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實話

徐文煜表面平靜,可是回到自己房間後,還是靠着門,滑坐到地上。

他渾身顫抖,面色蒼白,想起剛看的電影,還是難受得呼吸困難。

他看着整間屋子。

好像到處都充滿了徐長秀的氣息,徐長秀的話像是飄蕩在耳邊。

——我想相信你……

——給子傾幸福……

徐長秀消失了,在這裏消失了。

他走之前說想穿白衣,想讓他給子傾幸福,可他做不到,做不到怎麽辦?

內疚感充斥着他的心,前世的他,一定很想、很想跟他的戀人在一起,才會有這樣的心願吧,可他沒能替他完成。

徐長秀一定會恨自己的,一定。

他不能再待在這裏了,只要待在這裏,他總會無法抑制想起周子傾和徐長秀,他們在時刻鞭撻他,他要離開這裏……離開會好一些。

徐文煜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才默默站起來,收拾東西。

他整理好行李,又看了看櫃子,眼神暗淡。

半晌,他低頭,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淩晨二點,他哥應該睡了。

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這塊玉是傳家玉,不該放他這裏。

徐文煜去了他哥房間,悄悄開門走了進去,屋內沒開燈,他看着床上的輪廓,輕輕邁着步伐走到他哥身邊,将摘下的玉,放在了床頭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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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對他哥說些什麽,因為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他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因為看到他們,他會聯想到某些人、某些事。

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蹲坐良久,才道了句:“謝謝你,哥。”

徐文煜起身,再次輕聲出了門。

門在關上後,裏面的人睜開了眼睛坐起身,他向來淺眠,在徐文煜開門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徐矅程打開燈,看到床頭櫃上的玉佩,沉默無言。

徐文煜回了自己房間,他拉起行李箱,還是留念地再看了看櫃子,沉默半晌,還是沒忍住,走過去開了底層櫃。

他看着裏面的音樂盒和戒指。

纖細的手撥開音樂盒,聽着叮叮響動的音樂聲,他撥了撥上面的木偶,看着它們晃動,視線又漸漸模糊。

他趕緊關上音樂盒,抹着眼淚,把音樂盒放到明顯的地方,或許世真喜歡,他不在這,也算送給世真了。

他又着着那戒指,将它撿起。

他要不要帶走這個……

他看着在燈光下閃爍的戒指,忍不住苦笑……

他其實,在意識海時,有知道周子傾面對他空殼時的痛苦,他知道對方想見他,但他仍舊躲避着,不想回歸現實。

這枚戒指,周子傾給他戴上時,是多麽的虔誠,可即便這樣,又能如何?

周子傾的愛還是令他恐懼,哪怕他說了一千遍一萬遍愛他,他仍舊覺得這人只是在用謊言欺騙他。

哪怕他們之前那樣相愛,只要他有對不起周子傾的地方,周子傾的愛就會化為烏有,會狠狠地報複他。

更何談這次再次複合,就是場欺騙。

如果周子傾知道他再次接近他的理由,是因為徐長秀呢?

即便他們都不相信,但他的确不是因為愛周子傾,才再次找上周子傾,而是為了欺騙他、利用他,這次是為了他自己能活命。

他的愛這樣自私,他這樣憎恨周子傾,這樣懷疑周子傾,又怎可能再跟周子傾在一起……

他不配……

他誰都對不起……

有聽到哭聲是誰在哭,眼前變得朦胧,徐文煜才清醒般擦拭着他的淚,可還是無法抑制心裏的悲傷,眼淚還是不住往下掉着……

有人嘆氣,問:“你要去哪裏?”

徐文煜一怔,回頭看是他哥站在門口看着他,緩步走了進來:“要是想走,就不要哭得這麽傷心。”

“哥……”

徐矅程看着他手裏的戒指,心裏也明白了幾分,今晚他弟弟是跟秦思遠看的什麽電影,他知道,他揉了揉徐文煜的頭,修長的手指穿過黑發,問:“你想見周子傾嗎?你老實告訴我。”

徐文煜流着淚不說話。

“是哥的錯,一直過于插手你的事,都怪我,把你害成今天這副模樣,我以前就在想,我這個弟弟這樣不通人情世故,我應該要把他保護的很好,讓他以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讓他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怎麽看……哥哥都把事給搞砸了……我當初不該強行插手你跟周子傾的事……原諒哥哥好嗎?不要什麽都不說就走……”

他哥眼裏的悲傷,加重了徐文煜心裏的愧疚,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是那樣悲戚的哭聲,心髒仿佛被死神攥着,痛苦得,下一秒會墜入地獄。

他抽着氣,呼吸困難,覺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徐矅程眼眶微紅,将他這個從小就嬌縱純真的弟弟摟入懷中,輕輕拍着他的背。

