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鄰鎮的文昌廟。興建于清朝嘉靖年間,後幾度損毀。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重新修建。現如今,高大的院牆紅漆斑駁,幾棵茂盛的松柏掩映其間,頗有幾分千年古剎的肅穆感。

這裏常年香火旺盛,尤其是每年的正月初六。遠近的鄉鄰們都會到此來朝聖,特別是家裏有孩子在上學的更是要前來祭拜。因為文昌大帝是傳說中掌管天下文運的菩薩。顧以臻是無神論者,但自從顧思郁上學以來,祖孫倆每年這天都會來廟裏進香。

顧思郁扶着外婆來到大殿。廟裏的居士婆婆為顧以臻找來一條凳子,顧思郁将外婆攙扶着坐下。然後自己去香爐前點上香燭插上。

“思郁,你一定要虔誠地求菩薩保佑你今年金榜題名喔!”顧以臻在旁邊微笑着道。

“外婆,我知道。我更要求菩薩保佑外婆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呢!”香爐裏燃起的燭火把顧思郁的臉印的彤紅。她插好香燭然後去大殿裏跪拜,她還要跟她的修遠哥哥祈求呢!她希望他工作順利,他們有個幸福的未來。

跪拜完的顧思郁走出大殿,卻沒了外婆的身影。來往的香客很多,她踮起腳左右張望。

“跪了那麽久,到底求了菩薩多少件事?嗯?”

耳畔熟悉的聲音響起,顧思郁的臉紅暈陣陣,想起昨晚她有些不自然。“你…你怎麽來啦?”

“到家裏,見大門緊鎖。知道某人要考大學了,肯定會來求菩薩保佑的。所以就過來看看。”淩修遠低笑着将她肩上的紙錢灰輕輕地撣去。

“哼!不行嗎?你上大學前不也來過!”顧思郁輕碰了下淩修遠的手“我今天還幫你求了呢!”

“幫我求了什麽?”

“不告訴你!”

“是嗎?”有了昨晚的肌膚相親,今天的淩修遠看顧思郁的眼神似乎更熾烈。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眼裏就只剩下了她。他站在她身旁,一有人靠近他趕緊伸出手将她護在懷中,一副宣布主權生人勿近的樣子。

顧思郁被這樣的眼神和動作弄得心跳更快。“不要這樣看我,待會遇到熟人看到,人家會笑話的。”

“我自己的媳婦,想怎麽看就怎麽看,我管別人……”

“哎呀!不準再說了,不準,不準!”顧思郁甩開淩修遠的手“不理你了,我要去找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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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修遠寵溺地笑着,雙手插進褲兜裏,緊跟其後,生怕她就走丢了。

原來顧以臻是去吃齋飯的地方占了位置。于是祖孫三人吃了一頓便宜又熱鬧的素宴。吃過飯,顧以臻照舊去和廟裏的居士一起誦經。

年年如此。

顧思郁知道外婆這是在為逝去父母禱告,為下落不明的外公祈福。

下午,外婆要在廟裏誦經。周圍也沒什麽好玩的,第二天顧思郁要回校開始上課了,淩修遠也要去北京上班了。于是兩人各自回家收拾行李。

“東西都裝好了嗎?”淩修遠回家把自己的行李準備好後過來看顧思郁。

“差不多了,本來好些東西都留在學校裏沒帶回來。”

“我還說過來幫忙呢!”

“你的呢?那麽快?”

“我就幾件換洗衣服,很快的。”淩修遠翻着顧思郁書桌上的課本,拇指緩緩地輕撫她的名字,戀戀不舍。

“哦,對了,外婆跟你做的臘肉和臘腸別忘了帶走。”顧思郁把裝好的口袋提到淩修遠面前取出一個玻璃瓶子,“這是我給你做的鹹菜,裏面有火腿,鮮竹筍,很香的。早晨可以就着稀飯吃,很開胃的哦!這些到北京後你都要凍在冰箱裏,記住哦!”

