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衆人騎馬奔行,趕在日暮前進了荥州。荥州卻像是剛剛熱鬧起來,紅花燈綠藕布,叫賣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

趕了四五天的路,幾人早就疲憊不堪了,宋旭伸了個懶腰:“表哥,咱們找個客棧休息幾天再上路吧,骨頭都散架了。”

彭銅生倒是沒那麽累,他走南闖北漂慣了:“荥州女人雖說沒有越州女白皙美麗,但也別有一番風味,你們…不去瞧瞧?”

“施主,慎言。”虛塵眼角乜一眼彭銅生。

彭銅生鐵扇輕敲腦袋:“忘了咱們這裏面還有一個和尚,聽不得污言穢語。”彭銅生邀請葉迎秋,“你去不去?”

虛塵耳朵緊聽葉迎秋的應答。

“彭兄實在是好興致,不過我就算了。”葉迎秋敲敲葫蘆酒壺,聲音空蕩,“好幾日沒喝着好酒了,嘴饞。”

“青樓裏的酒可比街市上賣的好喝多了,迎秋去必能一享口福。”

“當真?”

“當真,而且美人環伺在側,還有人彈曲唱歌,好不惬意。”

說起來葉迎秋雖然闖蕩江湖已有幾載,但還從未喝過青樓的酒,不知道青樓的酒與酒肆的酒有何區別,正好借此機會嘗嘗:“好,去。”

宋旭聽彭銅生說得那般好,心裏癢癢的想去,但是爹娘從小就教誨他不能去青樓小倌院,去了準會學壞。

彭銅生看得出宋旭的躊躇,慫恿道,“宋旭,想去就去呗,反正只要我們不說,宋伯父宋伯母就不會知道,況且你也不小了,怎麽還事事聽從父母的話,連在外面都不敢忤逆。”

宋旭離十七歲的生日還有兩個月,血氣方剛的年紀,最受不得激将法:“去就去!”

“好,有志氣,你的開銷哥哥出了!”

宋旭也反應過來是彭銅生在激他,不過也撿了便宜:“那弟弟就謝謝哥哥了,我定不會替哥哥的荷包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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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你吃,哥不差那幾個錢。”

虛塵難辦了,四個人去了三個,他想時時刻刻跟着葉迎秋。

“虛塵,再考慮考慮呗,你看我們三個人都去了。”彭銅生墊了點兒腳仔細看了一眼虛塵的頭頂,“你還沒有受戒,戒疤都沒有,只能算半個和尚,既然是半個和尚,那去聽聽曲總是可以的。”

乍一聽去好像挺有道理的。

“這…”虛塵看向葉迎秋。

葉迎秋道:“去吧,到時候點個廂房,外面的人看不見,或者我不去了,和你在客棧。”

虛塵不想掃了葉迎秋的興致,半是開導半是說服自己道:“假和尚有句話說得對,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若是因為身外環境就失去佛心,那便不是真正的修佛,貧僧也去。”

彭銅生偏偏要在人家下定決心的時候挖點肉:“我說和尚,你有錢嗎?”

“自然是有的。”虛塵平常道,“幫人誦經時施主會給香火錢。”

時人信佛,看見和尚總要虔心請人念經書講經,若是家中有人逝世,在路上也會請和尚念上一兩段經書,希望逝去的親人安息。

彭銅生道:“我倒是忘了,這一路上請你念經的不少。”虛塵雖然年紀尚小,不過十八,但一身氣質真的很唬人,自帶沉心靜氣、恬淡無欲、彼棄我取之感,路上還有個小姑娘問他是不是快成佛飛升了。

宋旭扯扯手上的麻繩:“那這個怎麽辦?”

盜雲被挂在馬背上,昏迷未醒。

荥州是軒轅黃帝的出生地,歷史悠久,人口衆多,來往的商賈更是不知凡幾,幾人廢了一番心力才找到一家稱心的客棧。

盜雲悠悠轉醒,被吓得話都不敢說,渾身發抖:“你…你們想做什麽!?”

葉迎秋、虛塵、彭銅生、宋旭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看着躺在地上的盜雲,宋旭道:“幹脆還是像先前那樣敲暈,把他和客棧的床柱綁在一起,嘴巴再塞上破布,這樣既不會逃跑也不會大叫,一舉兩得。”

“不。”彭銅生兩只手握住扇柄,慢慢打開鐵扇,“他不确定千面派的老巢在哪裏,一路上還要花銀子給他買東西吃,我覺得還是殺了比較劃算。”

虛塵看着彭銅生:“施主,少造殺孽。”

葉迎秋摁在彭銅生的手背上,緩緩合上鐵扇:“殺人還要埋屍,麻煩。”

衆人一籌莫展:“這可怎麽辦?”