“哥……”

徐文煜哭得理智全無,是占了理的小孩,在那裏哭訴:“為什麽…為什麽周子傾要那麽對我……我那麽喜歡他……我沒有對不起他……我沒有……我沒有……”

這是他心裏的結。

他是愛他的。

他那麽愛他,可周子傾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曾經甜蜜的愛戀,轉瞬間就可以變成地獄,周子傾的喜歡那樣可怕,他不敢再相信了,周子傾是否真的愛他。

就算周子傾真的喜歡他,他也不敢愛了,怎知下一秒,周子傾不會變成可怕的人。

“我沒有對不起他……”徐文煜哭着握緊手裏的戒指,聲淚俱下:“我沒有……”

他一直在遷就周子傾,哪怕抹殺自己,他也不想報複那人,可周子傾為什麽要那麽對他,那麽狠心?

徐矅程嘆息,擦着他面上的淚水道:“你沒有對不起他,哥哥知道。”

徐矅程又想起爺爺臨終之前的話,苦笑道:“文煜,你只要告訴哥哥,你現在還喜不喜歡周子傾?還想不想跟他在一起?”

徐文煜抿唇,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着:“做不到的……我怕他……”

“你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

徐文煜被逼得往後退了下,哽咽道:“我不知道……”

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訴他,子傾是愛他的,他做錯了,他這樣誰都對不起,對不起徐長秀,對不起周子傾…..對不起在乎他的人……

可他只是選擇了在意識海做的事而已啊,不再選擇相信,不再選擇感知,只要不愛就不會痛,只要不看不聽就不會痛。

可是……現在的他……好難受……

為什麽要告訴他周子傾愛他?

如果周子傾不愛他就好了,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恨他……

“文煜,你想見他嗎?”

他哥又問了一遍。

“……來不及了……我跟他已經緣盡了……”

“誰說的?”

徐文煜抿了抿唇,他掉着眼淚,哭道:“哥……你不要再逼我了!”

“你只要告訴哥你想不想,這樣就夠了,其他不用管。”徐矅程嫌棄他眼淚多,說不聽一樣,吼了聲:“快說!”

徐文煜淚眼朦胧地低下頭,看着手心裏的戒指,嗚咽道:“想……”

徐矅程嘆了口氣,又揉了揉徐文煜的腦袋,說了句:“那就快睡覺。”

怕徐文煜半夜偷跑,徐曜程直接把他行李拖走,自己保管,走之前說道:“你放心,只要是你想見他,就算周子傾在天上,我也給他拽下來,如果他敢欺負你,哥哥第一個扒了他的皮。”

徐文煜:“……”

……

第二天徐矅程就聯系李斐然。

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李斐然中午就到了徐家,還嘚瑟地翹着二郎腿:“這次可是你們求我來的。”

“廢話少說,什麽時候去?”

李斐然朝他揚了揚手,言簡意赅:“合同。”

徐矅程陰着臉讓人将名下二十家公司入股合同遞給李斐然。

李斐然笑起來:“你的臉也別這麽臭啊,我只是把我失去的東西要回來而已。”

“獅子大開口。”說是這麽說,徐矅程也沒多大意見,只是不喜歡被人威脅。

“呵——”李斐然笑了笑,諷刺道:“你當初整我的時候,比獅子還貪心吧?”

“替我問候你父親。”

“啧,你少拿我老子壓我。”

看着他們吵架,徐文煜在一旁木着臉盯着,李斐然嘴上沒占到什麽便宜,轉頭看他:“行了,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戒指,還給我……”徐文煜朝他攤開手。

李斐然哈哈笑起來,倒是一點也不留念地把戒指塞他手上:“給你就給你。”

……

直升機轟隆揚起飛塵,在沙灘旁建的停機坪降落。

周子傾幾乎将所有財産都留給了李斐然,就剩下這座占地面積1.8平方公裏的島嶼,也不知道這人腦子抽了還是瘋了,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找到他還花費李斐然好些時間。

島上綠植茂盛,有一半都是雨林,雖是經過開發的私人小島,卻盡可能保留了原生态環境。

幾人順着高架往下走,又沿着卵石路一路往上走着,聽泉水叮咚,路邊的野兔瞧見他們拔腿就鑽進了草叢堆裏。

周子傾的木屋建在島上海拔最高的地方,地推平了,周圍建起白色土牆,用竹林掩蓋,房門前的道路上都種着桃花樹,往上走視線越開闊,家門不遠處還有個農田,家附近還有菜圃,引流而過,看這架勢像是要歸園田居。

李斐然把人領來了,又瞅着他們這堆人在這待着礙事,把房鑰匙塞徐文煜手裏,就讓其他人趕緊下山。

徐矅程對徐文煜道:“我在山下等你。”

徐文煜看着他們離開,李斐然說他聯系過周子傾了,今天會帶人來。

周子傾在家嗎?

