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才道,“是,不會讓她和那些人摻和的。不過說白了,以她的出身,那些人也未必看得上她。”

秦教授看了看徒弟,也沒吭氣,他把話題轉到了楊老師的家事上頭。“最近和你父親難道還是那個樣子……”

雖說還沒得知自己一樣是要考中學的消息,但含光就是知道了,心情也不會受到太多影響的。小升初只考兩門課,國文她積累深厚,算學她又有一定天分,即使沒有人說項,憑着得了冠軍的十個加分,她進桂樹的概率還是相當大的,差別只在于名次而已。優勢都這麽大了,又努力了一年,而且還有楊老師和李局管兩個靠山,她還不至于不自信到這個地步。

也就是因為對三個月後的考試行有餘力,含光現在才會慎重地考慮這麽一個問題。

她要不要逛逛街呢?

雖說重生已經一年多了,但含光的逛街經驗基本還是零。而根據她從電視裏得到的知識,以及韓氏、張嬷嬷等人口中的言語,這時代的平民女子,夜生活還是很豐富的,含光甚至是聽說過一種名喚‘酒吧’的地方,仿佛是些小年輕飲酒作樂的地方——還頗受有錢人家子女的喜愛呢。就是現在,街上走着的也根本都不缺乏女性,所以她推測,在現在這個時段,起碼來說逛逛街還是沒有啥問題的。

前世就不說了,總督家的大小姐,連出一次門都是大事。含光出門最多的目的就是從她們家的府邸去到她們家的別墅。期間能掀開簾子看看街景,都是特殊待遇了。這一世穿越過來以後,因為慈幼局晚上有門禁,所以含光一般日落後沒多久就會回去慈幼局,平時白天出來,也都在慈幼局附近活動,當然不會有什麽逛街的機會。再說,她身上一般也都沒有錢,出去連瓶水都買不起。

不過,現在她的情況卻又和之前不同了,不說楊老師給的一百,自從李局管掌握大權以後,慈幼局每個月都會給所有幼童發點零花,也不多,大概十元錢。含光因為經常有去楊老師那邊,也會比一般的幼童多點社會活動,所以李局管是給她特批了一個月二十元的零花錢,她現在身上就帶着三十多元呢。

對于一般的孩子來說,算是一筆巨款了,也不會随意去動用,不過含光還有在楊老師那裏存着的一千元錢——她沒有身份證不能開戶,索性就還是把錢交給楊老師讓她代為保存了,所以對這零花錢看得就不是很重。

要不要在這條街上稍微逛逛呢,含光就猶豫起來了——她身邊就是個商場,門口處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很是熱鬧,按說她可以進去稍微玩玩再回慈幼局的,有楊老師頂着,也不會受到什麽懲罰。

不過……

好吧,說實話,她是有點怯場了。逛街什麽的,對前世的她來說畢竟是太陌生了點,商場這個看起來十分高端大氣的地方,裏外都閃爍着通明的光,對含光來說,的确是挺陌生,挺可怕。

在門口踟躇了一會兒,她還是沒能下這個決定,正在猶豫呢,身後忽有人叫道,“李含光?”

一回頭,卻是桂思陽有點詫異地站在出口廣場上,從他口中咬着的一個大棉花糖來看,他應該是剛從商場附近的小鋪子裏買了零食過來。

含光登時就打消了逛街的念頭,她笑着和桂思陽打了個招呼,“你還沒回家嗎?我準備回家了。”

“哦,下午那邊散了以後,我和老何去打了幾場電動來着。”桂思陽說着她聽不懂的話,把雲絮狀的棉花糖給挪開了。“你呢,怎麽還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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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沒什麽好瞞人的,兩人稍微溝通了幾句,桂思陽就明白了含光的動向,不過,他看起來好像是不滿足于這麽簡單的寒暄。掀開袖子看了看手表,便道,“這才七點多,你這麽着急回去?不着急的話,不如陪我逛逛街啊。”

畢竟是世家子弟,還是有比較符合身份的觀察力的,含光自知她躊躇不前的樣子應該是落入桂思陽眼中,自己的意圖也是被很容易就揣測了出來,桂思陽未必是想逛街,想結交一下自己才是真的。

“這不太方便吧。”她反射性地就說。

“為什麽啊?”桂思陽做了個稍微有點受傷的表情,瞥着含光道,“我就這麽讨人厭嗎?”

