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勇于正視過去
這世上，最難的不是自我改變，而是自我正視。當你擁有了正視自己的勇氣，你就能成為自己的上帝，一切命運，掌控于手！
就像伸手抓住眼前的繩索，咬牙爬出這暗無天日的深井，再也不用仰望着頭頂小小的天空一角而心生豔羨……因為從此，你将擁有這明媚陽光，生活在明亮的廣袤天地。
徐碩看了看她的表情，輕聲問道：“曉曉，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很活潑的，夏天喜歡穿一條紅色的小裙子，也不怕曬黑，天天在外面跑，花枝招展的……”
“那時候我是不是挺可愛的？”文曉曉別有深意地盯着他，慢吞吞地問，“紅裙子，還綁着羊角辮，很漂亮是嗎？”
徐碩點頭，回想以前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滿臉懷念地贊嘆道：“是啊，活力無限的漂亮小姑娘……”
“所以你偷偷掀我裙子？”文曉曉突然目露兇光，陰恻恻地笑，“還騙我說……因為不聽你的話所以才長不出小叽叽！”
徐碩：“……”
徐碩一臉尴尬，摸了摸鼻子幹笑道：“年少無知，年少無知……哈，哈哈……你記得真清楚……”
文曉曉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小氣記仇？”
“沒！”徐碩正氣凜然地搖頭，“我是誇你聰明！那什麽……曉曉你後來為什麽變了呢？多和人聯系不好嗎？”
文曉曉抿了抿唇，垂下眼低低地道：“你搬走後，再也沒人管過我的死活。身邊的同學總是對我指指點點，家長們都不樂意自己的小孩跟我玩，說我是……李侬的女兒，肯定沒什麽家教，會帶壞他們……”
徐碩摸了摸她的腦袋，眼神裏帶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憐惜：“因為這樣，你才越來越……內向嗎？”
徐碩把溜到嘴邊的“孤僻”換成了“內向”，充分照顧到曉曉的心情。
文曉曉苦笑，那時候她才多大，驟然失去最愛自己的爸爸，彷徨絕望的時候，幸虧有徐碩和徐阿姨關照，在她以為可以這樣安穩地長大時，徐家母子倆因為各種原因搬離了那個城市。
從那以後，她徹底失去了倚靠，那麽小的孩子，在此之前連市中心都沒單獨去過，卻要學會獨自艱難生存下去。
可那樣孤立無援的境地中，她還要承受親生母親帶給她的鄙夷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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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也想有小姐妹一起讨論高年級的男生，也希望遇到不會的題目可以大大方方和同桌讨論，或者和閨蜜睡在一起分享些小秘密……可你知道別人是怎麽介紹我的嗎？‘她是李侬的閨女’，‘她就是那個爸爸被人砍死了的文曉曉’……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和人說話，我怕別人問起我的名字，怕別人問到我的家庭，所以後來我寧願一個人！”
徐碩曾想過她一個人會生活得很辛苦，卻不知道她承受了那麽多委屈。
“那李阿姨呢？”徐碩忽然想起來，問，“她不管你的嗎？”
“她？”文曉曉尖銳地譏笑道，“她自己風流快活還忙不過來，哪有空管我？我爸死了正好稱了她的心，她終于可以百無禁忌地勾引男人，哪還記得有個女兒？”
徐碩有些無法置信，在他的印象中，李侬是個很有風情的漂亮阿姨，雖然每天懶懶的，對小孩子們不耐煩，但心情好的時候仍會興致勃勃地買來許多漂亮的小衣服小鞋子，将唯一的女兒打扮得像個小公主，拉着她在小區裏逛來逛去。
徐碩父親早逝，母親是個女強人，沒有再嫁，守着兒子打拼事業，一個人撐起了家……可徐曼虹這樣強悍的女人，對他這個兒子仍是關懷備至，寵溺非常，他實在想不出天底下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狠心母親。
文曉曉看他面露不信，淡淡地道：“中學後我就不在家住了……家裏牆壁隔音太差，而且我也越來越對付不了那些男人了，有不少‘叔叔’對‘j□j’很感興趣，我看李侬也頗為心動，很害怕，只好搬進了我爸單位以前分給他的單身宿舍！”
徐碩瞠目結舌地瞪着她，實在想象不出……
要知道……從醫學角度來說，女性體內有一種荷爾蒙叫做“黃體酮”，懷孕會增加三十倍，讓人更加情緒化，也變得愈發感性。
而母愛的産生，主要是因為黃體酮的作用。
所以母親對孩子的愛，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可像李侬這樣的母親，簡直是先天不足，後天缺藥！
徐碩心裏暗嘆，不動聲色地引導着她繼續說下去：“那你恨她嗎？”
文曉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露了然，不答反問道：“你覺得我該不該恨？”
徐碩表情柔和地望着她，委婉提醒：“她是你媽媽，給了你生命。”
