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拙劣的掩飾
第39章 拙劣的掩飾
飛機響起廣播的時候沈在醒了,窗外已經能看出屬于一座新的城市的景色。
拿了行李走出機場,空氣瞬間冷了下來,和他們那裏的寒冷不同,這邊的冷有一種冰霜附着在皮膚上的感覺。
舒雲章把放在包裏的手套拿出來給沈在套上,沈在一邊小小跳着緩解寒冷,一邊又感到新奇。
因為這座城市正在飄着小小的雪花。
在身後機場的燈光下,沈在能看到像雨點一般大小的雪花,窸窸窣窣落下來,染上光的顏色,飄到他們的衣服上。
“這是雪吧。”沈在拿黑色的手套去接,白色的小雪片更明顯了一些。
舒雲章也跟着擡頭看天空,說:“是的,這幾天都會下雪,不過都比較小。”
但沈在是那種有的看就很滿足的人,他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抱着舒雲章的胳膊,說謝謝哥哥帶我來,乖得舒雲章的心快和落到沈在手心裏的雪花一樣化掉了。
舒雲章訂的房間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外面是一座山,他們在山腳的位置,靠着冰封的河。
不過晚上都看得不太清楚,沈在貼着窗子站了許久,玻璃上都起了一層霧。
舒雲章已經進房間脫掉了外套,拿着換洗的衣物出來,見沈在還沒動,便走過去看他在幹什麽。
沈在側了側身子,指了指窗外,問:“樹上都是雪嗎?”
每一個枝丫看起來都很沉重,像被壓了什麽東西。
“是啊。”舒雲章一邊回答他,一邊拉開了羽絨服的拉鏈。
羽絨服很長,舒雲章一直拉到人都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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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在撐着他的肩膀,從開了大半的羽絨服裏跳出來,撲到舒雲章身上,被他抱着膝蓋扛起來。
“也不怕冷着,先去洗澡。”
套間裏只有一個房間,一張床。
舒雲章還在想要怎麽和沈在解釋,誰知他見了卻很高興地問:“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是嗎?”
舒雲章卡了殼,半秒之後才說:“是啊。”
“真好。”沈在說。
舒雲章幫沈在把脫下來的厚衣服拿到了床邊的小桌上,人在軟椅上坐下來。
浴室裏水聲響起。
舒雲章有時候很羨慕沈在。
他這個年紀,做什麽都是有熱情的。
盡管沈在患有回避型人格,舒雲章仍然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力量。
其實是渴望友誼的,其實不吝啬于對集體做出貢獻,能很認真地完成任務,只是害怕被擺在許多人的面前。
他可以把愛意很大膽地表達,想要抱的時候就伸手抱,很喜歡的時候便用上親吻。
哭哭笑笑,時常撒嬌,也沉悶不愉快,情緒明顯。
舒雲章在沈在這麽大的時候,也很難說可以做到這樣。
他考慮的事情總是太多,心思太沉重,什麽都想,做什麽都謹慎。
舒雲章還在走神,沈在的電話卻響了。
他走過去看,發現是沈複打來的,也就接了起來。
“弟弟,到了嗎?”沈複問。
“是我。”舒雲章說。
“怎麽又是你,我弟呢?”
“洗澡。”舒雲章語言簡潔,懶得再糾結沈複的“又”字。
沈複說:“好吧,你們玩幾天啊?”
“大概三四天吧,也不太清楚。”舒雲章語調慵懶地回答。
“什麽叫不太清楚啊?”沈複警覺地問。
舒雲章嗤笑一聲,“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會吃了沈在。”
沈複突然沉默了,跟着舒雲章也不再說話。
“你們睡一間房?”沈複問。
舒雲章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有節奏地點着。
“是,我怕沈在……”
“舒雲章你真是混蛋!”沈複沒等他說完就罵道。
沈複的心情舒雲章可以理解,他沒為自己辯解什麽,只是告訴他:“我們早就睡在一起,你放點兒心,我什麽都沒做。”
不知道沈複信了多少,但他冷靜了一些,又警告舒雲章:“你給我悠着點兒,記着你答應我的。”
浴室門傳來一些響動,好像沈在要出來了,舒雲章才發現水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了。
“你弟快出來了。”舒雲章說完便挂了電話,留下沈複氣急敗壞地對着屏幕吼:“喂舒雲章!你挂個屁啊我還要跟沈在說話!”
