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撕破 我是小姐親自帶回來的人

昨夜的風吹落了一院的花瓣與樹葉,鳶尾院中林郁青拿着竹帚掃地。

他不識字,就更不會讀書,只能靠做這些雜活消磨時光。

一陣急促的腳步,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林郁青擡頭,便見到雙眼通紅滿含恨意的蓮柳。

見蓮柳這般狼狽,他隐約猜到什麽,不禁唇角上彎,說話的語氣卻依舊溫和柔善:“蓮柳哥哥,有什麽事嗎?”

他有一雙秋水般靜郁的眉眼,任何人從那雙黑得透亮的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都忍不住自慚形穢,蓮柳不說話,呼吸帶動胸腔上下起伏。

緊接着,便聽到“啪”的一聲耳光,蓮柳惱羞成怒:“賤人!”

挨耳光這種事,于過去的林郁青都是家常便飯,他被這一巴掌打得微微側頭,頓時眸光冷了幾分,唇上的笑意卻只增不減:“哥哥可是遇上了什麽煩心事?要來尋蓮柳的不是。”

“都是你…”蓮柳雙手緊捏成拳,身子都忍不住打顫,“若不是你仗着有幾分好顏色勾引小姐……”

他提起林葳蕤時,飽含的哀怨與憤懑,就算是個傻子也聽得出來。

“原來如此。”林郁青低低笑了,他明白了什麽,看向蓮柳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個蠢貨,帶着譏诮道,“原來蓮柳哥哥才是真的對小姐念念不忘,怪不得恨我恨得咬牙切齒。”

“你……”蓮柳被他這樣一嗆,整個人更加羞憤難堪,另一只手作勢就要擡起來,“你真當有小姐護着,我便不敢動你是不是?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也配得上金枝玉葉的小姐?”

林郁青餘光瞥見院門口的一抹身影,突然湊近了用低得只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對蓮柳道:“只可惜…我配不上她,你一個下人更配不上,我是小姐親自帶回來的人,你呢,只怕她從沒正眼看過你吧?”

他斂起渾身的柔弱之态,看向蓮柳的眼神驟然變冷,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輕蔑:“若是小姐在此處,你還敢這般對我麽?”

正在後院洗衣服的觀棋聽見動靜出來,還不等他弄清狀況,卻見蓮柳又揮起另一只手:“你當我不敢?”

說着,又是重重一巴掌,發出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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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棋終于回神,他正躊躇着不知自己是否該上前,卻聽見門口傳來淩厲的質問:“蓮柳,你在做什麽?”

蓮柳渾身一震,這才如夢初醒,看向站在門口的林浔枚,當即虛脫得跪倒在地:“郎、郎君,我……”

林浔枚皺起眉頭,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聽聞那日郁青放風筝摔到腿的事,特意來過問并敲打他一番,竟看到這般的景象。

算起來,蓮柳在他身邊服侍也有近十年,平日裏也算聰慧聽話,只是為何今日這般不可理喻?

接着,林郁青也跟着慌慌張張跪倒在地:“郎君恕罪,蓮柳哥哥想必是因小姐近日對我關照過多,有些吃味,實則并無惡意。”

他這句話,看似是在謝罪,實則正解了林浔枚心中的疑惑。

沒料到蓮柳竟然還打過林葳蕤的主意,林浔枚面色一沉:“你二人,都随我到正廳。”

“去。”林浔枚按捺着火氣,對廊下呆呆站着的小厮吩咐,“把小姐給我叫來。”

————

“讓我去正廳?”林葳蕤放下筆,看向面前戰戰兢兢的小厮,“為何?”

“小的也不知道。”觀棋心中忐忑,急得快要掉淚,“好像是公子他與蓮柳起了争執……”

“蓮柳?”林葳蕤起身,揣測到什麽,她當即朝正廳的方向提步而去。

想必定是蓮柳早上聽了自己說的那番話,去找林郁青的不痛快。

林葳蕤覺得自己的頭疼之症又快要犯了,這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到頭,還不如早早入學,免得與這些瑣事打交道的好!

果不其然,剛轉過廊下,林葳蕤便能聽見正廳傳來的抽抽噎噎的哭泣聲,除了蓮柳還能有誰,他似乎在辯解什麽:“郎君不要相信這狐媚子的話,奴才與小姐清清白白,從未有過什麽。”

當真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明明早上他可不是這樣說的,林葳蕤心道。

她腳步一邁進房間內,便看見跪在地上的二人,與蓮柳的哭哭啼啼不同,林郁青倒要沉着得多。

注意到他臉上鮮紅的巴掌印,林葳蕤腳步一頓,才擡頭對林浔枚道:“爹。”

“我倒沒你這麽厲害的女兒。”林浔枚沒好氣道,“過來坐下。”

林葳蕤走過去,在林浔枚下手的偏座坐下。

一見林葳蕤出現,蓮柳便哭得更起勁,一抽一抽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郎君,奴才向來本本分分,當真不曾與小姐有過私情。”

林郁青卻不出聲,他注意到,當蓮柳哭鬧之時,林葳蕤似乎刻意垂眸,不願意多看。

莫非……與別的女人不同,她格外不喜看男子落淚?