“也給了我全部的痛苦和不幸！”文曉曉沉下臉，極力控制着語氣，“我寧願從來就沒有母親……”
徐碩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她，和聲道：“可你恨她，也會讓你不開心啊……”
文曉曉斜了他一眼，聳聳肩不在乎地說：“所以我不恨她啊……我只是當沒她這個人，無視而已！”
是真的無視。
文曉曉十八歲可以自主支配父親留給她的遺産後，就再也沒回過一次家。
畢業後雖然還留在那個家鄉，卻躲得遠遠的，所幸李侬向來只顧自己，也想不到她的存在，文曉曉樂得她不來打擾自己。
認真算一算……還真有很多年沒見過她了。
徐碩怕觸到她的逆鱗，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諄諄善誘地問道：“那你就因為過得不開心、太壓抑，所以才暴飲暴食的嗎？”
文曉曉沒有直接說是或不是，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太陽快下山了！”
徐碩滿頭霧水：“嗯？”
文曉曉淡淡地道：“你該準備晚飯了！”
徐碩：“……”
徐碩扶額嘆息：“你吃完就坐着不動……怎麽消化那麽快！你是直腸嗎，現在就餓了？”
文曉曉不語，其實她根本不是餓了，而是想找個借口打住話題。
不然要怎麽說？
啊，我是因為你告訴我的，填飽肚子，會讓人生出滿足感，然後心情就可以變得愉快起來。所以我一不高興就拼命吃，用甜食來增加快感……
文曉曉微微嘆了口氣，站起身道：“晚飯我想吃撈面，多放點醬！”
徐碩面露忿忿：“我不是保姆！”
說歸說，徐碩還是無可奈何地往廚房走去。
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至少曉曉願意跟他說那麽多，雖然有隐瞞，可這也算正常，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不願将自己的弱點暴露，更何況曉曉一個人孤單了那麽多年。
看來……信任還是不夠多。
文曉曉呆呆地坐在電腦前，耳邊是油鍋發出的嗞啦聲，徐碩喜歡現炸出來的醬，濃郁誘人，澆一勺在撈面上，夏天吃最開胃了。
也許是一下午說得太多，過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潮水般湧現，倒灌進口鼻，鹹澀的，讓她難以呼吸。
文曉曉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爸爸還在，媽媽雖然不太管她，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一家人和樂融融，也很幸福。
爸爸大概是這個世上，她見過的最溫柔最包容的男人了。
文曉曉小時不懂事，也察覺不到父母的矛盾。女孩子天生跟父親親，再加上她媽不好親近，她和父親的關系就更好了。
其實李侬和爸爸早就貌合神離。
但是爸爸顧及着自己年幼，不忍心讓她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長大，所以對李侬的行為睜只眼閉只眼。
文曉曉現在細細回想起來，其實那時候不是沒有争吵的，但是爸爸大多都背着自己，偶爾被她撞見，也會立馬斂去滿臉怒氣，笑眯眯地哄着她出去玩。
爸爸想必對自己的妻子失望到了極點，才會在後來選擇放棄。
可又因為太愛自己的女兒，才會放下顏面，頂着別人的指指點點，維持着自己不堪的婚姻。
可後來的結果……不知道他可曾想過？
文曉曉苦笑，她該感激父親的隐忍，給了她幾年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還是怨他的盲目犧牲，讓她最後徹底失去了保護，一個人辛苦長大？
文曉曉還記得街坊鄰居閑來沒事的家長裏短，輕蔑地嘲諷李侬的浪蕩，感慨同情着文青的軟弱無能。
特別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更是對文青龜縮的行為嗤之以鼻。
可只有文曉曉知道，她的爸爸，是多麽勇敢偉大的一個人，為了女兒甘願承擔一起，即便在危險關頭，都本能地選擇保護妻女。
即便他對自己的妻子早已絕望，即便那個妻子是如此的不堪……他依然選擇了站在前面。
文曉曉長長嘆息。
飯後，徐碩軟硬兼施地将文曉曉從屋子裏拉出來，借口去超市采購，讓她出門散步消食。
因為晚飯吃得比較早，出門的時候太陽還沒完全沉入地平線，照得天際一片金紅，雲朵如火燒般，還帶着暗金的光芒。
終于起風了。
文曉曉深深吸着外面的空氣，再緩緩呼出來，霎時間覺得精神了許多。
徐碩得意洋洋地說：“看吧，多出來走走是有好處的！天天在屋裏憋着，小心頭上長出小蘑菇！”
文曉曉斜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擡腳踩住旁邊趴着的狗尾巴，輕輕一用力，原本懶洋洋的胖狗立馬“嗷”一聲跳起來，狠狠撓了徐碩一爪子，撒丫子跑開了。
“啊——”徐碩吓得一蹦三尺高，欲哭無淚地坐在路邊椅子上，卷起褲腿查看，紅紅的抓痕微微腫起，幸虧沒有破皮。
文曉曉毫無愧疚感，沒誠意地瞄了眼，嘆氣道：“沒見血，省了疫苗錢！”