瓜子臉、丹鳳眼,白淨又有點狡黠,氣質溫文來帶了點靈動,這個表情做出來,對同齡女生估計都是秒殺級別的。不過含光畢竟是十八歲的心,看了也就只是……一般被打動而已。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沒法一直拒人于千裏之外,想了下,索性直說道,“倒不是讨人厭,但你不覺得以我們兩人的身份,實在是不方便多加來往嗎?”桂思陽明顯在裝傻道,“為什麽?”

“你自己明白吧。”含光禁不住就沖他翻了個白眼——她确實也不是那種會和別人玩潛臺詞啊,彎彎繞的性子。“再說,你也許無所謂,我還要看李局管臉色吃飯的。你可別來害我。”

話說的這麽直白,這麽不客氣,普通人都要變臉了,一般富家子弟又哪裏忍耐得下去?沒想到桂思陽反而笑了。“她雖然不會喜歡我們來往頻密,但又不會派人天天跟着我,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啊?”

見含光欲要開口,他又搶先一步說,“放心吧,我和你結交,也不是為了對付她。”

其實含光也不覺得對付了自己能對李局管造成什麽打擊,她反問道,“那你是為了什麽?”

桂思陽便很自然、很誠懇地道,“我覺得你是個很有才華,很有毅力的人,想和你做個朋友,不行嗎?”

呃……

含光一時無語了——穿越到了現在,還是她第一次受到這麽直接而強烈的誇獎。

比起前世那些熱情的‘貌美如花’、‘金尊玉貴’,這幾個詞似乎稍嫌樸素直白,但不可諱言,卻令含光心裏,也有種說不出的暖意……

雖然沒有多說什麽,但從她的表情來看,态度已經明顯軟化了不少,桂思陽笑了一下,伸手拉住含光的書包背帶,半推半拉的,就把她扯進了商場裏。

☆、大家子弟

剛進了商場,含光就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閃瞎了。各式各樣的店鋪在各種柔和的燈光下,顯得無比的高端大氣上檔次,其中有些名字是她在以前那個時代就有所印象的,卻也都是些中低端的牌子,別說她,連她的丫頭都未必要用。還有一些,就是聞所未聞的品牌了——雖說聞所未聞,但基于女性天性,含光卻是一眼就本能地發生了興趣。

桂思陽顯然很善于察言觀色,他估計也看出來含光沒來過這樣的場合,一邊帶着含光慢慢地走,一邊介紹道,“這應該也算是西安府內比較上檔次的商廈了,第一層賣你們女人用的脂粉,第二層賣未嫁女兒的衣物,第三層賣男裝,第四層是一些運動裝束和寝具之類的,第五層就是吃飯的地兒了,樓下賣的都是鞋包。”

含光其實心裏對他的目的還是不甚了了,她自問除了會寫幾筆字以外,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可以讓桂思陽看重。什麽才華、毅力,她真的有嗎?

不過,既然都被拉進來了,她也不可能掉頭就走。——不管怎麽說,桂思陽人和氣,比較健談,和他在一起說話也無甚尊嚴可維護,他倒是從未流露過對含光的歧視。所以含光也沒有遮瞞,而是大方感謝道,“第一次進這樣的地方,你不說,我真的都不知道該怎麽邁開步子了。”

桂思陽也有點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慈幼局要外出不容易吧?”

含光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好機會啊!

對于這個世界,她其實一直都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無奈慈幼局裏的大家,彼此間都是很熟悉的。有些話你要是問得不妥當了,一出口就有可能引來疑窦。而在慈恩小學甚至是楊老師、李局管跟前也都是如此。他們畢竟還是很熟悉慈幼局裏出來的幼童的。

但桂思陽就不一樣了,她不熟悉這個新世界,而桂思陽不熟悉慈幼局,再說現在接觸的這種生活也的确是一個慈幼局幼童所不該熟悉的,她大可以滿口發問,桂思陽應該也都會回答的。

含光立刻利用起了她的好機會。

“确實是不太容易。”她嚴肅地回答,“難得能和你這個上等人家的子弟一起出門,倒也能跟着增長一番見識。”

态度已經是有所變化——桂思陽笑了,“什麽上等人家的子弟,其實我……”

話還沒說完呢,含光就指着‘張春春’發問了,“這樣的店鋪裏都賣些什麽呀?”