“洗完了?”舒雲章走上去,接過沈在手中的幹毛巾,放在他的頭頂給他擦。
沈在舒服地閉上眼睛,随着舒雲章的手掌慢慢地動着腦袋,像一只正在休息的小貓。
在他看不見的時候,舒雲章滾了滾喉結,半晌才拍了拍沈在的後腰,說:“去吹頭發。”
他們要去體驗的第一個項目是滑雪。
沈在沒有過滑雪的經驗,看着視頻裏的驚險瞬間只覺得腿軟,雖然好奇,但也害怕。
滑雪場人不少,舒雲章牽着沈在去安靜一些的地方教他。
沈在膽子小,遲遲不肯放開舒雲章的手,舒雲章也不催他,兩人就跟散步似的耗了一天。
中午是在園區裏随意吃的,太陽暗下來之後,雪道兩邊的顏色各異的燈亮了一起。
舒雲章問沈在餓不餓,他才下定決心說:“我想試一試。”
舒雲章不怕沈在摔着,聽了便說:“好啊。”
他們選的是初級雪道,坡度不大,很适合新手。
舒雲章沒走多遠,在沈在大概能夠停下的位置等他。
出人意料的是,沈在做得很好。
他們玩兒一樣的一個上午,舒雲章還以為他什麽都沒學到,放開手還是恐懼。
他又小瞧沈在了。
舒雲章在心底裏說自己這樣不太對。
沈在能做好許多事情,這點他已經充分證明了,不是嗎?
只是最後出現了一些差錯。
還是練習不夠到位的原因,沈在沒能及時地剎好車,停不下來的時候他內心緊張,一緊張就更做不好。
舒雲章去撈人,在旁邊很大聲地和他說要怎麽做,最後沈在停下來了,卻向旁邊倒,舒雲章接住他,兩人一齊躺在雪地上,沈在壓在舒雲章身上。
誰都沒有着急起來,仿佛這不是一個意外,而是一個刻意的安排。
晚上的天空很舒服,甚至能看到很小的星星。
舒雲章問他:“累嗎?”
“有點兒。”沈在說完,怕加上一身裝備的自己太重,便翻身躺在舒雲章身邊。
“那我們慢慢走過去,”舒雲章握了握沈在的手,“可以吃飯了。”
“好啊。”沈在撐着地起來,舒雲章也跟着起身。
出雪場時舒雲章給沈在買了一杯熱奶茶,自己要的是咖啡。
沈在一只手抱着奶茶,一只手和舒雲章牽在一起。
“吃點本地菜好嗎?”舒雲章問。
“好呀。”沈在說。
地上雪很厚,他穿着矮頸的雪地靴,一邊走,一邊故意地用鞋底摩擦鋪得厚厚的雪,弄得唰唰響。
舒雲章拉住他,問他在幹什麽,他就撒嬌說我走路重。
舒雲章又不是要怪他。
在滑雪場一整天,沈在玩兒得很累,很早就躺上床。
因為對環境不熟悉,他要舒雲章在身邊陪着他。
舒雲章沒什麽困意,和沈在一起刷了會兒平板,又說明天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動物園。
沈在表現出很期待的樣子,但還是困,沒多久便睡熟了。
中途沈複打來了一個電話,手機響得十分突然,盡管舒雲章及時捂住了,沈在還是動了動身子。
他抓着舒雲章的手指收緊,舒雲章掙不開,只好留在床上接電話。
他聲音很小,沈複問他:“你在幹嘛啊?”
“你弟弟在睡覺。”舒雲章看了眼沈在,他往自己這邊縮了一些,額頭在舒雲章腰的位置。
沈複也跟着壓低了聲音,很無語地說:“那你不能出來接嗎?”