徐碩哀怨地瞪着她，抱着腿，就好像那一爪子撓花了他脆弱的小心髒般，無限凄楚。
大概是之前的深入交流有了影響，從那天下午之後，徐碩能明顯感覺到文曉曉的變化。
至少不再如剛見面那會兒，對他的接近百般抗拒。
心理疾病的産生，其實是人的潛意識出現了問題。
佛洛依德将人的心裏層面分為了意識和潛意識。意識是很表淺的一個極小層面，能被人很好的掌控。而潛意識是隐藏的，不僅廣闊，而且浩瀚詭谲，無章可循，是無法輕易調節的。一旦潛意識脫離了掌控，出現了障礙，人的心理活動就會發生異常改變。
心理分析治療，其實就是對潛意識的識別和矯正。
所以心理治療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有時候方法不當，或者太過急進，還可能會引起更加混亂的意識問題。
因此徐碩并不着急，即便文曉曉對自己發病的原因諱莫如深，他對現階段取得的進步，也已經很滿意了。
文曉曉的生活太簡單，這樣的生活方式在徐碩看來太過單調，豐富的生活會幫助她逐漸将潛意識中被壓抑的情緒和幻想帶入意識中，從而達到移情和宣洩的作用，減輕她的心理問題。
不過徐碩還是覺得……文曉曉太難搞定了！
寫文的也許都這樣，在腦中模拟的場景太多，又太擅于揣摩人物心理活動，所以徐碩每次有個什麽風吹草動，都會讓文曉曉警覺起來。
更何況，文曉曉實在聰明又敏感。
徐碩只能采取潛移默化的手段，今天多拉她出去飯後散步，過幾天就能大清早騙她出去晨練。
規律的作息也很重要，健康穩定的激素分泌，同樣能影響人的心理。
暑假一轉眼過了一半，出版社舉行的交流大會也即将到來。
卓悅也參與了這次活動，L市距離活動地點很近，便提前從家裏回來了，準備到時候從這裏直接坐車去參加。
卓悅回來第一件事，當然是上門找文曉曉。
放下行李，卓悅洗了個澡，套了條睡裙，因為嫌麻煩，又怕熱，就直接在外面穿了件薄薄的防曬罩衫，去了對樓文曉曉那兒。
門一開，卓悅立馬啧啧驚嘆，圍着文曉曉打量了一圈，不可思議地開口：“老文啊，你是有多思念我吶，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怎麽就瘦了一圈呢！”
文曉曉眉頭一皺。
其實胖的人，不僅不喜歡聽到“胖”這個字，連“瘦”也不太愛聽。
總覺得別人嘴裏的瘦，都帶着或多或少的調侃。
卓悅翻了個白眼：“你放心，姐一向是個實誠人！我是真覺得你瘦了不少！”
文曉曉也知道卓悅不是開玩笑，不自覺撓了撓臉說：“有嗎，我覺得沒多大區別啊……今兒早上稱體重也沒多少變化！”
卓悅從兜裏摸出手機，點開自拍模式遞給她：“你沒發現自己臉小多了嗎？以前伸直了手臂5.0的大屏都放不下你整張臉……”
文曉曉氣絕，将手機狠狠砸她懷裏，沒好氣地問：“你怎麽回來這麽早？”
“想你了呗！”卓悅搭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來來來，和姐姐好好說說，咱徐道長怎麽欺負你了，我非幫你報仇不可，瞧把你瘦得……”
文曉曉甩開她的胳膊往屋裏走：“你在路上吃飯了沒，餓了冰箱裏有半個西瓜……”
文曉曉話還沒說，卓悅就一溜煙沖進了廚房，捧出西瓜，翻出勺子，狼吞虎咽起來。
“渴死我了！我那兒連口水都沒有……”卓悅感嘆道，“我就知道找你沒錯！”
文曉曉還在思索着5.0的大屏都放不下的臉，對着電腦屏幕上的反光仔細瞅了瞅，發現還真是臉小不少。
至少……以前以為浮腫變成的單眼皮，已經回歸道內雙了！
可能她天天照鏡子，所以看不出來，而卓悅有段時間沒見面，才能發現她細微的變化。
想了想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文曉曉已經想不起上次嘔吐是在什麽時候了。
半個西瓜被飛速地消滅掉，刮得只剩下青白的瓜皮。
文曉曉忍了又忍，忍不住問：“你這是在家裏受虐了，所以才提前跑回來的？”
“哪能！”卓悅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勺子，“讀者交流會不是就要開始了嗎？我回來找你跟我一起去的！”
文曉曉一怔，搖搖頭道：“老卓，你知道的……這種活動我從來不參加。”
“為什麽啊？”卓悅擰着眉問：“你長得又不影響市容，怎麽就那麽怕見人呢？”
文曉曉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我臉大，怕攝像頭只能拍進去局部！”
卓悅：“……”
卓悅讪讪地笑道：“那什麽……我開玩笑的！老文你就陪我一起嘛，我誰都不認識，去了多沒意思！”
文曉曉态度堅決，任卓悅如何威逼利誘都不點頭。
卓悅沒轍了，無奈地讓了一步：“好吧好吧……你不願意露面，就當陪陪我，咱倆一起去，我參加交流會，到時你去景點玩玩？”
文曉曉想了想，勉為其難地答應：“好吧，不過你要答應我，沒有我的允許，不許私下搞小動作，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也去了！”
“行行行！”卓悅喪氣地往床上一躺：“你就等着被讀者的怨念淹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