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在等你長大

第31章 “我在等你長大。”

沈在的腿在去見心理醫生之前已經好了不少。

當天早晨沈在肉眼可見地不安,連舒雲章很多次的懷抱都忽略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模糊地回憶起醫生的外貌和說話的語調,開始感到不适和害怕。

沈在讓人很好讀懂,可惜舒雲章并不算很懂怎麽安慰人,只能牽着他,做一些不大過火的親密舉動。

又到了醫院。

不過這次的房間被精致裝飾過,不再是純白的冰冷。

好給來治療的患者減少一些心理負擔。

沈在是這麽認為的。

醫生用果汁接待了他們,沈在選的是西瓜,但這個季節西瓜長得不好,連汁水都不太甜。

沈在的椅子和舒雲章的緊緊靠在一起,在桌子下面,沈在的手被握着,兩人的大腿也緊緊貼合。

好像一對在見家長的新人,而這位家長大概率還是不同意的那種。

沈在忽然就笑了。

很突兀,但醫生仍然溫和地看他。

他們已經用了一些時間聊沈在的近況,醫生終于問:“我們可以單獨說說話嗎?”

沈在神情凝滞,而舒雲章并沒有松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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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沈在說:“好。”

手竟是沈在主動放開的。

舒雲章在外面的休息室裏等他。

第一次咨詢用的時間不長,只有四十分鐘,沈在的一節課。

從前沈在等舒雲章的時候比較多。

等他下班,等他吃飯,等他工作完成一起睡覺。

沈在在公司樓下等,在學校圖書館裏等,躺在床上,手裏抱着一本因為困倦而讀不下去的書,也在等。

這裏的人将舒雲章照顧得很好,問他想喝什麽,有沒有要吃的,但他沒什麽心思。

原來等待是一件艱難且煎熬的事。沈在不擅長主動,卻把不需要主動的事情做得很好。

沈複就是在這時候知道沈在腿受了傷。

拿到獎牌之後,沈在帶回家給舒雲章看,一只手拎着獎牌的兩條帶子遞到舒雲章面前,忐忑又驕傲。

舒雲章拍了幾張照片,問他:“你要給沈複看看嗎?”

沈在很快點頭,應當是早就想好了。

舒雲章直接将手機遞給他,“就用我的發吧。”

因為覺得手機算很隐私的東西,沈在猶豫了一下,但舒雲章似乎不明白為什麽,低頭打開微信拿給沈在。

和沈複的聊天在界面上看不到記錄,沈在這才安心一些。

兩人站在陽臺上,舒雲章攬着他的肩膀,在沈在側後方的位置,和他一起看着屏幕。

他發了幾張舒雲章剛剛拍的圖,在聊天框裏打字:哥哥,我是沈在。

要發的時候被舒雲章攔住了,攬他的手微微擡了擡沈在的下巴。

“你覺得你哥能看出來嗎?”

沈在認真想了想,“應該可以。”

“那我們試試。”舒雲章一邊說,一邊從後抱着沈在,手臂圈住他,删幹淨了那句話。

舒雲章做得自然,沈在卻心虛。

很快,沈複回了。

他說:這是小在拿到的?

舒雲章松了手,扶着沈在的肩頭和他一起看。

沈在說:是。

沈複又沒動靜了。

接着沈在的手機響了一聲,舒雲章和沈在對視一眼。

沈在一打開,果然是沈複發來了消息。

沈複:弟弟,最近在學校過得怎麽樣?

舒雲章沒忍住笑了,說:“你哥就這樣,想問都不好意思直接的。”

“那我怎麽回啊?”沈在問。

“想說什麽都可以。”舒雲章把自己的手機拿回來,好讓沈在方便打字。

沈在說:挺好的,交到了新朋友。

沈複好像有點生氣沈在沒有馬上告訴他贏了比賽的事,只說:哦。

舒雲章的手機又亮了亮屏幕,沒想到沈複來問他:你說為什麽小在不馬上告訴我這件事?

舒雲章笑着給沈在看,又讓他回。

沈在接了手機,歪着頭想。

上午陽光和舒服,照得他眼皮輕薄如羽翼。

不知想到什麽,沈在忽而笑了,舒雲章擡手托着他的側臉,大拇指微微摩挲。

沈在垂下眼眸不敢去看。

那天沈複等了很久,才看到舒雲章回他:應該正在想怎麽說。

沈複以為舒雲章去問了沈在,才會在收到這條消息後馬上看到沈在和他說:哥哥,我去參加了一個團體項目,我們是第一名。

但是沈在沒有把膝蓋受傷的事情告訴沈複,他問舒雲章要不要說,舒雲章認為他可以自己決定。

沈複的高興從屏幕裏也特別能感受到,所以沈在說他不想讓哥哥知道了,舒雲章尊重了他的選擇。

沈複知道舒雲章帶沈在去做心理咨詢的時間,先在微信裏問他能不能接電話。

舒雲章去了走廊,給沈複打過去。

沈複第一句話語氣就不是太好,“小在腿受傷了?”

