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髒像一粒小小的雪花

第22章 心髒像一粒小小的雪花

舒雲章沒有問他怎麽了,垂下眼看着沈在通紅的鼻尖。

“想到你才上完體育課,”舒雲章有沈在一學期的課表,并且爛熟于心,“怕你累了過來接你。”

沈在低着頭,半晌才聲音很輕地說:“我想喝……”

“抹茶拿鐵。”

他擡起頭來,好像是因為運動之後有些疲憊,雙眼耷拉,渾濁地看着舒雲章大衣上的黑色紐扣。

“什麽時候想喝咖啡了。”舒雲章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多久,讓沈在上車等他。

咖啡館在這條街的底下,舒雲章還需要往下走一小截路。

沈在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小,變成細長的一條,消失在木門裏。

或許他和舒雲章就是這個世界的兩個極端。

沈在無不悲哀地想。

那家店的咖啡很好喝,舒雲章應該會喜歡裏面的抹茶拿鐵。

等一杯咖啡大概要花二十分鐘,舒雲章握着溫熱的杯子重新回到冷風裏,會發現沈在其實是個小騙子。

他大概已經走到了另外一條離家很近的街上,開始漫無目的地徘徊,想自己在短短的一段時間裏竟然已經做了那麽多決定,哪一個才是正确的,錯了的那些又要怎麽辦。

沈在最後去了一個小公園,舒雲章開車送他的時候他們路過幾次,每次沈在都會朝那邊看幾眼。

這裏的樹不多,且都落光了葉子,和沈在大約處于差不多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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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可能會是沈在最丢臉的一天。

路過的人稀散,但大多數都朝這條破舊的長椅上看了一眼。

年輕的男生淚眼朦胧地低着頭,被一層一層厚實的衣物裹着,唯一露着的那雙眼睛又實在很美,不像無家可歸,倒像是哪家受了委屈和家長鬧的孩子。

天色暗了以後,街邊的路燈亮起。

沈在應該回家了,他之前關了手機,對自己矯情的情緒後知後覺。

舒雲章那麽疼他,他一定很急。

沈在後悔,從椅子上猛烈地起身,慌亂地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

幾十秒之後屏幕亮起,一片空白。

沈在用了接近十分鐘來懷疑是手機或者網絡出了問題,畢竟這種情況時常出現。

每次沈在很着急地想要什麽,總會遇上網絡堵塞。

十分鐘足夠沈在走回舒雲章的那棟公寓。

樓道需要用特定的卡打開,沈在站在樓外,緩慢地、失神一般看着能正常使用的手機。

舒雲章一定和他生氣了。

他制造了很嚴重的問題,連舒雲章也不想理睬他。

有人從裏面走出來,沈在摁滅屏幕站到旁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又過了一會兒,手機響了一聲。

沈在咬着雙唇,含着又酸又苦的眼淚,想舒雲章是不是不想要他了,那他能去哪裏。

沈在沒有辦法離開的話,要怎麽才能讓舒雲章留下自己。

擁抱有用嗎?

如果不行的話,親吻呢?

沈在擡起手臂遮了一下自己的臉。

再放下時,樓道的玻璃門又被推開。

沈在拉起圍巾,自己的臉藏得更深,兩只包着晶瑩水珠的眼睛一下也不眨。

抽噎的聲音壓不住,他肩膀微微顫抖。

來的人朝前走一步,沈在就往後退一點。

終于那人無奈地笑了一聲,“躲什麽?”

沈在不回答,棕色的瞳看着他,像只可憐的小獸。

“拿鐵很好喝。”舒雲章平靜地說。

仿佛之前的确是沈在為他推薦了一款咖啡,而舒雲章覺得美味。

他走過來,理了理沈在被風吹亂,又因為淚水貼在臉側的短發。

沈在躲了一下,舒雲章的手指剛剛勾起頭發便落空了。

“為什麽不怪我?”沈在問。

他說話帶着濃重的鼻音。

“因為我想先把你騙回家再跟你算賬,”舒雲章屈着食指,在沈在眼睛底下的位置碰了碰,帶走一些淚水,還抹花了他的臉,“能騙的回去嗎?”

沈在的手縮在袖子裏,不輕不重地打在舒雲章的腰側。

“你在笑我。”

“我沒有,”舒雲章握着他的手臂将人牽進懷裏,“以後離家出走要和家長說一聲。”

沈在不說話,腦袋在舒雲章的肩頭慢慢地蹭。

“說你呢,有聽到嗎?”