虛塵緩緩說道:“貧僧倒是有一計。”

所有人都看着他:“什麽?”

盜雲剛剛蘇醒又被劈暈,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混得更差勁兒的賊了。

幾人走在街道上,宋旭環抱着他的劍:“和尚沒想到你挺聰明的嘛,知道放魚餌釣大魚。”

虛塵提議把盜雲綁在床上,點上睡穴,讓他睡上一晚上,但是繩子卻沒有綁死,天一亮盜雲睡醒了發現身邊沒有人,自然會想逃跑,他在江湖上沒了依靠,只能尋求千面派的庇護,到時候他們只要跟蹤盜雲就可以了。

更重要的是葉迎秋他們可以好好在青樓玩一個晚上,玩好了就辦正事,真正的一舉兩得。

“阿彌陀佛,施主謬贊。”

彭銅生扇着鐵扇:“早就聽說有人能夠通過點穴的力度控制人蘇醒的時間,今日一見,江湖誠不欺我。”

“虛塵自然是厲害的,只是為人內斂低調,不被江湖所知而已。”葉迎秋道,“不過虛塵,你是怎麽确定盜雲一定會去千面派老巢的,萬一他逃跑了呢?”

虛塵笑着看着葉迎秋的眼睛:“若是去千面派老巢那定是好事,若是逃跑了再抓回來就是。”

彭銅生扇子敲在手上:“嗯,不錯,是這個道理,不愧是無渡大師的弟子。”

說起無渡大師,彭銅生想起來一件事,“我聽說無渡大師将一弟子禁在山中十幾年,不知這個弟子和虛塵相比如何。”

“那個弟子就是我。”虛塵道。

彭銅生有些意外:“虛塵你瞧着本事不低,無渡大師為何不讓你出寺?”

宋旭猜測:“也許是因為舍不得?就像我爹娘舍不得我出來一樣。”

真正的答案也許只有無渡才知道了。

“也許是。”彭銅生眉眼顯出幾分高興,“不說這些,情訴閣快到了,好好玩一玩,放松放松。”

宋旭眼珠一轉:“彭大哥,要是樂淑嬌知道你來青樓,會不會…嗯?”

“知道了又如何?”彭銅生大步流星走到前面,“天涯何處無芳草,她樂淑嬌不接受,總有美人通情達理。”

剛到情訴閣,一股軟香撲面而來,甫一進去,風韻猶存的老鸨就上來了:“幾位公子樓上請,我給你們叫閣裏最好的姑娘來。”

虛塵進來,盯着葉迎秋的後頸,目不斜視。

老鸨驚訝一聲,上下打量虛塵,“喲,怎麽還有個和尚,好生俊朗。嗷,我知道了,這位小師父定是想要還俗,放心,我定給您安排最溫柔、最會伺候的姑娘,包您滿意。”

說着就要去攀虛塵的手臂,被葉迎秋擋開:“我們不點姑娘,安排個雅間,喝酒聽曲兒。”

老鸨也不覺得尴尬,攀手臂的動作硬凹成了帕子抹嘴角:“哎,好,這就安排。”老鸨安排他們在二樓位置最好的廂房,一開窗就能看見表演的看臺。

“老板,給我們上你們這裏最好的酒,我這位朋友別的不愛,酒那是必不可少,吃食少葷多素,點心每樣都來一盤,讓我弟弟嘗嘗鮮。”

“哎,好。”福了個身退下,關門的時候眼睛還扒在虛塵身上。

門一關葉迎秋就把葫蘆酒壺咚的一聲放在桌上:“想不到虛塵如此吸引人,那老鸨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要不還是從了她,還俗算了。”

“風貌不及迎秋你一分。”

情訴閣的姑娘別的不說,長相必須得标致,剛才進來的時候就有不少姑娘打量他們,和尚來青樓還是頭一回見。上樓時虛塵的餘光略過不少風情萬種的女子,但那些他都不覺得美。

不及眼前人一根頭發。

宋旭高高興興地趴着窗口到處看,葉迎秋一葫蘆砸得他想起了娘生氣的時候,抖了一抖,轉過頭問:“表哥,你生什麽氣?”

“我沒生氣。”因為剛才虛塵誇他,葉迎秋心情好一些了。

“那你砸什麽葫蘆?”