桂思陽只好住了口,和藹為她解答,“這是老鋪子了,大約有兩三百年的鋪底,現在經營的也比較多元化,洗面奶、面霜精華乃至口紅、眼影、胭脂都有在做,這一層樓的店基本也都是涵蓋到所有的産品線。賣的東西都差不多,就拼質量和口碑了。”

“一般一套都多少錢啊。”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

桂思陽無語,這,他也不知道啊。

好在他身上穿着富貴,李含光看來也不是寒酸人物,雖然穿着西式服裝有點招人眼,但這年頭作風大膽的富家千金也不在少數,再說她年紀也小,都不用太避諱的,兩人看起來就像是兄妹在瞎逛一般。桂思陽索性帶着含光走到張春春店裏去,一起看标價,“那,一瓶面霜三百元,也不是很貴了。”

一邊身穿襦裙的導購小姐福了福身,笑道,“我們張春春的産品一直都是高性價比,這瓶面霜三百元,足足可以用半年多,不算是很貴了。不過小娘子你年紀還小,不如來看我們的基礎護理系列,那就更實惠了。”

含光在心底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以于屠夫的月收入來說,的确算是還好。大概和她那個時代張春春的價位差不多,那時候她的丫鬟月例一般都是二兩左右,張春春的面脂大概也就是三錢銀子的價錢。大概那時候的一兩銀子就相當于現在的一千塊了。

她擺了擺手,“我們就是瞎逛逛,您不用招呼我們。”

倒是反客為主,帶着桂思陽逛出店裏,桂思陽只能追在她身後,“你還上小學就在想着買這些東西了嗎?”

“沒有,我只是好奇而已。”含光根本不給桂思陽發問的機會,三兩句堵回去了,又道,“你身邊的姐姐妹妹用的都不是這商場裏賣的貨色吧?”

桂思陽現在看她的眼神已是多了幾絲好奇,“嗯,好像的确不是——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覺得起碼她們用的單品一瓶得在三千塊左右。”含光說,她這是拿自己以前的用度來衡量的——她平時灑的香精水一小瓶就得五兩銀子。

“可能長輩們用的是這麽貴吧。堂姐妹們就未必了,”桂思陽配合度也很高,含光要談化妝品,他就和含光談化妝品,“說實話,好像我們這個年紀都在用謝小寶呢。那個廣告你不記得了?小寶日日見,小寶明日見……”

謝小寶就屬于很廉價的牌子了,含光現在用的就是它,不過她年紀小,在慈幼局也不用幹重活,吃得又越來越好,即使只用小寶,皮膚也是白白嫩嫩的,并不粗糙。

“噢,”倒是忘記了,并不是每個大族都是全體富裕的,很多族中子弟,也就是起點比一般百姓高點罷了。有才學的話,出頭可能性更大,但安穩過着小j□j活的族人也是不少。就是含光當年的家族,也是貧富不均,她身為一品總督的嫡女,尚書的外孫女,當然自小就是用好東西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已經是踏上了電動扶梯(又一項只是在電視裏看到過的東西),往二樓去了,含光也一樣是了解一下價格,對款式什麽的都沒太大興趣的,桂思陽跟在她身邊快速繞了一圈,忍不住就問道,“你是在逛什麽呀?”