不管他是怎麽知道,舒雲章都不會再瞞下去,“是,到終點摔的,差不多好了。”

“你們怎麽不告訴我?”

“小在自己選的。”

沈複冷靜了一些,“好吧,沒什麽大問題就行。”

接着舒雲章和沈複聊了一些關于心理咨詢的事情,沈複又想到剛開始帶沈在去見心理醫生的時候。

沈在好像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裏,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是透明的。

他的眼神總是很呆,木木地看着一個方向,能被沈複随意地帶走,但卻要沈複說很多話才能回應一兩句。

醫生的結論是,如此嚴重的回避型人格,和周圍環境的否定性評價有關。

簡言之,沈在被排斥得太多,得不到認可。

沈複和舒雲章講了些以前的事情,舒雲章都有印象。

沈在剛剛回來的時候,舒雲章還在國外,只見過他幾張照片。

蒙住那雙眼睛,小孩兒長得太好,就是瘦。

舒雲章只看了一眼,沈在的眼神太空洞,像什麽東西都缺到心裏去了,尖瘦的下巴連着被骨條撐出來的脖頸線條,讓舒雲章想到很多空缺。

蓋屏幕用的力氣太大,那次舒雲章平板的一角碎開來。

“你不是常常念嗎?見到了,和你想的差距大嗎?”沈複苦笑着問。

舒雲章不說話了,他以前總是喜歡發呆,沈複想知道他怎麽了,問過很多遍,舒雲章只回答過一次。

“我在想,”那天舒雲章喝醉了,大拇指和中指拎着一罐酒,聲音懶懶散散,卻帶着沉重的哀傷,“我的小弟弟,你長什麽樣子啊?”

沈在五歲時走丢,十六歲才被找到。

有時舒雲章會去思考這種巧合,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一道很難跨越的坎,而這道坎對于他們來說,是十六歲那一年。

沈複和舒雲章,也是在十六歲失去他的。

“沈在快出來了,”舒雲章打斷他,“我帶他回家。”

舒雲章好像走神得厲害,沈在甚至以為他等得困了,只好抓着他的手說:“我們回去睡覺吧。”

舒雲章這才回神,問:“什麽睡覺?”

“我以為你困了。”沈在很體貼地說。

從醫院樓外的玻璃板上,舒雲章看到自己顯得很不精神的樣子。

“剛剛和你哥打了電話,他知道你膝蓋傷了。”舒雲章說。

他們要去取車,但顯然現在舒雲章的狀态不适合開車。于是腳尖一轉,舒雲章問沈在:“想吃蛋糕嗎?這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蛋糕店。”

可能舒雲章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

沈在想。

大人們總是喜歡把難受隐藏起來,就像沈複一樣。

以前沈在不懂得這個道理,所以覺得沈複把自己關起來抽煙喝酒,眼圈紅着還說自己沒事很奇怪。

沈在是從知道沈複會為了他哭開始變得有了對善意的感知。那些他曾以為無家可歸的日子背後,是一個家庭長久的絕望。

而非他獨自的煎熬。

舒雲章問沈在想吃什麽,沈在選了一個很甜的草莓味蛋糕。

尺寸不大,兩個人應該剛好夠。

他們拿了蛋糕,就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吃,舒雲章用刀分給他超過一半的一塊,沈在放好叉子,卻将自己這塊推給舒雲章。

“怎麽了?”舒雲章問。

“你吃這個,大。”沈在指了指蛋糕,不由分說地把舒雲章的那塊拿到自己面前,握着叉子嘗了一口。

“是甜的,哥哥。”沈在覺得自己選到了一個很好吃的蛋糕,抿着嘴仔細品了品,像專業的試吃員。

舒雲章看着他吃,半晌才嘗了嘗。

蛋糕的夾層也是粉紅色,讓他不合時宜地想到沈在不時露出的粉色舌頭。

真是混蛋啊舒雲章。

沈在的腿徹底好了的那天,他的課程也全部結課了。

他要去交法律邏輯學最後一次的作業,早晨換藥的時候,結痂落了下來,皮膚還沒有完全恢複成原來的狀态,但已經是好了的狀态。

走路早就沒有問題,可是舒雲章對“痊愈”的要求頗高,因為很怕沈在留疤,還給他買了每天塗抹的東西。

沈在坐在床邊,叫舒雲章的名字,說他真的好了。

舒雲章進來檢查了一番,像一個真正的醫生那樣,跟沈在這個病人說:“好吧,好了。”

不用再上藥裹紗布,沈在很開心自己的膝蓋恢複了自由,跳着下了床,朝起居室跑去,剛出了房間就被舒雲章握着腰抓回來。

“調皮啊你。”舒雲章說他,沈在耳熱。

“我沒有。”

他又笑了一聲,很低很沉。

“你有。”

進入期末複習的階段,沈在在家裏待的時間越來越多。

課本和法條都很枯燥,沈在常常覺得焦躁。

舒雲章建議他白天和同學一起去教室裏,說:“就那個。”