淩修遠從後面環抱住顧思郁,在她耳邊厮磨着。“老婆,我想把你一起帶走……”

“你…你…你又開始了!”今天在回來的路上,淩修遠就是左一個媳婦右一個老婆的。顧思郁很怕有熟人聽了去,趁無人的時候,擰着他的耳朵警告他,再這樣就不理他了。當時的他乖乖認錯。

“現在就咱倆,都不行嗎?明天我就走了,想叫都只能在電話裏了。”淩修遠将顧思郁面向自己“老婆,明天去買個手機好不好?我想每天都能聽到你的聲音。”

顧思郁上的是縣中,在當地算是最好的高級中學,校風嚴謹。學校明确規定,任何學生不得配帶手機,一經發現全校通報,并作沒收處理。她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兼學生會的文藝部長,她不能帶頭範這樣的錯誤。“還有半學期了,我不能晚節不保。”

聽到‘晚節不保’四個字,淩修遠笑了“傻瓜,說什麽啦?我只是想你有了手機,有什麽事找我也方便些。”

顧思郁也想到那個用詞,有點不好意思。瞪了淩修遠一記白眼。低頭從枕頭下拿出一個東西,放進他的上衣口袋裏。

淩修遠伸手去摸,顧思郁按住他的手。“你回家又看。”

顧思郁越那樣說淩修遠越好奇,“我就是想現在看,怎麽辦?”他等不及。

“好吧,好吧,你看吧!”

只見一塊用細細的紅線編織的心形飾品。心的形狀編的細密,凹凸有致。下面還吊着一塊小巧的玉佩。這塊玉佩,淩修遠認識。小時候顧思郁戴在脖子上給他看過,她說是外婆給媽媽的,以後等她長大了就給她。當時他就猜到這塊玉佩一定價值不菲。“思郁,這塊玉佩是外婆給你的,你給了我,外婆……”

“這塊玉佩是媽媽留給我的,外婆只是轉交給我。現在我想把它給你,這塊玉就如同我,我想你把它帶在身邊,這樣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和你分開了。”這些話有點難為情,顧思郁羞的滿臉怯意。

顧思郁臉上的紅暈,層層疊疊在淩修遠心間蕩漾開來。那麽感動,那麽甜蜜。他低下頭深情地吻着她的唇,纏住她的舌。他要讓她此刻也感受來自他心中那無邊無際的愛戀。

深吻,愛撫,癡纏。昨天的經歷彼此已經體驗。這一周的甜蜜相處,明天又要分離。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那麽少,感情的升溫仿佛就是在這一周。太留戀,不願分開,所以更熱情。原來相愛的人在一起會這麽快樂。

顧思郁感受着淩修遠帶給她心馳神往的愉悅。仿佛他領着她在高山之巅奔跑,在藍天白雲裏飛翔,在浩瀚碧波裏遨游……顧思郁想要這種幸福久一點,更久一點。她雙臂環住他的腰背,緊緊地不放手。她不要離開他,她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這樣美妙的水乳交融,讓淩修遠全身顫栗,忘乎所以。閉上眼,他願意繼續帶着她去奔跑,去飛翔,去遨游……

晨光熹微,靜谧的山村依然被濃濃的年味包圍。一大早,淩修遠和弟弟志偉一起去接顧思郁回學校。

新的一年裏,今天是他們為夢想出發的好日子。看着山間的樹,路邊的草,都是那樣的生機盎然,分外親切。

三人運氣很好,剛剛下山就來了一輛通往縣城的客運中巴。上車只有一個位置,淩志偉擠到前面司機旁邊挨着。淩修遠讓顧思郁坐下,顧思郁卻要淩修遠去坐。兩人僵持着。

“我坐可以,那你得讓我抱着你坐。”淩修遠湊在顧思郁耳邊說。

顧思郁一聽趕緊坐下。她才不要讓他抱呢!