他一直耐心陪伴,有問必答,含光對他的觀感也是好了許多,提防心漸漸地降下來了,她吐露出一部分真實想法,“我在慈幼局長大,對一般貧民的生活的确了解了一些,但中上等人家如何度日,如何開銷,收入多少風俗怎樣,卻是一無所知。你也許不知道,在這社會裏,階層之間生活差別之大,往往是判若雲泥,甚至可以說根本過的就不是一種日子。這商場在我看來,是中層人家消費的場地,多看看、多問問,多了解了解價錢,見微知着,中層人家如何過活,大概也就能了解一多半。至于上等人家,問問你,比較比較,心裏也就能有點數了。”

這……

桂思陽有點無語,過了一會才說,“立心和你結交,真是我識人有術。李同學,你以後是要做大事的哇。”

若是一般孤女,進來見識也就進來見識了,走進來目眩神迷,恐怕都不知該如何逛起。和她的做派的确是會有些不一樣,含光也不否認自己的特別,只笑道,“做什麽大事,能正常過活都好的很了,請你別笑話我。”

看完了第二層,她覺得差不多已可結束浏覽了,便對桂思陽道,“不瞞你說,我也沒有怎麽在商場裏花過錢,今天勞煩你帶我逛了一陣,不如我請你吃點甜品吧。至于什麽好吃,在哪裏買,還得麻煩你了。”

桂思陽瞅了她幾眼,默默就把她帶去了第五層的一間甜品店,居然也毫不客氣地就點了兩杯冰淇淋,讓含光付錢。——小小兩杯甜品,并不便宜,竟要五十多元。

不過含光到現在是并不缺錢——她就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當然對錢也沒什麽概念,很爽快地就拿自己的零花錢把單給買了。兩人坐在一起時,含光見周圍不少男女湊在一起吃冰,亦無人對他們兩人報以特別的眼神,便又問桂思陽道,“我看電視劇裏老演些什麽你愛我、我愛你的故事……現在是不是一般人家都是和貧民一樣,男婚女嫁都是憑雙方自己意願的。”

“嗯。”桂思陽現在已經可以很淡定地回答含光千奇百怪的問題了,想了下又補充道,“好像大體也是門當戶對的,不過戀愛嘛,随便談,結婚的時候別找家境相差太多的就沒啥問題了。”

雖說這和她猜測的答案差不多,不過聽到桂思陽證實,含光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要是早能如此,她估計上輩子都不會那麽早死。

“不過,大戶人家那就又不太一樣了。”才剛這樣想,桂思陽就又淡然添了一句。

“那大戶人家還有妾嗎?”含光也是好奇地多問了問。

桂思陽奇特地看了她一眼,“一夫一妻制都快七十多年了,現在還有妾這身份嗎?你是古代電視劇看多了吧。”

“哦哦哦。”含光承認自己的無知,“這不是初中才開歷史課嗎?我還沒看歷史課本呢。”

不過,從桂思陽的神态來看,他應該也不是私生子、庶子或者是和妾、外室有關的出身了,不然的話,自己提到這一茬,他的表情怎麽都該變一變才對的。含光在心底想了想,卻也沒有多追問的興趣,她又吃了一口冰淇淋,桂思陽便和她閑聊道,“你覺得這家的冰淇淋好吃嗎?”

“……我以前從來沒吃過冰淇淋。”含光回答道,她以前在夏天倒也吃這樣的東西來解暑,但那都是比如說酥山啦、冰酪之類的。而且大部分時候含光都嫌不潔,并不多吃——就算她是一品人家的嫡女,所用冰塊也都是河水成冰,總是不如她吃的井水幹淨。而且就是從味道上來說,酥山和冰酪也比不上這個冰淇淋口味厚重香醇。“不過的确是挺好吃的。”

“好吃就好。”桂思陽很高興,“這次吃你的,下回吃我的,這家雪皇後是外國牌子,總是不如咱們自己的牌子做得精致,在回坊有一家牛油冰淇淋,雖然門面沒這個好,但生意卻是比這個好上幾倍,就是大冬天都是一大早就能賣光。”

這時代的冬日和含光那個時代也有很大的不同了,西安府到處都是暖氣,冬日難免上火,在暖氣房裏吃點冰淇淋是很好的選擇。含光笑了一下,卻道,“下回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

她和桂思陽不好公然來往,是兩人心知肚明的事。今天是情況特殊,桂思陽和她都脫離了大人的監管,下回有這樣的巧合還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含光要請客也是因為如此,若不然,她欠的情可就是很難有機會還清了。

桂思陽卻是微微一笑,雖然年歲還小,但俊美面孔上已有了一絲難以說清的楚楚風姿,他道,“這可未必的,你和我都肯定會進桂樹讀書,做了同學以後,見面的機會很多呀。你要了解中上等人家的生活,不也是為了去桂樹做準備麽?”

