
「皇上,你把損損害得好慘啊!」前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黃龍主幽怨地道,「還坐視損損被人害得小産了,難道皇上就不想看看損損和皇上的小寶寶麽?」
事已至此,李玄也知道瞞他不過,含笑道:「朕自然是想的,可是愛妃生不出啊!若是愛妃能生得出,朕即刻改立愛妃的兒子為太子。」
黃龍主分不出他是真情還是假意,還是不由得心動。
龍生九子,龍可以讓很多物種生出後代,自己卻生不出來。但不管他們需不需要繼承人,黃龍主都不打算在這種時候搞個孩子出來妨礙他們的好事,有這幾個弟弟就夠心塞的了。于是道:「這種事還不急,我們還小,先培養感情。」
「是很小,才十五。」李玄說罷,回想起黃龍主選秀時故作嬌羞的樣子,哈哈一笑。
黃龍主振振有詞:「運氣好的話,我們都能活兩、三百歲,就是普通人的三倍,那我現在的年齡還要除以三呢,沒到十五。」
「老菜梆子都是不服老的,少年人都恨不得自己長得快些。」
「我才不是老菜梆子!前兩天看你在船上不舒服,這才少做了兩回,你是不是嫌我做得少了?」
李玄不由失笑:「損損還敢上朕的龍床?」
黃龍主很少見他像今天這樣笑這麽多次,只覺得這笑容竟是無比的動人,直勾勾地看了許久,像是看不夠似的,将他拉近了自己,順勢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