淩修遠壞笑。顧思郁伸手擰他的手背。他反手捏住。她掙脫不開,只得任他握着。

坑窪的山路,搖晃的車廂。顧思郁絲毫不覺難受,這是一輛通往幸福的班車。即使途中有辛勞,有不平…但只要身旁的人永遠和她心手相握,再多的艱難困苦她都不會懼怕。

下了車步行500米就到縣中。淩修遠需坐車到總站,然後換乘長途客車到省城坐火車回北京。但是他卻跟着弟弟和顧思郁一起下了車。

“你跟着我們下來,火車會不會誤點?”其實顧思郁也想和淩修遠多待一會兒。

“我買的是下午三點半的火車票,現在是八點二十,時間很充裕的。”淩修遠将顧思郁的書包搭在肩上,“走吧,我送你們到學校門口,我再去乘街車到汽車站。”

“那我先走,你們慢慢聊。”淩志偉走了兩步又回頭“哥,路上注意安全。”

“臭小子,我知道。你也要專心學習,把我拿回來的複習資料和試卷都認真做完。聽到沒有?”

“知道,知道,啰嗦。”淩志偉頭也不回地揮着手。

“志偉成績挺好的,你別擔心。他肯定能考上大學。”

“他自覺性不高,你得監督到他。每周讓他和你一起去網吧跟我視頻。”

“知道,你真的有點啰嗦喔!”顧思郁向淩修遠飛去一個甜蜜的白眼。

淩修遠笑笑,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你等我一下。”

淩修遠去了旁邊一家藥房。顧思郁也想跟進去,剛擡腳,旁邊一個飾品攤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專注地看着那些可愛的小玩偶。

“喜歡哪個?我跟你賣。”淩修遠已經站在她身旁了。

“沒有喜歡的,我只是随便看看。”顧思郁雙手握着淩修遠的小手臂往外走“你買什麽藥?這麽快!”

淩修遠沒有說話,只是拉住顧思郁走到街邊人少的地方。攤開她的手,将兩片白色的藥片放進她的手心。“把這個吃了。”

“這是什麽藥?我又沒生病,吃它幹嘛?”

淩修遠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要去學校了,人多。這是防流感的。”

“不用,我身體很好的。火車站人才多呢!你吃吧。”

淩修遠臉色微紅,“我有。這個是你的。乖,聽話。現在就把它吃了。”

“西藥不是要飯後服用的嗎?”

“現在就吃,越早越好。”淩修遠不自然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顧思郁感覺淩修遠的樣子很好笑,以為他是害羞。擡手将藥片放進嘴裏。這邊淩修遠已經擰開礦泉水蓋子,把水遞了過來。吞下藥後,她仿佛聽到他似放心的一聲嘆氣。“你幹嘛?我怎麽覺得你怪怪的?”

“要走了,舍不得你!”淩修遠眼神深情。

顧思郁卻緊張了起來。快到校門口了,要是有同學看到他們暧昧的樣子。她可不想成為同學的談資。

“你這樣緊張兮兮的,別人一看就知道我們的關系。”淩修遠的笑容裏是無限的嬌寵和愛戀。

“什麽呀?都是你那眼神。你…你不要這樣看我。”

淩修遠不想再讓顧思郁難為情了,拉着她的手握了握。“好了,進去吧。志偉都過去好一陣了。小心遲到啦!”

“我想和你再待會兒。”

相處是毒,有瘾。

“去吧,認真複習。考試的時候別太緊張。等成績出來,我們好好的分析一下,争取選個滿意的學校。”見左右沒人淩修遠手撫過她的臉龐,拇指滑過唇線,聲音低啞地說:“等我,八月底回來接你。”

顧思郁兩眼蒙着水霧。“你要趕火車呢!你先走。”她習慣了,她送他。

淩修遠知道犟不過她。這些天無論多晚,他們分開時,都是顧思郁目送淩修遠離開。

“那…我走了。”拇指撫去她眼角的潮濕。

顧思郁默默地看着他,抓住他的手,緊拽着。終歸還是要離開,他的手抽出她的掌心。

溫暖不再,随即是微涼的風穿過空落的手心。

“進去吧。”

顧思郁不語。她想笑一笑,可是嘴角被冷風凍住,微顫着。驀然間,更多的淚水滑過。淩修遠的背影消失在人海裏。

那麽多次的送別,今天卻是從未有過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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