結合此前幾次二人相處的經驗,林郁青眉梢微挑,心頭頓悟,他悄然低頭,默不作聲地用指腹揩去眼尾方才刻意醞釀出來的淚。

“葳蕤,你呢?”林浔枚突然發問,“蓮柳說得可是真的?”

見話頭冷不丁落到自己身上,林葳蕤愣了下:“女兒自病好之後便修身養性,從未與何人有過糾纏。”

林浔枚輕嗤一聲,似乎在說下面這兩個人可就是因你跪着的。

“只不過……”林葳蕤補充道,“爹你知道的,受傷前的事,我不記得了。”

言下之意,受傷前二人間有沒有過些什麽,她也不能确定。

“你不記得,自然會有人記得。”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回答,林浔枚擡頭看向門外,“羽兒,你可知曉小姐與蓮柳曾發生過什麽沒有?”

林葳蕤這才看見剛被下人帶來的羽兒,只見她慢慢走近,恭恭敬敬跪在堂前,将頭埋得低低的:“回郎君的話,奴婢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敢?”林浔枚語氣加重了幾分,“自以為侍奉的是小姐,眼裏便沒有我這個郎君了是不是?”

聽出了他的惱意,林葳蕤忙道:“羽兒,你将你知道的盡管說便是了,我也想知道個清楚。”

說罷,又厚臉皮地給林浔枚斟了一杯茶:“爹,喝茶。”

有了林葳蕤這個主子發話,羽兒猶豫片刻,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交代出來:“小姐…确實與蓮柳私會過幾次。”

“私會?!”林浔枚手中的茶水顫了顫。

“當時小姐只是叫奴婢在花園外守着,不過每次都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林葳蕤這才松了口氣,這麽短的時間,應當做不了什麽。

“蓮柳,她說得可是真的?”林浔枚問。

蓮柳依舊眼淚止不住地掉,委屈巴巴地點頭,算是承認。

接着,林浔枚的目光轉移到林葳蕤身上來。

若是可以,林葳蕤倒真想将一命歸西的原主揪出來,狠狠揍一頓,然後再指着她的鼻子大罵只會捅婁子的廢物。

然而現在,她只能頂着自家爹冰冷的目光,幹巴巴道:“女兒……确實不知有過這些事。”

“你呀——”林浔枚輕嘆一口氣,“蓮柳,你起來吧,此事,我自會給你一個公道。”

“是。”蓮柳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帶着幾分小得意挑釁地看了林郁青一眼。

後者自是巋然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至于你…”林浔枚目光淩厲,落到林郁青身上。

林郁青擡眸,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刻會到來,他雙眸亮如點漆,從容看向前方,那兩個巴掌印便更赤.裸裸地展現在旁人眼前。

林葳蕤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刺了下,一股愧疚感突然彌漫而生。

分明是自己要逞英雄當好漢,見不得他在原本的家中被粗暴對待,才将人帶回林府。而為了避嫌,再加上對林浔枚的承諾,她刻意不與林郁青接觸,卻适得其反,讓旁人以為他是可以被欺辱的……

林葳蕤手指微微蜷縮,思索再三,突然起身走到林郁青旁邊,撩起裙擺撲通一聲跟着跪下。

“爹。”林葳蕤腰背挺直,目光與林浔枚直視,“恕女兒食言,日後,我要郁青跟在我身邊。”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俱是一震,她身旁的林郁青垂下眼睫,叫人看不清神色。

“蕤兒!”林浔枚重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對上林浔枚飽含失望的目光,林葳蕤硬着頭皮說下去,“郁青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卻遭此欺淩,女兒不能坐視不理。”

林浔枚深吸了口氣:“先前我和你說的話,你都忘了麽?你可還記得自己是如何答應的?”

“女兒記得。”林葳蕤頓了頓,她鼓起莫大的勇氣,“但女兒做不到。”

許是在這個世界呆得太久,她差點忘記,自己本就不是原本的林葳蕤,不是一個十五歲只能聽大人話的小姑娘。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女子更應如此。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擔起責任,不可怯弱。

搶在林浔枚開口前,林葳蕤繼續滔滔不絕道:“女兒近日閱覽古籍,聖人有一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若是連自己答應要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便是不能修身齊家,将來又如何出入朝堂,如何治國平天下?”

“好一句治國平天下!”大門處突然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分外慷锵有力,“我林家的女兒就是要有這般的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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