呃……含光還真沒想那麽多,她純粹只是出于對這世界的好奇而已。

桂思陽見她‘默認’,便續道,“等你進了桂樹便知道了,越是上等的人家,就越看重出身,而中等人家為了趨炎附勢,往往比他們更勢利眼,你我這樣的人,身份比較尴尬……是很難在桂樹中交到太多朋友的。但同學也是人脈之一,你我兩人多多來往,自然是大有益處。”

說實話,在她遇到的同齡人裏,桂思陽是最靠近她前世大家子弟的形象了,別的不說,就說這份談吐,這份城府,都無愧于他的年紀。含光對他是真正高看一眼——她與衆不同那是有原因的,桂思陽靠的可就是自己的天賦了。他這一說,她也有被點醒的感覺,對桂思陽的排斥感立刻就沒那麽強了。

桂思陽看了她一眼,又道,“再說,做朋友又不需要轟轟烈烈,我家裏對我一向管束很少,你看我這麽晚還坐在外頭也沒人過問就知道了。周末出來一起談談天不也挺好的,又不是要利用你為我做事,交個朋友而已,何必這麽拒人于千裏之外。”

含光也是能明白桂思陽的感覺:如果只能和何英晨那樣的人厮混,也挺痛苦的。就像是她雖然不反感李慈恩,但也和她玩不到一塊去一樣。身份尴尬,天分又比較出衆,肯定會尋找類似的夥伴來交往。而目前她也的确缺少這樣心智比較成熟的朋友。

她主要也是顧慮到李局管的感受,不過,李局管和她的關系一直都是淡淡的,雖說她有些特權,但這也是她給慈幼局掙的榮譽換來的。兩人間主要還是利益往來,沒什麽感情聯系,含光‘背叛’她也幾乎沒負罪感。考慮了一下,遂笑道,“你說得對,是我太膽小了。”

“這不就對了,”桂思陽挺高興的,“都說三大同學裏,中學同學是最鐵的,咱們以後說不得還能互幫互助,彼此拉扯拉扯不是?”

他掏出手機,“你號碼給我吧,以後有事都可以互相聯系,沒事也能聊聊天。”

“呃,我沒有手機。”含光說。

桂思陽一怔,随後手一揮,倒是展露了他的出身應有的豪氣,“我送你一個!”

含光肯定是不能要的,她倒不是在乎桂思陽的那點錢,問題是拿回去她也沒法解釋來歷啊。兩人夾纏了一會,桂思陽終被含光說服,放棄了想法,此時時間也不早了,兩人都該回家,遂一道起身出去乘車。

桂思陽肯定是打車回去,不過他很有風度,願陪含光等公車。兩人在站牌下站了一會,含光忽然就想起來問他,“诶,你說,我今天得罪了何英晨,他不會讓他爹為難我老師吧?”

“你老師,你哪個老師?”桂思陽一時還沒反映過來呢,過了一會兒,忽然失笑,“你不會是說你楊老師吧?”

“就是楊老師啊。”含光說,“他父親不是還在教育廳為官嗎?都是一個系統的——”

“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桂思陽忍着笑翻了個白眼,“何家就是生了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動他。”

“啊?”含光有點不明白了,她對楊老師還是很熟悉的,楊老師看起來怎麽都不像是隐藏着的權二代什麽的,他爹只是教育廳裏一個官員而已,還是何家的手下呢。“為什麽啊?”

“就因為他是秦教授的學生。”桂思陽幹脆道,“啊,公車來啦。”

說罷,也不待含光繼續追問,便将她推上公車,笑道,“回去路上小心——”

含光實在頗為好奇,乘公車還沒開,便隔着車窗懇求地望了桂思陽幾眼,桂思陽則只是回以賊笑。她正欲改為瞪他時,車子卻已經是緩緩地開動了起來……

這一次雖然實在晚歸,但卻是風平浪靜沒激起多少動靜,第二天一大早,楊老師就又開着車把含光從慈幼局接走了,這一回還特地給生活老師打了招呼——去法門寺參加發掘,可不得好幾天的功夫?