沈在搖頭。

“我好多事情做不好……”

“嗯。”舒雲章捏了捏沈在的後頸,淡淡地應聲。

“明明答應了別人還是做不到……我、我是不是應該誠實地告訴他們我是什麽樣的人?讓他們別對我有什麽……”沈在皺了一下眉,不知道這個詞是否合适,“期待。”

“你是什麽樣的人啊?”舒雲章擁着他,一點一點想着。

“剛來的時候你肯定怕我,膽子小得要命。”

“我很兇嗎?”舒雲章停了停,好像認真反思了起來。

沈在抱緊舒雲章,用鼻尖去蹭他的脖子。

好涼。

但沈在身上是暖的。

“你沒有。”沈在貼了貼舒雲章的耳朵。

“總是跟我撒嬌。”舒雲章又說。

“讓你讨厭了嗎?”沈在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裏,聲音悶得快要聽不見。

“今天又多了一條,”舒雲章嘆了一口氣,“小騙子。”

“我還以為……”沈在有些難以啓齒,但這樣的感覺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會害怕,“我差點以為你不要我了。”

好像因為沈在的這句話,舒雲章想了一些事情,隔了一段讓沈在萬分緊張的時間,才終于說:“不可能,舍不得。”

“對不起,”沈在自覺認錯,“罵我吧。”

“舍不得。”舒雲章摟了摟沈在的腰,不理會他無理取鬧的要求。

“沒有人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舒雲章說,“我每次交畢業論文都被導師罵的狗血淋頭,剛實習的時候,上司說我看着學歷高,其實屁用沒有。”

“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我自己拿了一提酒,開着車去海邊喝了一晚上,煙頭塞了一個煙灰缸,你哥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我一個都沒接。”

沈在想到一個很孤獨的舒雲章的背影,不安且難過地看着他。

“這些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事情,你需要自己想一想,沒什麽值得向我道歉的,”舒雲章拍拍他的後背,“今天哭夠沒,哭夠了可以回家了嗎?”

沈在黏黏糊糊牽着舒雲章的手,一點點手指從衣袖裏探出來。“有好吃的嗎?”

“餓了才知道回來。”舒雲章笑着捏了一把他的鼻尖。

沈在見過舒雲章工作時的樣子。

嚴謹專業,說一不二的強勢。

沈在從未想過能得到他的包容和耐心。

他常年覺得自己的心髒像一粒小小的雪花,而舒雲章是從不知道哪處缺口流進來的細小春.水,溫暖而意外。

電梯還停在一樓,打開門,裏面空無一人,安安靜靜。

沈在站在舒雲章身邊,肩膀倚靠着他的手臂,說了一時興起的話:“我希望可以成為你的浪花。”

他的睫毛上還沾着未幹的水珠,像晚會上從天而降的小亮片。

“那我希望你是小的那種。”舒雲章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張餐巾紙,面對着沈在仔細地給他擦臉。

因為剛剛在冷風裏哭過,加上沈在皮膚敏感,他的眼睛紅得吓人,眼尾、鼻尖和嘴唇都跟染了色似的,還有些不易察覺的腫。

舒雲章手上動作很輕,沈在抓着他的衣服兩側,雙眼微閉。

曾經他去海邊的那一晚,看到了潮漲潮落。

那些白色的大朵的浪花兇猛地拍上來,又落魄地退回去。

最美的是旁邊細小的水沫。

舒雲章看到在它們身上看到日出的火紅顏色。

“為什麽?”沈在問。

“因為像你。”舒雲章沒有多說,把用過的紙巾揉成一團,被沈在接到手裏玩兒。

到了不知道幾層,電梯停了下來,發出“叮”的開門聲,沈在還以為是到了,手剛剛松開便聽到兩個人的說話聲。

進來的是兩個年輕女生。

舒雲章身材高大,幾乎擋住了沈在,從她們的角度只能看到沈在羽絨服的下擺和被黑色休閑褲包裹的小腿。

沈在碰了一下舒雲章的手,舒雲章便放了他,轉過身來往沈在身前站了一些,又将他大部分遮住。

女生們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但沒有說什麽。

電梯繼續上升,沈在将額頭抵在舒雲章的後背上,覺得力氣用盡,大腦缺氧。

電梯停下的時候舒雲章晃了晃沈在的手,同他說:“到了。”

舒雲章真的為他準備了晚餐。

一推門沈在便聞到了香味。舒雲章和他一起去洗了手,洗手液是新買的柑橘味。

泡沫覆蓋了沈在整個手背,他在洗手臺前的燈下攤開手心。

“不是餓了嗎?”舒雲章用沾着沫的指尖碰了碰沈在的臉,被他閉着眼躲了一下。

“你好讨厭。”沈在一面說一面打開水,簡簡單單洗掉了泡沫,又對着鏡子抹幹淨臉上的東西。

舒雲章這時才伸手到水下,弓着身子卻擡起頭來看向鏡子中的沈在。

動作頓住,手上溫熱的水迅速變涼滑進水池中,沈在看着舒雲章眼神變沉。

“下次要告訴我。”

沈在抽了一張紙,很随便地擦了擦手就去抱他。

“我知道了。”

沈在只會用擁抱這種簡單幼稚的方式表達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舒雲章付了錢,卻沒有拿到那杯咖啡,他發現沈在走了,沿着長街跑的每一步都無比急躁,甚至毫無禮貌地對附近的店家發脾氣。

直到他看到沈在的背影,才逐漸從兵荒馬亂之中冷靜下來,同時意識到——

原來舒雲章能從沈在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動作裏将他認出來。

因為沈在是舒雲章珍惜的孩子。

他低了低頭,隔着柔軟的發,輕輕吻了吻沈在的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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