他來這裏是想要幹嘛?

……

徐文煜站在牆外躊躇不前。

他見到人說什麽?還是見一見就走?

徐文煜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那和尚說,看到人就知道怎麽做了。

所以他拿着鑰匙,打開大門走了進去……

而另一邊,李斐然走着走着忍不住笑,他看着頭頂上空的悠悠白雲,想象一會這兩人見面不知道多好玩,他壓根就沒告知周子傾,他今天會帶徐文煜來,就是想讓徐文煜體會一下尴尬的感覺,切……徐家沒一個好東西。

他回頭看了看,在他身後信步閑庭般的男人,呵,這女人臉,要是徐文煜當不了他嫂子,看他不整死他。

他掏出通訊器,給周子傾發了條【我到了,你在哪?】

半晌收到回複——【釣魚。】

【噢,快回來,有禮物給你。】李斐然輕笑一聲回了信息,長嘆一聲,他長達七年多的戀情就在今天終結了,他也算愛得轟轟烈烈,不留名啊。

李斐然自我感動。

……

周子傾到家時,就見着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坐在木屋前的臺階上,整個人蜷縮着,雙手抱着腿,正在發呆。

聽見腳步聲,他擡頭,見着周子傾的瞬間,他又低下了頭。

周子傾不知道徐文煜什麽意思,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一邊,朝徐文煜伸出了手。

“鑰匙。”

徐文煜擡頭,見着周子傾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道:“是李斐然給的你大門鑰匙吧,還給我。”

“……”周子傾冷漠的語氣,讓徐文煜紅了眼睛,他從口袋裏摸出鑰匙,放到了周子傾手裏。

“你走吧,雖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麽目的過來,不過我這次經不起你折騰了。”周子傾拿着提起物件,打開了門走了進去,說道:“我也說過,我依你不再見面。”

為了不見徐文煜,他息影,來到這裏躲避喧嚣,并不想擾亂他心境的人,再次出現,他已經累了。

周子傾關上了木屋大門。

把徐文煜關在了屋外。

徐文煜聽到“砰”的一聲關門聲,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到緊關着的門扉,他看了很久,才緩緩坐下。

周子傾把他關在外邊了。

也是的,他怎麽可以認為別人可以一直遷就他,明明就是他說不想再見周子傾,不想再有牽扯。

可再次見到周子傾,他才知道,他仍舊那麽弱勢,周子傾一個眼神,就能牽動他的思緒,讓他無法再想其他。

他讨厭這樣的自己。

他不想喜歡這個人。

可他又不想接受周子傾對他這麽冷淡的事實,亦或者接受別人的愛。

徐文煜感覺眼前忽然模糊起來,他攥緊手裏的戒指,覺得有點難以呼吸。

前陣子待他的好,是騙人的,最後說愛他也是騙人的,周子傾就是大騙子……

徐文煜心想,該走了,反正人也見着了,沒完成徐長秀的心願也不能怪他,是周子傾的錯,全都是周子傾的錯。

走了,要走了。

可為什麽腿動不了,為什麽不想動。

徐文煜蹲坐在木階上,緩緩低下頭,無聲地流淚,淚水簌簌往下流,“滴答”、“滴答”打在木板上,他擦了擦眼淚,把自己埋在了臂彎裏,很快視線又模糊。

他也太沒用了。

徐長秀,對不起,周子傾他不要我了,我也沒辦法給他幸福。

徐文煜忍着嗚咽,他在臺階上,一直坐着。

等到太陽下山,天色昏暗,他看着天上星星在閃爍,身後的屋子已經亮起了燈,可周子傾一直沒有開門。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哥哥他們是不是已經走了?

徐文煜的肚子叫了一聲,他捂着肚子,低下頭,胃好痛……

他今天下午到達這個國家,就直接跟李斐然坐着直升機過來,到現在一直都沒吃東西。

他看了看身後的屋子,窗戶透着燈,周子傾不知道他在這裏了嗎?

他要不要出聲叫他?

可徐文煜還是沒出聲,什麽也沒說,繼續坐着,等周子傾開門。

他知道周子傾知道他還在的。

他看着夜幕,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可周子傾一直沒出來。

當身後燈光暗了,徐文煜回頭,看着關了燈的屋子,良久,他也只是轉頭,繼續坐在臺階上。

只是很快,他哭得紅腫的眼睛,又開始濕潤,他把自己藏在了臂彎之間,沒多久……

他的哭聲就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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