☆、靈與肉的掙紮

拖拉機在金黃色的田間突突地開着,裝滿了連着葉片的黃玉米。含光趴在車窗邊上看得目不轉睛,還問楊老師,“師父,田地裏開的是玉米收割機嗎?”

由考古隊特別打發回來接人的大巴車十分寬敞,秦教授坐了頭排,而小趙在第二排寫報告,幾個閑雜人等坐在後頭。餘下還有許多地方給楊老師和含光霍霍,楊老師看了外頭一眼,不肯定地道,“應該是吧……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多為什麽,以前沒見過人種地啊?”

“真的沒有呀。”含光理直氣壯地回答,在心底默默地也補充了一句: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哪有機會看人種地嘛。

真的要認真說的話,她那個年代好像還沒有玉米這東西呢……

楊老師煩道,“哎呀,有空就多看看書,留心一下農事!不要什麽都來問老師。”

前座卻傳來了秦教授的嗤笑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那田地裏跑的是什麽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楊老師沒話說了,含光便轉移目标去問秦教授,“師公,田地裏跑的收割機是什麽原理啊。”

“呃……”秦教授也被問住了,不過,姜還是老的辣,他很快轉移了話題。“含光啊,來來,師公難得有空,現在就給你說說你這字裏幾處還不曾盡善盡美的地方……”

老人家老當益壯,一小時多的車程視若等閑,沿途還指點着方向給含光說了說西安府的考古大事。“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十一座漢陵,鹹陽原上的九座,在十年內應該能挖開一座。等到抽真空的技術再完善一些吧,現在這個技術的應用範圍還太苛刻了!”

“那個方向是西周春秋時代的墓葬,秦公一號大墓就在那裏,現在還沒有斷出墓主人的身份來,我堅持是秦昭王。”西安府畢竟是考古的聖地之一,老人家說來也是意興湍飛,“咱們秦國的考古學和魯國比始終都是落後了一步,魯國那邊仗着自己在非洲的圈地,把個埃及給圈進去了!一個金字塔不知得意了多久。嘿,不過那都是化外蠻夷的東西,如何比得上咱們泱泱華夏歷史悠久?你們生的時代好啊,我年輕的時候,就是挖出了好東西,為了不驚擾先人甚至都有就地回填的。多少文物就這樣白送到土裏了,更差的就是落到摸金校尉手裏!好在現在終于抛開包袱可以放手挖了,你就等着看吧,不出十年,西安府博物館裏不知會多出多少珍寶。”

“不是說秦公一號是秦昭王陵墓的可能性不大嗎?”楊老師嘀咕了一句,“現在更傾向于秦景公吧?”

秦教授倒是很認真地和楊老師争辯了起來。“從葬制的規格來看,已經是很明顯的天子葬制了……”

含光連埃及是什麽,非洲在哪裏都是一知半解,旁聽了一會也是有點慚愧:雖說學業不難,但也有這麽多知識點要去掌握,這一年來,她一心學習,的确是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時代。對天文地理的變遷,只有很模糊的認識。

看來是該抽時間出來博覽群書了。含光默默地想,雖說現在和當代人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但其實要補上的功課也還有很多。

車行不久就進入了寶雞市範圍,楊老師暫停了和秦教授的對話,扭頭對含光介紹道,“你知道嗎?寶雞市就是老師的家鄉,不過扶風這邊和我們家的鳳鳴還是有一段路的。這一次就不帶你回我老家了,不然,可以帶你回去吃還沒下市的大桃子。我們家後院種了一株,年年瓜果,可好吃了。”

我當然知道啦,寶雞楊、天水桂嘛……含光在心底默默地回答,說起來她還有點不滿哩——桂家現在也是發達得很,只看能保住元帥府那樣核心的居所,就可知道桂家在西北的根基有多深了。可反觀楊家,雖然還在寶雞生活,但卻是相當默默無聞,好像在當地也已經沒什麽名望了。

