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冰櫃
我在地上癱坐了五六分鐘,因為羞惱和委屈,這幾分鐘顯得格外漫長,他在後面用什麽樣的表情在看我我不知道,只是在心裏不斷為自己鼓氣:站起來,你能行的,離開這個尴尬的房間,回自己的房間去,不過一具屍體而已,不要怕。
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我還是努力從地上爬起來,把褪到腰際的裙子扯下來,頭也不回地搖搖晃晃着走出他的房間。
身後沒有任何動靜,我反手關上門,把他的氣息隔絕在裏面。
走廊裏依舊漆黑一團,我想起了和烏丸拓也一起看的那兩幅畫,不知為什麽,看的時候沒有任何觸動,但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回想起來,卻有種細思恐極的悚然感。
我的腿開始打顫,連跨過這條不到兩米寬的走廊都難如登天,門那頭的屍體,眦裂的眼球、長長吐出的彎曲的舌頭,清晰地再現眼前,我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向身後安室的房門後退了一步。
其實,我完全可以不這麽要自尊,折身回去尋求他的保護,可是我只猶豫了半秒鐘,就毅然決然抛棄了這個想法,一咬牙,跨過走廊旋開了我房間的門。
門裏一切如舊,我死死靠在門板上,瞪着那具僵硬的屍體,她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屍斑,我真希望自己的視力不要這麽好。
房間裏有一股腥冷的氣味,是屍體散發出來的嗎?
我感到一陣惡心,壓着喉嚨幹嘔了好久,直到眼前出現飛舞的金星,才好不容易止住。
“為什麽不救我!”耳邊驀然傳來女人憤怒的哀嚎,我打了個激靈,觸電般扭頭四處看。
什麽也沒有,那屍體還直挺挺地躺着,兩只手像鷹爪那樣曲着,顯示着死前的痛苦與掙紮。
“為什麽不救我!”這個聲音又一次響起,它不是任何人發出來的,而是回蕩在我自己的腦袋裏的。
“明明把訊息留給你了,你為什麽不去破解?”它繼續聒噪。
我捂着腦袋,大口大口使勁吸氣,直到那聲音不再出現。
是啊,我為什麽這麽笨,沒能破解出她就給我的信息呢?
不,我根本就對它沒那麽重視,而且剛剛明明和安室在一起,只要把這事和他一說,以他的聰明,或許會破解出來,而我只顧着被他戲弄,還有那麽一瞬間以為他是真的對我有什麽感情,居然飄飄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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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慫爆了。
我自嘲地幹笑了幾聲,用手捋了捋揉亂的頭發,重新站起來。
屋裏的小桌上有個梳妝鏡,我用手指在上面寫下那兩個數字:808在上,101在下。
什麽意思呢?
我長久地盯着鏡子,即便它清晰地映出後面床上的屍體。
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前一秒還怕得要死,但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反而生出一種想替她追尋真相的勇氣。
而且,我還憋着一股氣。
可我似乎還是能力不足,十分鐘過去了,沒有任何發現。
我揉揉眼睛,決定換個思路,從後往前推。現在她死了,這表明她之前是想向我們求救,留下的兩個數字是求救的意思,或者暗示求救的內容。
求救……
808.……101……
鏡子……鏡子?!
我愕然地死盯着面前的鏡子,終于明白這個訊息的含義了。
将808和101這兩個數字做上下鏡像,會得到兩個SOS!
她之前果然在向我求救。
我把之前她和另外兩個女生的對話內容回想了一遍,又聯想起她的詭異舉動,有點明白了……
她和她的兩個同伴正在被人監視,所以她沒辦法直白地表達出來,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拼力一搏。
好在我機靈地領會了,并且及時擦去信息,因為在我之後另一個男生很快趕過來,他肯定是怕她不安分,留下求救信號。
也就是說這三個女生和那兩個男生并非同伴關系,而是挾持與被挾持的關系。這也解釋了他們為什麽沒有同學該有的互動,馬尾女上廁所時為什麽不和女同伴打招呼,而是直接對着兩個男生說。
我因為這個發現激動不已,但同時也悔恨不已,如果我能早點破解,她或許就不會死了……
等等……
她是為什麽而被殺死的呢?假如那兩個僞裝成大學生的男人是誘拐犯,他幹嘛要在別人的宅子裏殺死誘拐對象,這不是讓自己留下了更多的線索嗎?
我盯着鏡子,忽然靈光一閃。
兩個SOS,能不能不是巧合,而是有兩方人需要救助,除了她們,還有一方……
哪一方?應該不是我們仨,那麽就只剩下田宮夫婦了。
一個明顯的結論逐漸形成。
兩個男人不只是劫持女大學生這麽簡單,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田宮夫婦,或者說是田宮夫婦富裕的資産,比如某個高價的贗品……
可為什麽要殺人?
