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俞六的處境

“是,是街角的王牙婆!”朱嬸子退到臺階盡頭廊柱下。

“她收啞巴做什麽?”燕喃一句接一句地問。

“我,我不知道……你,你找她去!別找我,別找我!”

朱嬸子好不容易積攢點力氣,扶着柱子站起來,撒腿就“媽呀”一聲往外跑去。

燕喃嘆一口氣,看來朱嬸子也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

她迅速解開身上繩子,示意元峥和金豆松手,再麻利收好。

好久沒吊威亞了,勒得還真有點疼。

元峥從屋頂上跳下來,見正好一口鍋裏熬着米粥,順手拿起旁邊碗缸迅速盛滿。

金豆從院牆跳下來,同樣迅速地先把炖肉鍋裏舀了三大勺,又把朱嬸子剛切好的一堆肉撿了個竹盆盛上,再蓋上蓋子放回原處,又往另一口準備炖羊肉的鍋裏“嘩啦啦”倒進去一堆散發着怪味兒的肉。

外頭已響起腳步聲,元峥拉過燕喃,半抱着她躍上牆頭,三人悄無聲息往住處潛去。

給老人喂了粥,三人帶着那小童,在偏院裏對着一大碗香噴噴的排骨炖白菜吃起來。

金豆捧着碗,一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死盯着燕喃,“你這眼睛,怎麽能說變大就變大呢?”

燕喃已足夠信任金豆,想着回到梁府,也總會再見面,思量過後決定對他也不再隐瞞女子身份,眨眼笑笑,“化妝。”

金豆聽不懂,捧着碗直搖頭。

元峥舉起筷子敲敲他碗沿,“再不吃,可沒了。”

金豆猛就着碗扒兩口,又擡眼瞅燕喃,一會兒方道:“師傅,你別說,阿南扮起女人來還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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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嘴角抽抽。

燕喃翻了個白眼。

身旁小童默不作聲吃完了飯,放下碗筷,乖巧地看着燕喃,“我吃完了,謝謝姐姐。”

金豆一怔,“姐姐?”

小童眨眨眼,“是呀,漂亮姐姐。”

燕喃笑着捏捏她小臉蛋,“漂亮妹妹!”

金豆眼瞪得更大,舉筷子指着她倆:“你們倆,都是!女的!”

回答他的是一陣敲門聲。

“誰?”元峥問道。

“我去看看。”燕喃站起身。

元峥示意她這樣子不宜見人,“我去吧。”

金豆放下碗就蹦起來,“我也去!”

和兩個女人呆在一起……

真可怕!

元峥打開院門,一愣:“俞,六爺?”

正是那個跟在俞三後頭默不作聲的瘦小俞六。

一身半舊錦衣,袖口與領口已磨得發白,比他本來就瘦小的身子更小一號,露出大半截手腕,讓他看起來更加局促。

只見俞六伸出手,手上端着一碗米,“給,給,您的。不,不要,告,告訴,別人。”

元峥眼眶有些發熱,接過碗來,忍不住問道:“你娘好嗎?”

俞六一愣,擡頭對上元峥的視線。

元峥知道自己問得唐突,可實在是忍不住。俞六爺,可是俞将軍的獨子。

他淡定解釋道:“聽你們俞府人說,二夫人病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俞六眼圈兒就紅了,點點頭,将碗塞到元峥手上,扭頭跑了。

元峥嘆口氣。

一轉頭,旁邊金豆一雙眼瞪得比剛才還大。

師傅,開口就問人家府上夫人!

這是……什麽喜好啊?!

元峥一瞟金豆眼神,舉起手在金豆頭上敲了個爆栗子,“別亂想,俞六爺好心給咱們送米來,關心關心他也是應該的。”

金豆捂着頭,可您關心的是人家娘啊!

二人回到屋內,元峥向燕喃解釋一番。

金豆忽一拍大腿:“哎呀,忘了提醒俞六爺,可別吃那鍋老鼠肉!”

他剛才受燕喃吩咐,去糧倉後頭逮了幾只又肥又大的耗子,剝皮切塊給換到鍋裏了。

元峥輕輕嘆口氣,“你放心吧,他是吃不到的。”

俞六的處境,看起來比想象中更難。

“咚咚咚”外頭又響起敲門聲,“四爺!”

元峥剛坐下,只得又站起身往外走去,金豆忙跟上。

一開門,門口是堆滿一臉笑的驿丞。

“啪”,驿丞先甩了自己一巴掌:“瞧瞧我這眼瞎的,竟沒把您給認出來!我說怎麽方才見您只覺滿身貴氣呢!給您騰了個大院子,您住那邊去吧?聽說您要米。”

他一揮手,旁邊驿衛忙搬上來個大米袋,“您看夠嗎?若還有什麽需要,盡管提!”

元峥微皺起眉,這驿丞殷勤得有些過。

元太師,元峥的翁翁,如今不過是領着虛職罷了。

何況,現在的衡水半自立半屬北蠻,這驿丞何至于此。

“不必了,米也拿回去吧,我們明日就走了,路上也不方便用。”

“那給您換成饅頭如何?”驿丞幹癟的臉上全是笑。

“這樣吧。”元峥頓一頓,“麻煩您給找輛騾車,給那祖孫二人。”

“哎!沒問題!您放心!”驿丞一疊聲兒應下,又噓寒問暖幾句才退下。

俞六回到院中,大房的人正圍桌而坐一片歡騰。

俞三見到他,伸手招呼,“小六,吃了沒?來,過來喝兩口。”

俞六看了看他們桌上一堆酒肉,搖搖頭,“我,還,還照顧,娘。”

俞大太太眼一翻,“小六快去吧啊,特意給你娘熬了粥,勸你娘想開點,啊。”

俞六朝她一躬身,往裏走去,身後傳來叽叽喳喳的聲音。

“三哥,你別故意逗他說話了,我聽他結巴心裏就發急。”這是二妹。

“三哥這不看你們沒胃口給找樂嘛,話說回來,今兒這羊肉味道确實有些怪!”這是五哥。

“你急什麽,我看他那個病秧子娘才急呢,這一路耽誤我們多少行程!”這是大伯母。

“行了,都一家人,好歹給口吃的,到了京師,說不定老二還會得封賞。到時候你們也都能沾光。”這是大伯。

俞六攥緊了拳頭,這就是他的家人。

父親戰死沙場,祖父難過得起不了身,母親終日以淚洗面,一路絕食,奄奄一息。

而他唯一的親人,大伯一家,卻想的是如何能撇下他們母子,又能沾他父親的光。

俞六鑽進了廂房。

“娘。”

床上婦人靜靜閉着眼躺着,不說話,也不動。

“爹。”他剛說一個字,婦人便睜開眼來。

“爹,認識,元,元太師,府,四,四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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