不過,已經過去兩百多年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按二十年一代算,都已經過去了十代。就算是當年楊家再厲害,若是一直沒有牛人出現,逐漸淪落為普通民家也是很正常的事。四五代過去以後,家族裏沒了高官,當年的親戚現在也疏遠了,人口繁衍房頭一多,子孫分家若是再一争産,萬貫的家財也都在轉眼間消耗掉。當年雖然含光家裏沒這個跡象,但也聽說過這樣的故事。

就是不知道她父親的故居還在不在原處了,含光帶點傷感地想,她父親是多次提醒過那處老宅的,那是他少年失意落魄時留下的最後一點祖産,就是那屋子,都曾一度被人奪走過的。

若非是幼時經過一番坎坷,他又豈能做到江南總督,乃至是一朝宰輔?只不知道最終是走到了哪一步,是否如預料中那樣急流勇退回西安耕讀……

雖說韓氏提過一嘴‘承平楊閣老在歷史書上都有’,但含光到現在也缺乏勇氣去翻閱歷史書,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但對此事,卻的确不是那麽積極。

才這樣想着,秦教授插了一嘴巴,“好桃子扶風也有,非得要到你們院子裏吃?”

楊老師擡杠道,“我們村裏不還有楊文公故居嗎?歷史名人故居,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四A景點——”

見自己的女學生有點莫名其妙,他嘿嘿了兩聲,道,“你不是問過我嗎,就是那個近代史有名的楊宰相!記得不記得?”

見含光很慢很慢地點了點頭,他又炫耀道,“承平中興、財政改革乃至是産制改革的領軍人物,谥號單谥了個文字,在他前頭用單字谥文的也就是王安石了。寶信中學是他後來致仕後在老家創辦的私塾改制,我們自己人都叫文公中學。多少人特別要跑到我們村子裏來看他的故居呢,你要過去了,也可以過去參觀一番。”

秦教授本來最愛和楊老師擡杠的,這一次倒沒反駁,而是點頭道,“先人故居,是該要瞻仰一番的。”

他帶點感慨地道,“兩百多年前的世家,現在還在本地傳承的,也沒幾戶喽。”

兩百多年前的前輩,留給楊老師的印象大概也就是這些了,見含光慎重點頭,他便沒再說這個話題,而是轉而說起了法門寺的事。“石壁上的那些神秘符號也不知道破譯出來沒有。”

談談說說中,車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還沒停穩呢,一行人已經是很熱情地沖着大巴們迎了過來。

不論秦教授受到的招待規格有多高,那畢竟都是他的事,含光這樣的小孩子,連會議室都進不去,稍微安頓下來以後,便只能無所事事的到處閑逛。不過,好在她是楊老師的學生,按說,正在臨時搭建起的工作棚中忙碌的學生們都是她的師叔,再加上含光畢竟也有十二歲了,不是三四歲的熊孩子,所以她還是可以在工作區域閑逛着到處參觀,不至于連這裏都進不來。

要說含光印象裏的考古,大約和盜墓賊一樣都和月黑風高,洛陽鏟、五花土什麽的有關,在她那個時代,這就是‘考古工作者’的标配。不過現在這個工作站與其說是考古,倒不如說是……

含光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反正她覺得這不像是要挖東西就對了,考古隊員都是圍着一臺臺她原來只在電視裏看過的‘電腦’轉悠着,忙碌地在分析、調整什麽曲線值之類的,她看了半天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看得懂嗎?”難得來個小可愛,看着眉清目秀的還很讨喜,不免就有人逗她。

“不懂。”含光如實說,“這就是電視裏有演的電腦嗎?我以前沒見過。”

“嗯。”自然有人給她解說,“你沒見過很正常,它以前都是管制品,和手機一樣。”

“啊,可是我老師也有手機呢。”含光呆呆地。

“這幾年仗打完以後,手機和電腦的禁令都是有松弛的。”一個很和氣的女性隊員含笑解釋,“不然師兄也弄不到手機。不過到現在産能都有限制,市面的正規渠道還是買不到的。至于電腦,現在互聯網還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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