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哎呦!王爺,您怎麽來了?”精瘦男子立刻點頭哈腰得迎了上去,将來人擋在了門口,“這地方髒得很,會髒了您的衣衫,這點小事由下官處理就行了。”
來人并未理會精瘦男子的說辭,态度和善的說:“黃大人的心意本王領了,只是這件差事是聖上責成你我共同辦理的,本王豈有嫌棄髒就不來的道理?”
“那是那是!”精瘦男子趕緊附和,十分不情願的讓開了道。
來人是宸王殷秋離,國君的胞弟,西洛最炙手可熱的皇位繼承人。西洛的律法規定:國君的同胞兄弟和國君的子嗣享有同等的繼承權。殷秋離才華出衆,氣度非凡,又最得國君寵愛,廣文帝在不同的場合都表示過:若要傳位,最合他心意的就是宸王。
因而在西洛,一般人都不敢得罪宸王。
然而精瘦男子也不是一般人,他叫黃數,兵馬司的一個五品行官。雖是五品,但分屬太子府,歸太子殷洛雲管。
陸劍羽這次卷入的是農稅司舞弊案,廣文帝下旨抓的。一般案件抓捕犯人都是由法刑司的司役負責,這次案件重大,是由兵馬司出人,宸王負責,黃數協助的。
因而方才殷秋離進來之時,黃數會有膽子阻攔。
殷秋離一進院門就看到被摁在地上的林楚,黃數打得是什麽算盤,他十分清楚,一見就明白了來龍去脈,但黃數畢竟是太子的心腹,他不好太直接針對,便按着程序問了聲:“這是怎麽回事?”
“回王爺!疑犯拘捕。”黃數回答。
林楚躺在地上沒有做任何掙紮,顯然黃數在睜眼說瞎話,殷秋離也沒點破,而是疑問:“收監名單裏又沒這人,怎麽成疑犯了?”
黃數愣了愣,本來呢,伍佰兩銀子到手,順手把林楚弄死,一切就圓滿了。可偏偏殷秋離進來了,想把人弄死是不可能了,只好忍着心痛,十分不樂意的把兜裏的銀票掏了出來,遞給殷秋離:“王爺您看,這是剛才搜出來的罪證。他一無品小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肯定是陸劍羽給的。陸劍羽都這麽大手筆了,他還會不知道陸劍羽的下落?”
殷秋離微側頭看向銀票,黃數立刻下意識的縮了縮手,心道:伍佰兩銀子還沒捂熱就要沒了。
殷秋離掃了眼黃數,什麽都明白了,不再看銀票,走到了林楚跟前問:“如實說吧!陸劍羽去了何處?”
林楚方才躺在地上,已經将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他之前的算盤已經被這個叫殷秋離的人打碎了,既然死不了,那就看着活吧!便如實的回答:“回王爺,小的不過是只蝼蟻,陸劍羽怎麽會把行蹤告訴小的?”
“那黃大人手裏的東西,你怎麽解釋?”殷秋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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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票的事很難解釋,可以認為陸劍羽是忽然大發善心為他着想了下輩子的生計,也可以認為是故意留張銀票害他下獄。不過他只是個無品小吏,就算下了獄也沒什麽用,那難道真的是為他的生計着想?林楚失笑,這種太陽從西邊出來的事情怎麽可能?
殷秋離見林楚回以失笑并未不悅,他心裏清楚,這個問題确實荒唐得只能回以失笑。不過他心裏似乎還想聽聽林楚的言語回答,便問:“怎麽?解釋不了?”
林楚嘆息一聲:“回王爺,小的确實解釋不了。”
黃數一聽忙落井下石說:“王爺您看看,這種答複!說他不知道陸劍羽下落?不可能!”
林楚聞言沒有辯解,殷秋離抱臂沉思,今晚的事本責成他辦理,但廣文帝卻故意塞了個黃數進來,黃數是太子的人,這次犯事的農稅司是太子的勢力範圍,這說明廣文帝并不想因這件事而過于苛責太子。如此一來,黃數此人最好不要得罪。
對此刻的黃數來說,能交差是他最大的心願,能順手撈一筆那就更好了。那就随了黃數的願,把林楚帶去法刑司。法刑司的長卿少卿們為官多年,都是心裏有底的人,會知道怎麽處理的。黃數得了好處又交了差,不會再在這事上做文章了。便道:“黃大人所說有理,把人帶去法刑司。”
“是!”挎刀士兵們将林楚從地上拉起架了出去。
黃數一看樂了,待士兵走得差不多了,巴巴的湊近殷秋離,十分不樂意的将銀票一遞:“王爺,這……是小的孝敬您的。”
殷秋離看着銀票,拍拍黃數的背笑說:“本王什麽都沒看到,今晚黃大人辛苦了,走吧!”說着客氣的一攤手。
黃數當即明白了殷秋離的意思,宸王不要銀票?那敢情好!他立刻将銀票塞回袖子,恭維道:“有王爺在,下官辦差一點都不辛苦。”
殷秋離失笑搖頭:“你這張嘴啊!”