外面的雨聲減弱了不少,估計明天一早可以離開了。我看了眼手機,此刻是淩晨一點半,我不知道除了我和安室之外的其他人是否還活着,但我很清楚自己正處于危險之中,必須要找個稱手的武器防身。
眼前只有一條當過一次兇器的鐵鏈,雖然很好用的樣子,但我無法使用,因為它是兇手的标識。
一般來說廚房裏應該有斧子和鋸條之類的工具吧,我決定再下樓一趟。
就算沒有這些,拿一把菜刀也比空着手強。
走廊還是很安靜,毛絨地毯吸走了我的腳步聲,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來到大廳。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又落在落地窗上,不久前,不知是幻覺還是怎麽的,我看見了一個爬伏在上面的人形生物,現在那裏空空如也,只有被雨水沖刷過的道道痕跡。
果然是錯覺,我搖搖頭,朝着廚房走去。
廚房裏異乎尋常地冷,我沒多想,以為是下雨的緣故,悄聲走進,打開燈,調到最暗那一檔,蹲在地上,在兩個地櫃裏輕輕翻找。
這一找不要緊,我翻出了很多有點奇怪的東西。
比樓上的兇器還粗還長的同款鎖鏈好幾條,而且上面還有很多暗紅色的仿佛已經深深滲入的污漬。
那是不斷沾染又不斷幹涸掉的血。
天啊!為什麽一對藝術家夫婦,家裏會藏有這種東西?
總不會是在練習聖鬥士的絕招“星雲鎖鏈”吧?
我把這些東西重新塞回去,到另一個櫃中翻找。
然後我又被吓了一跳。
大大小小的斧子、電鋸應有盡有,還有好幾瓶王水和疏通廁所的化學藥劑。
我打了個哆嗦,不只是被吓的,更主要的是有一股冷氣從廚房另一道門縫裏飄出來,直沖着我襲來。
和夫人泡茶時我沒注意到廚房還有一道門,因為那時它緊閉着,還被箱子很好地遮蓋住,此刻箱子被移開了,門又微微敞開了一條縫,寒冷的凍氣從中溢出來,彰顯着它的存在。
我站了起來,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拉開那道門。
門裏是黑暗,冰凍般的黑暗。我在門口摸了半天也沒摸着開關,便借着手機手電的光,向裏看去。
裏面是一條長長的樓梯。
我沿着樓梯慢慢下移,每走一步心髒就狂跳一通。
大腿被安室捏過的地方隐隐作痛,那家夥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
越往下走越冷,一股制冷劑的味道撲鼻而來,在快到盡頭的時候,我看見了開關,伸手摁開,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個空間。
這是一個地下室,不,更像是地窖,很空蕩,很潮濕,沿牆擺着五個冰櫃,其中兩個冰櫃被打開了,冷氣就是從那裏面擴散出來的。
雖然感覺很不好,但我還是被好奇心驅使,慢慢移動到敞開的冰櫃前,探身望去。
然後我呆住了。
冰櫃裏躺着兩個人,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他們嘴角流着血,衣服完整,渾身覆蓋着白色的冰霜,那個女人的眼睛還微微半張着,有氣無力地看着我……
我鼓着勇氣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她已經死得透透的了,頭發上已經凍出了尖銳的冰棱。
我忍住巨大的恐懼,又打開了其他三個冰櫃。
濃重的血腥味混雜着腐肉的臭味,鋪天蓋地,我被籠罩在其中,惡心得連呼吸都凝滞了。
其他三個冰櫃裏,是各種殘肢斷臂、內髒器官,有的泛着新鮮的色澤,有的已經糜爛發臭,其中的一個冰櫃中央,在兩條女人的小臂下,隐隐露出一張沒有眼球的臉……
我沒敢細看,拔腿就往上面跑。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殺人犯挾持人質事件了,這屋子本身就異常古怪,而且很可能潛藏着一個食人魔。
不是跟安室置氣的時候了,我必須把這個發現告訴他,還有其他人,要趕緊離開這個詭異的山莊……
門就在眼前,我伸手去推開門,但我的手還沒有觸碰到門把手,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一張蒼白的微笑的臉在門外迎接着我。
“喲,你都發現啦?”
他笑着說。
我沒料到會是他。
他揚了揚唇角,伸手輕輕推了我一下,我向後踉跄了兩步,他趁機踏了進來,将門重重地關上。
我聽見門鎖咬合的啪嗒聲。
他聳了聳肩,向我逼近。
“既然被你發現了,那索性就一錯到底吧。”他溫和地微笑,就像他搭車時那樣。
我被他一步步逼到了地窖裏,他兩手空空,我試着回憶殘存的格鬥技巧,趁他松懈的空檔,一拳揮了過去。
他甚至都沒有躲,任憑我的拳頭揮到他瘦削的臉頰上。
随後發出負痛哀叫的,是我。
他的骨頭堅硬如鐵,我的手腕差點就脫臼。
他滿不在乎地揉揉臉,又嘎嘣嘎嘣扭了扭脖子,轉向我時,目光變得恐怖而寒冷:
“我比較喜歡順從的女人,別逼我把你大卸八塊塞到冰櫃裏。”
他的聲音比冰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