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桌三人,氣氛怪異。主人坐在中間悶頭切魚排,易秋白和葉曉君倒是聊得火熱。
“我看過你寫的那部電影,叫什麽,浮雲對不對?哎呀實在太好看了!看得我熱淚盈眶的。”
葉曉君微笑地糾正:“浮生。”
“哦對對對,浮生浮生,你瞧我這記性。不過你年紀輕輕怎麽寫出這麽有深度的藝術作品?我特好奇,難道都是靠想象力嗎?還是說這些事你都親身經歷過啊?”
“倒也不非得自己親身經歷,大概多讀讀書多思考,就會有不同的想法。”
……
陸靜笙知道易秋白人不壞,就是特賤。今天她就逮着葉曉君咬,葉曉君也一點都不怕事,見招拆招。
陸靜笙看着鎮定自若的葉曉君,忽然發現她已經不是在洱海邊隐忍哭泣的那個傻姑娘了。
“來,靜笙,試試看我帶來的酒,你肯定喜歡。”易秋白為她倒酒,陸靜笙看看時間,下午三點。
葉曉君說她要回來之際,陸靜笙就已經開始着手安排行程。她有位認識的叔叔最近開了一家私人電影歷史珍藏館,裏面全都是他自己的私人收藏。因為不對外營業,只供友人參觀,陸靜笙提前兩天和叔叔打好招呼今天下午五點她會帶朋友去。
眼看時間就要到,易秋白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這參觀活動絕對不能帶上她,她只想和葉曉君二人單獨相處。要怎麽隔絕這塊牛皮糖?
這時候,該是童幼寧出場了。
陸靜笙去衛生間的時候給童幼寧打了個電話,童幼寧很幹脆利落:“如果她非跟着你們去就讓她去,地址給我,我來擺平她。”
有童幼寧這句話,陸靜笙心裏踏實不少,立即将去電影歷史珍藏館的提議說了,果不其然,易秋白比當事人都要興奮,死後要跟着來。
“行,走吧。”陸靜笙表現得十分大方,易秋白眼裏閃過一瞬間的詫異。
一行三人來到目的地,遠遠地易秋白就看見門口站着一個散着頭發戴墨鏡的女人,不是童幼寧是誰?
Advertisement
“喲,好久不見啊瑪利亞。”童幼寧向易秋白打招呼。
一開始葉曉君還以為瑪利亞是易秋白的英文名,誰知陸靜笙聽了大笑,易秋白也沒好氣:“幼寧,怎麽就你這麽煩人呢?”
陸靜笙跟葉曉君解釋:“易秋白小時候特別黑,跟菲傭似的,菲傭呢都喜歡叫瑪利亞……”
“壯壯!”易秋白怒視她,“你怎麽能這樣對人家嘛……”說着就要往她身上貼,被童幼寧一把拉了回來,挽着她胳膊将其死死固定在身邊。
“跑哪兒去啊你,今天你就乖乖待在我身邊。”童幼寧捏了捏易秋白的下巴,邪笑。
四人走進館內,內館大又寬敞,是由一間舊工廠重裝而成。白牆黑地,牆面上放着許多矚目電影人的照片,展覽櫃裏陳列着老藝術家們的手稿,還有一些已過世的國際知名導演的分鏡素描。
展館分三個區,最裏面是一間小型放映廳,放的是拍攝于1927年的科幻電影大都會。
放映廳裏沒有人,陸靜笙邀請葉曉君一起進去觀看,這時候葉曉君才發現……童幼寧和易秋白不見了。
易秋白眼睜睜地看着陸靜笙和葉曉君消失在拐角,想要快步跟上去,卻又被童幼寧拽了回來。
“幼寧,沒想到你是愛我的——”易秋白順勢挽住童幼寧的胳膊,依靠在她的肩頭,“好啦好啦,人家哪兒都不去,就待在你身邊啦。”
童幼寧面無表情将她的臉推開:“想什麽呢你,看不出靜笙不樂意你打擾?何必做這麽難堪,對你自己有什麽好處?”
易秋白撇撇嘴,無趣地站直了。
“你要是真喜歡就認真點好好追,成天這幅不着調的樣子誰會覺得你是個靠譜的主?”童幼寧真是嫌棄她,“你不就是怕認真對待,靜笙還是不搭理你,傷了自己的面子?給你說,你認真争取了沒得到,那不怨誰,只是你們倆不合适,沒這緣分而已,沒什麽好丢人的。像現在這樣,因為她身邊真多一個人你就陰陽怪氣的,難不難看啊?還真覺得這樣自己能出口氣,她們能被你拆散?醒醒吧你。”
童幼寧白了她一眼往前走,易秋白在原地愣了愣,加快步伐追上來挽住她:“還是幼寧疼我,我不要喜歡壯壯了,我要喜歡你,嘤嘤嘤……”
童幼寧:“腦殘。”
迎面走來兩個人,一高一矮兩位女子。她們本在談話,見到童幼寧的那一刻兩人都止步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世界這麽大,這都能碰見。
“……”舒子靖凝視着童幼寧,輕輕喚了一聲。
都怪陸靜笙。
整個寒假舒子靖都待在家裏,哪都不想去。
爸媽問她,她說頭疼。
“那大提琴課怎麽辦?”媽媽問,“你不想出門,叫紀唯來家裏吧。”
大年初四,接到電話的紀唯從老家趕回來。
“聽說你一個月都沒出門了。”知道舒子靖喜歡吃她家鄉的紅糖年糕,紀唯特意為她帶了一大塊來,“有心事?”
