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大清早, 萬柳就起了床,洗漱之後用過早飯,帶上素蘭與李大牛出了門, 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
李進忠候在旁邊,見到萬柳出來, 忙上前打千請了安:“萬主子, 皇上差奴才前來伺候, 萬主子若有事,盡管差遣奴才。”
萬柳自己有素蘭與李大牛, 哪裏還需要李進忠,康熙真是, 派幾個威風的侍衛來保護她,才能顯得他真正重視她啊。
李進忠已經算是老熟人了,萬柳朝他颔首笑道:“今天就勞煩你了, 咱們走吧。”
李進忠忙道:“萬主子請上車暫且稍等,太皇太後與其他幾位主子準備好之後, 主子也能立即出發了。”
萬柳愣了下,先前也沒有聽到今天是集體海子游啊?不過上面決定的事,也沒有必要通知她。
去就去吧, 她也沒多說, 上了馬車之後, 只略等了一會, 馬車開始動起來, 朝海子邊駛去。
因為人多,馬車行駛得慢,萬柳掀開車簾往外瞧去,路兩旁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木, 農田夾雜其中。
海戶彎着腰在田間忙碌,見到他們的馬車,早早就停下手中的活,恭敬躬身侍立一旁。
待他們的馬車經過之後,他們站着打量一陣,頭湊在一起低聲說着什麽,然後又彎下腰繼續勞作。
路上的行人早就被驅散開,路兩旁差不多都是一樣的風景,萬柳看得沒勁了,放下車簾靠着車壁打瞌睡。
沒一會素蘭就輕輕喚醒了萬柳,她睜開眼,問道:“已經到了?”
素蘭說道:“還沒呢,路上停車歇息方便,主子你可要去?”
萬柳掀開車簾看出去,河灘邊,搭起了幾頂帳篷供大家歇息方便。
惠嫔宜嫔德嫔鈕祜祿氏等嫔妃跟在太皇太後身後,已經陸陸續續往帳篷走去。
萬柳見到這麽多人,突然想起了高速公路服務區等着排隊上廁所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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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是不想下去,又不好太過特別,硬着頭皮下跳下了馬車。
與萬柳認識久了的人,都知道她的習慣,從不會踩着人的背上下馬車,伺候的人都站在一旁等待。
當她雙腳輕松落地,察覺到旁邊似乎有人在看她,轉頭看去,與一道溫潤中略帶着好奇的視線不期而遇。
萬柳見是納蘭容若,曹寅也在不遠處,躬身聽康熙說話。
納蘭容若的眼睛,太像河裏微風吹過的水,青波蕩漾。
蕩呀蕩呀,蕩得萬柳的一顆鋼鐵鑄成的心,像是掉進了鋼水裏,呲啦呲啦一下就熔化了。
可惜啊,恨不相逢他未娶時,萬柳說不出的遺憾,回過神之後,朝他微微颔首,他也颔首回禮。
康熙這時見到萬柳,笑着朝她走過來,問道:“你身子好了沒有,累不累?怎麽不進去歇一會?”