沈在覺得他說的應該是楚浩廣和陸簡峰,便和他仔細講解了那天在粥店門口的站位,說哪個是楚浩廣哪個是陸簡峰。

舒雲章聽得一點都不認真,沈在問他有沒有記住,他也顯得很敷衍。

沈在問怎麽了,舒雲章又只是看着他,什麽都不說。

舒雲章的眼神有點深,沈在看不懂,就靠過去抱着他,用他一貫的伎倆哄他。

貼貼耳朵,貼貼有很短的胡茬的下巴,貼貼臉側。

雖然舒雲章不說,但沈在似乎有點理解了,他和自己一樣喜歡被靠近和擁抱。

或許別的沈在給不了,但這些可以。

到沈在快要離開的時候,舒雲章才終于抱了抱他,有點累地吻了吻他的耳尖,說着沒辦法和沈在解釋的話。

“寶貝,聽點話。”

考試快要結束的時候,學校發布了這次軍訓的安排。

軍訓為期十四天,将于考試後的第六天在學校裏舉行。

多了五天假期,沈在很高興地計劃要怎麽玩。

如果舒雲章不忙的話,說不定他們可以去一些比較遠的地方。

沈在對這個城市還不算很熟悉,可是要出門的打算已經逐漸成型。

晚上舒雲章說他有工作要做到很晚,沈在便自己在學校吃了晚餐,和楚浩廣他們一起自習了一會兒才回家。

洗漱完沈在拿着自己的複習資料在舒雲章的房間邊看邊等,後面實在困了,才打開手機玩了玩。

舒雲章回來的時候沈在已經睡着了,他姿勢變扭地靠在床頭,只有腰間搭了被子,手機倒在臂彎裏。

掀了被子騰出一塊空地,舒雲章撈着沈在把他往裏放,沈在瞬間就醒過來,不安地抓着他的小臂。

“是我。”舒雲章小聲說。

擡起的脖子又落回去,沈在在被子裏翻了個身朝向舒雲章,拉着他的手往床上拖。

“幹什麽?”舒雲章一邊問他,一邊又很順從地躺下來,扣住他的十指往暖和的地方塞。

“哥哥……”沈在模模糊糊叫他,還記得要說假期的事情。

舒雲章讓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下一下摸他的發。

“沈複說要帶你去玩。”

沈在清醒了不少,放在舒雲章胸前的手抓緊了那片衣料。

“什麽時候啊?”

“等你考完試吧,你們多久開始軍訓?”

舒雲章看着沈在慢慢睜開眼,但神色十分沮喪。

他勾了勾沈在的下巴,問:“去玩還不開心?”

沈在莫名地看了他一會兒,因為沒睡醒,眼睛裏混混沌沌的。

“不開心。”沈在咬了他的肩膀,舒雲章還穿着毛衣。

“一嘴毛寶貝。”舒雲章捏了捏他的後頸,沈在只顧着搖頭。

“到底怎麽了?”

他像小動物一樣叼了會兒,脊背拱着,一節一節骨頭很清晰地凸起,雙腿也擡起來纏在舒雲章腰間,像是舒雲章要不管不顧地走了。

“你去嗎?”沈在委委屈屈地問。

舒雲章總算明白了症結所在,但只能誠實地說:“你父母也會陪你,你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玩不好嗎?”

沈在頓了兩秒,是真的很生氣地放開舒雲章,和他說:“你不是我的家人嗎?”

舒雲章被問愣了,眼看沈在紅了眼睛,那淚光在眼眶裏閃爍。

“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在沒等舒雲章解釋,就站起來跑下床,推門走了。

等到卧室的門合攏,舒雲章坐起來靠着床頭閉了閉眼,才去找沈在。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寬大的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團。

“小在。”舒雲章叫他。

“你別說話!”沈在聲音很悶,但舒雲章還是聽得出來他的哭腔。

沈在一哭舒雲章就心疼。

舒雲章上了床,在那一小團旁邊坐下。

“以後我們有很多機會出去玩,你還要在我家待很久。”舒雲章溫聲說。

半晌,沈在才出聲道:“那你保證會帶我一起。”

“當然,”這一點都不難,“我和你保證。”

舒雲章說完,沈在就慢慢打開了被子,但還是不理他。

“小在。”舒雲章低頭看他的側臉,沈在因為眼淚而濡濕的睫毛一根一根卷翹分明,鼻尖和嘴唇都被悶紅了,眼尾更是豔得要命。

他調整了幾次呼吸,屈起手指刮了幾下他的臉頰,被沈在偏着頭躲。

“我在等你長大。”

沈在停住了。

舒雲章收了手,沒希望他能聽懂,轉了身子正要下床,被忽然起身的沈在從後圈住了腰。

沈在用額頭抵了抵他的背,舒雲章偏頭,本來打算笑他是個哭包。

但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沈在仰着頭,臉蛋紅得要滴血,柔軟的唇瓣貼上來,卻又在将要靠近時膽小地縮了一下,吻落在唇角。

被褥翻動,沈在又把自己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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