“沒砸,我放一放。”

“哦。”宋旭轉過頭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青樓的裝飾,“想不到青樓那麽漂亮,這些柱子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只有巴蜀深山裏有,我和爹壓過一次镖,兩根兩人高、環抱手粗的金絲楠木就要幾千兩銀子。”

“金絲楠木多是皇家使用,這情訴閣也算是有幾分本事,能用上皇家用的東西。”彭銅生喝下一口熱茶,“情訴閣的裝飾頗為奢華,上好的楠木用來做柱子可惜了。”

“迎秋,把你的葫蘆拿下去吧,放桌上煞風景。”彭銅生打笑看一眼虛塵,早已看透了一切,“不然某人以為你還在生氣。”

葉迎秋轉頭看虛塵,虛塵一雙沉穩,黑白清明的眼睛獨獨地看着他。

葉迎秋輕咳一聲把酒壺拿下去:“我沒生氣,抱歉。”

“無事。”虛塵滿心滿意看着葉迎秋,“我沒放在心上。”

隔壁突然傳來令人厭惡的糾纏吼叫:“老子說了,要最好的廂房!”

“爺,這就是最好的廂房了,什麽物件都是最好的,香用的也是最貴的。”老鸨賠笑的聲音透過紅木門傳進來。

“你蒙誰呢,老子要視野最好的廂房!”

“這…實在是,爺!爺!裏面有客人!”

“給老子滾開!”

門被一腳踢開,葉迎秋乜斜來人,飲到一半的茶握在手中。

來人手握深棕色刀鞘大刀,不僅穿黑衣,臉也黑得像碳,還大如盤,聲大如雷:“我說是誰敢和搶東西,原來是彭家公子和鼎鼎大名的葉一劍啊。”

偏生生宋旭茫然地看着來人:“他是誰啊,好黑。”

“你!”來人就要拔刀砍人,葉迎秋茶杯彈到來人拔刀的手背上,酒杯落在厚厚地毯上,刀鞘咔噠一聲回鞘,來人手背一片紅腫。

彭銅生起身微微握拳:“幾位不認識,我來引薦。”走到中間,以防打起來,“馬兄,這位是宋旭,宋家镖局的公子,年輕氣盛初入江湖,馬兄莫怪,這位小師父名叫虛塵,是少林寺的和尚,迎秋我就不用介紹了吧,兩位都是行走江湖的高手,肯定認識。”

彭銅生斜舉鐵扇,扇柄橫在來人胸前,明着是指着來人,實則是以防來人突然發難:“虛塵,宋弟,這位是武林盟主馬夢成的兒子馬朗雷,江湖人稱雷刀,是一等一的好手,若是有興趣,可和馬兄切磋切磋。”

“哼!”馬朗雷目中無人,“毛頭小子也來青樓,毛長齊了嗎?”

宋旭站起來不爽地看着他:“剛才我不認識你,随口問了一句,冒犯到你是我不對,但我來不來青樓,和你有什麽幹系!?”

“是沒什麽幹系,我只是替你爹管教管教你。”

“你…!”

馬朗雷指着虛塵:“還有你一個和尚,來青樓做什麽,敗壞少林寺的名譽。”

“施主此言差矣,沒有哪條規矩說不許和尚來聽曲兒。”虛塵起身,回視馬朗雷不可一世的目光。

“哼,果然和葉迎秋是一丘之貉,個個不知禮數,伶牙俐齒。”

葉迎秋重新倒了杯茶,吹着杯裏的熱氣:“好說,要說不知禮數,吾等加起來也不及馬兄的萬分之一。”

“呸!”馬朗雷好大一口痰吐在地上,“爺我還沒有找你麻煩,你倒替人出頭。”

彭銅生厭惡地退了幾步,十分明顯,馬朗雷也不在意別人惡心他,上前盯着葉迎秋,哼笑一聲,“你爹在少林寺提出一年後比試,武高者得雲堯心書,安的是什麽心路人皆知,不就是再給你一年的時間歷練武功,好奪走雲堯心書罷了,偏生無渡那個老和尚還舉雙手贊同,刀劍雙俠只不過找你理論幾聲你就把人殺了,葉迎秋,你這人也太狠毒了些。”

“狠毒說不上。”葉迎秋慢吞吞喝下一口茶,“但肯定沒有馬兄為了防止山賊作惡,殺了山賊家中的婦孺老人來得狠。”

正逢戰亂,山賊四處搶劫,馬朗雷不僅殺了山賊,還殺了山賊的女眷小兒,欺淩弱小一直為江湖所不齒,但江湖上一部分人還誇贊馬朗雷做得好,殺賊就要斬草除根。

也許有奉承武林盟主馬夢正的意味在,但能說出這種話,不同情婦孺小孩,可見江湖如今的堕落。

“呸,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今天我就替你爹教訓教訓你什麽叫作謙卑!什麽叫作尊長!”馬朗雷是四大家族小輩中最大的一個,葉迎秋出口無禮,正好在這裏借目無尊長之由殺了他,一年後少一個争奪雲堯心書的勁敵!

打定主意,舉起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令人膽寒的殺意撲面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

晚上第四更淩晨十二點正常更新,我今天可太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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