黃數忙跟着笑了,兩人和和氣氣的離開了一片狼藉的院子。
林楚上了囚車才知道陸劍羽這次的事犯得夠大的,農稅司上至長卿,下至行官都全了,唯獨跑了他。
衆人見林楚也上了車,紛紛擺出不屑樣,他們是朝廷命官,這人算什麽?也有資格跟他們坐一車?衆人想着不約而同挪了挪位置,離林楚遠遠的。
林楚見慣農稅司這幫官老爺的嘴臉,一看就知道他們的想法,都這種時候了還在乎這些?真是沒救了。他邊想邊在空位坐下了,正值馬車啓動,衆人受慣性一蜂窩的往前倒,你壓了我,我壓了他,滿車的抽氣聲,只有他穩坐着釣魚臺。
這晚的法刑司燈火通明,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犯官,先不說審,光是安排牢房就忙了個半死。林楚地位最低,被排在了最後,輪到他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法刑司的長卿少卿們,年歲都有點大了,撐到了這個時候都已經是睡眼惺忪了。然而林楚一上堂,愣是把他們都給吓醒了。
花了眼的長卿擦了擦眼鏡,看了眼林楚,又對了下交接名單,眉頭就皺上了。一個無品小吏怎麽也送了進來?
旁邊的兩位少卿趕緊把名單接過來,仔細對了下,發現确實有這人的名字,是後來故意添上的,眉頭也跟着皺上了。
送上來的案卷說:這人跟陸劍羽的關系非同一般,陸劍羽跑路的事肯定有他參與,可此人嘴硬拒不交代,因此抓進來交由法刑司審訊。
“荒唐吶!”其中一個少卿小聲說道,“這不過是個無品小吏,怎麽會知道陸劍羽的下落?你當陸劍羽傻呀,都能輕松跑了,還會留條這麽沒用的尾巴在銀月城?”
“是啊!”另一個少卿附和,“據我說知,這人在陸劍羽身邊不得寵,記得去年,我手下一行官去陸劍羽家,看到陸劍羽把他吊在那邊任新寵打。再說了,這麽個人我們真收了,辦差糊塗的罪責可就逃不過喽。”
長卿哀嘆了聲:“你們說的老夫都有耳聞,可……今天負責抓人的是宸王和太子那邊的人。你能說他們抓錯人了嗎?”
“這……”兩個少卿相互看了看,無奈的嘆了聲。太子這人有些糊塗,他們是知道的,怎麽宸王今天也犯糊塗了?
長卿看出了兩位少卿的疑惑,便接着說:“依老夫看來,宸王不是會犯糊塗的人,他把人抓來總是有他的道理。”
“大人說得有理!”兩位少卿點頭,其中一位少卿道:“我看這麽着,人我們收了,按着罪行安排牢房,至于到時候審不審,怎麽審就再說。”
“對!人是他們抓進來的,我們按規矩辦事,到時候辦差糊塗的罪責就跟我們無關了。”另一位少卿說道。
長卿順了把胡子拍板:“就這麽處理!”說完還放低聲音悄悄的說,“農稅司的案子,聖上只說抓人,沒提審,這裏面的水深着呢,咱們三個今後的路難走着呢!不能一開始就得罪人。”
兩位少卿紛紛點頭,完了其中一位清了清嗓子,對坐在欄杆後的行官道:“天字號牢房還有哪間空着?”
行官立刻翻閱記錄,今天進來的人太多,法刑司的牢房一下子擁擠了很多,仔細查閱後才回複:“回大人!天字六號房空着。”
“好!”長卿敲了下驚堂木,“疑犯林楚,收押天字六號房。”說着又敲了下驚堂木,“退堂!”
負責移送的行官親自帶着林楚去了天字牢房,這麽個無品小吏要送天字牢房,衆人都特別慎重,生怕出一點差錯。
林楚倒是從方才長卿少卿們的反應中猜出了一些事。看得出那三人的思路是清晰的,都認為他林楚這樣身份的人不應該被收監,但礙于送監之人的身份,便裝作糊塗走了程序收下了。這對林楚來說不算是壞事,遇上一群頭腦清晰卻裝糊塗的總比遇到一群阿谀奉承趁機作踐的人要好。牢裏的黑暗他最是清楚,他身上的病一半就是因為待了師門的私獄而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