舒雲章嘗試着動了動手指,沈在捏得太緊了。
“不能。”倒是沒有告訴沈複為什麽,免得他直接坐飛機過來。
“本來是想問問他第一天玩兒得好不好的,有沒有他哥哥我帶着玩兒的好啊?”沈複不服氣地說。
“切。”舒雲章懶得和這個幼稚的人争這些。
“不過也有正事兒,昨天忘了說,”沈複語氣終于正常了,“小在挺容易水土不服的,剛回來的時候病了好多天,你看着他點兒,給他買點藥準備一下。”
降落之後沈在的一切表現都很正常,當然也包括身體的健康狀況。舒雲章的确沒有想到這一點,說了好,挂掉電話就給前臺打,讓他們明天早上送藥上來。
晚上舒雲章睡前還檢查了一遍沈在的體溫,确認沒有問題才安心了。
沈在以為動物園裏會有企鵝和北極熊。他看到的所有資料裏,企鵝和北極熊都是很可愛的動物。
于是沈在夢到自己一個人去了一片森林,跟在一群企鵝身後,路過一只正在游泳的北極熊,北極熊毛絨絨的很可愛,可是卻比沈在想象的大上許多。
沈在開始害怕了,他想跑,可是成群的企鵝堵住了路,地上結起一層冰,滑溜溜的,沈在一用力就摔倒了,北極熊從河裏爬出來,濕淋淋地朝他怒吼一聲,沈在怕得發抖。
北極熊站起來,有一棟房子那麽高,黑溜溜的眼珠尤其吓人,寒冷的天氣裏,沈在額頭直冒冷汗,發不出一點聲音。
忽然一陣溫暖包裹了他,一雙滾燙的手将他拉扯出那裏。
“哥哥……”沈在猛地睜開眼,看到舒雲章領口下的一片皮膚。
舒雲章像是被他吵醒的,手放在他的後背,沿着脊柱輕而緩地拍,聲音綿長。
“別怕,我在……”
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像是下一秒就能沖出來。
沈在不安地抱緊舒雲章,雙腿交叉着縮在他懷裏,聲音濕潤地和他哭訴:“我不想去看北極熊了……”
舒雲章手一頓,沒忍住笑出聲來。
“夢到什麽了?”他提問的聲音很低,漫不經心的,讓沈在覺得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一只北極熊,”沈在強調了一遍,“超級超級大,站起來有一棟房子那麽高。”
“我們家那種房子嗎?”舒雲章問。
沈在遲疑片刻,“沒有,我們家那麽高,它大概……三層樓吧。”
“哦——”舒雲章拖長了聲音,“那是挺高的。”
得到了舒雲章的認同,沈在終于變得好受一些,又要他答應自己:“我們不能再去看北極熊了。”
“嗯,”舒雲章逗他,“那企鵝呢?企鵝還看嗎?”
沈在猶豫幾秒,搖頭道:“那也不看了。”
“哦,”舒雲章說,“本來就沒有。”
“啊?”沈在好像很吃驚,“那我們看的是什麽啊?”
“是一種鹿,”舒雲章和他說,“長得有點像狍子。”
“狍子……”沈在有點沒印象,“狍子是什麽樣子?”
“狍子就是……”舒雲章沒找到的合适的,頓了頓,突然想到什麽,“就像你這樣的。”
沈在沒反應過來,幾秒之後才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把旁邊的一個小抱枕扔在舒雲章身上。
“你在說什麽呀!”
舒雲章握着他的腰,笑道:“說你,乖乖。”
舒雲章又叫他乖乖,沈在抵抗不了,在黑暗裏羞紅了臉,撐着他的手臂壓在他身上。
舒雲章将他往上抱了一些,讓他坐在自己腰間。
沈在側着臉,貼在舒雲章滾燙的皮膚上,睜眼望着窗外夜色。
他小聲地喘着氣,胸膛微微起伏,并未完全走出剛才的噩夢。
舒雲章的手起初搭在他的後腰上,很随意地揉着拍着,像往常一樣安撫他。
只是當情緒緩解了一些,舒雲章忽然僵硬了。
他直愣愣地松開放在沈在身上的手,好像很怕沈在碰到他哪裏一樣。
但是他又不敢動,手攤在床上,聲音沙啞地說:“先起來。”
沈在沒有動。
舒雲章開始哄他,但不大耐心:“寶貝,你好沉。”
他說了一個很拙劣的謊言,“先起來,聽話。”
沈在的頭發在舒雲章胸前的衣服上左右摩擦,發出微弱的聲音。
要是他很快地、乖乖地聽了舒雲章的話,結果會不會比倔強地不動更好。
沈在比誰都沒數。
但有件事他不太明白,而且越來越不明白。
他想要知道。
做噩夢的時候沈在也沒哭,現在卻委屈地冒泡,忍着眼淚抽泣。刻意憋着聲音之後,顫抖變得更加明顯。
沈在被自己嗆到,一邊很厲害地咳嗽,一邊牽着舒雲章的手放回腰上,用濕了的嘴唇去吻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