“沒什麽……”舒子靖眼圈紅腫,頭發淩亂,看上去就像個不願出門的自閉兒童,“小唯老師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你媽媽給我打電話,說你大提琴課也不願意去了,讓我早點回來陪陪你。”
“才不是陪呢,媽媽就怕我耽誤練習。”舒子靖窩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将被子壓到身下,“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不要練琴,我要當導演。”
紀唯為她将亂扔的衣衫疊好,垂眸道:“你在浪費你的天賦。為什麽想當導演,因為童幼寧?”
舒子靖回過頭來看她,沒做聲。
“我一位朋友最近開了一家私人珍藏館,和電影有關。”紀唯說,“既然你想當導演,總是要努力一些。跟我出去走走吧。”
紀唯确實是一番好心想帶她出來散散心,結果心沒散出去,還遇上最鬧心的人。
舒子靖打量着和童幼寧親密無間的易秋白,勉強扯出個笑容:“,這是……”
童幼寧都沒撈着話說,易秋白興高采烈地在她身上上下磨蹭:“我是她的女!盆!友!”
如果手裏有槍,童幼寧一定給易秋白眉心一準的。
“是嗎……”舒子靖眼光閃爍,心頭像被人狠擰了一把,“這樣,嗯,那我們……”
“童小姐。”紀唯一手抱着外套,直視童幼寧,“童小姐作為公衆人物,在公共場合的言行舉止是否應當收斂一些?就算您不介意您的私生活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也要考慮別人是否願意觀看。如果童小姐實在按捺不住澎湃的內心,煩請遠離想要正常生活的人。回到家,你們想做什麽沒人管得着。”
紀唯一字一頓倒也說得慢條斯理,可話中的火藥味已昭然若揭。
易秋白放下臉,一個挺身出去被童幼寧擡起的手擋住。
童幼寧浮現出招牌溫暖笑容,雙手舉起面向對方:“對,小唯老師教育得是。”目光鎖定在舒子靖的臉龐上,笑容更甚,“我會不負希望,離你遠遠的。”
--------------------
從溫暖的館內走出來的時候,冷風吹來,還真是有點冷。
陸靜笙和葉曉君快步坐上車,系安全帶的時候葉曉君有點不安:“我們就這樣走了,不和你朋友們說一聲,會不會不太好?”
陸靜笙冷笑:“她來的時候有跟我說一聲嗎?”
“……也是。”
陸靜笙神秘地笑:“我帶你去個地方,保證你喜歡。”
“什麽地方?”
“現在說多沒意思,你去就知道了。”
陸靜笙開着車載葉曉君上了盤山公路,這山路還真有點險峻,安全起見,她開得特別慢。等到山頂的時候正好天黑,将車挺好,陸靜笙用披肩從頭裹到尾,招呼葉曉君下車。
下車?葉曉君聽見外面呼呼風聲跟豬八戒要出來似的……大晚上跑山頂上吹冷風……這是要做什麽……
陸靜笙知道文青難伺候,和一般人想得不一樣。做什麽樣的事能讓文青開心,覺得浪漫呢?陸靜笙一介商人,抛開對文人所有的偏見,好好思索了一番,于是,就有了今晚山頂之行。
“你看。”陸靜笙帶着葉曉君站到護欄邊,指着前方b城夜景,還挺高興地問她,“好看嗎?”
“……”
“有什麽感覺?”
葉曉君:“有冷的感覺。”
“……”這回輪到陸靜笙無言了。
不對啊!不該是這樣的好嗎?
陸靜笙:“是誰在下雪天偏偏要往雪地裏走,還講童話來着?怎麽那時候不覺得冷,現在冷起來了?”
一陣狂風砸來,把她們倆的長發全往臉上糊,瞬間把五官吞沒得一幹二淨。
葉曉君慢悠悠地将頭發掀開,無奈道:“因為今天……真的很冷。”
被贈予一輩子分量的尴尬,對着葉曉君僵硬了幾秒鐘,最後陸靜笙嘆了口氣,往車的方向走:“好吧,回去。是冷,別凍感冒了。”
葉曉君叫住她,去車裏把她的圍巾和口罩都拿出來給陸靜笙圍上,拉着她回到護欄邊。
“是挺好看的。”葉曉君迎着冷風微笑。
遠處星光和城市霓虹相連在一起,似有流星劃過。
蒼穹像一塊畫板,自下而上被調成漸漸深沉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