他問這麽多,第一句話才是重點吧,萬柳想翻白眼,福了福身說道:“奴才不累,裏面人多,奴才也不急,先等太皇太後與姐姐們歇下來,奴才再進去。”
康熙擡眼看過去,太皇太後她們都已經進了帳篷,關心地道:“你身子不好,快進去吧,吃些茶點歇歇,外面太陽大,仔細曬着了。”
不過短短小半個時辰都不到,歇什麽歇啊,不在路上耽誤功夫,只怕早就到了。萬柳已不想說話,朝康熙福了福身,往帳篷走去。
帳篷不大,裏面布置過,地上鋪着氈墊,正中央擺着張矮塌,周圍放着繡凳案幾。
太皇太後坐在矮塌上正在吃茶,惠嫔與德嫔随她坐着,鈕祜祿氏與宜嫔不在裏面。
萬柳上前請安,太皇太後擡了擡手道:“快來坐吧,怎麽費這麽些功夫才到,我正要讓蘇茉兒去看看你呢。”
萬柳上前請安,說道:“回太皇太後,奴才下馬車的時候,恰好遇到了皇上,他問了奴才幾句話,便來得遲了些。”
太皇太後也沒有多問,只随意點了點頭。德嫔朝萬柳招手,笑着道:“妹妹坐這裏來,我正等着妹妹,等下好一起去旁邊更衣呢。”
萬柳想起以前下課時,女生總愛一起結伴上廁所,沒想到在這裏也有一起上廁所的夥伴,她對惠嫔與德嫔福了福身,說道:“多謝姐姐。”
吃了一會茶,宜嫔與鈕祜祿氏還沒有回來,德嫔喝多了水,在凳子上連着動了好幾下,似乎快坐不住了。
太皇太後也等得微微不耐煩,朝帳篷外看了一眼,皺眉道:“蘇茉兒,你去看看她們怎麽還沒有回來。”
蘇茉兒領命走了出去,不一會進來回禀道:“回太皇太後,皇上叫住了兩位主子在說話。”
太皇太後眉心擰了擰,說道:“我知道了,你們急的,就先去更衣。”
德嫔忙站了起來,對太皇太後福了福身,招呼着萬柳道:“妹妹,我們一起去吧。”
萬柳本不想去,想着路上也不方便,便站起身随着德嫔一起出了帳篷。
康熙沒有進帳篷歇息,還是站在先前與萬柳說話的地方,與宜嫔說着什麽。
鈕祜祿氏站在他們的旁邊,一言不發,不時朝周圍打量幾眼,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德嫔站着看了一會,笑了笑,對萬柳輕聲道:“走吧。”
萬柳看了一眼德嫔,沒有多問,随着德嫔進了更衣的帳篷。
帳篷裏用布簾隔開了兩個小間,裏面放着恭桶,前面人用過之後,伺候的人重換了洗得幹幹淨淨的來,裏面還灑上了香木屑。
萬柳與德嫔兩人,互相聽着對方淅淅瀝瀝的水聲,理好衣衫走出隔間,走到門邊的架子上洗手。
洗完出門,康熙與宜嫔還在說話,鈕祜祿氏還是在發呆。
德嫔看了一眼萬柳,笑着道:“外面涼快,咱們也在外面走動走動說說話。”
萬柳想罵人,她是出來看俏侍衛加看試羌的,看到的俏侍衛沒緣沒分,還在路上耽誤了這麽長一段時間。
康熙在外面,哪來這麽多話與宜嫔說,是不是回去之後就沒有嘴了?
萬柳滿肚皮的煩躁,随着德嫔沿着河邊慢慢走着,小風吹着,倒也涼爽舒适。
她見河水清澈,幹脆蹲下來,掬了水潑在臉上,涼意襲來,讓她的無名怒火消了不少。
德嫔見萬柳用河水洗臉,忙說道:“妹妹,河水冷着呢,別只顧着貪涼,對身子不好。”
萬柳站起身,拿帕子擦幹手臉上的水,笑着說道:“多謝姐姐,只見着河水涼快,便忍不住想玩玩水。估摸着皇上也說完了話,咱們回去吧,別讓太皇太後等着。”
德嫔點點頭,與萬柳一起往回走,笑着道:“妹妹可別仗着年輕就不注意身子,以前我也覺着年輕不大在意。
說句不怕妹妹笑話的話,生了六阿哥之後,總是憋不住,連大笑都不敢了,生怕髒了身子。就算是這樣,一天也得換好幾次裏衣,不然身上沒法聞。”
萬柳愣住,德嫔這是産後漏尿,女人可真不容易,她暗自嘆了口氣,沉吟片刻後說道:“姐姐,我進宮以前,聽老人閑聊講古的時候,偶爾聽過一嘴,聽她們說到過姐姐這樣的情形。
她們還提及到一個偏方,只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不用吃藥,也無需大張旗鼓請太醫診治,方便得很,就是現在做也可以,姐姐你可以試試看。”
德嫔神色一喜,忙說道:“妹妹你且說來聽聽,哎喲要是真有用,妹妹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萬柳笑着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姐姐言重了。這個法子也簡單至極,姐姐只需像是在平時入廁時,憋慢一些那般收縮。
收縮一陣之後再放開,放開之後再憋,反複如此,只要空着就這般做,隔上一段時日,興許有些用處。”
德嫔停下來,依着萬柳說的方法,慢慢試了試,驚奇地道:“還真是方便,就算邊照看六阿哥,也能邊做,妹妹真是太好,多謝妹妹。”
萬柳笑着謙虛了幾句,兩人又繼續往回走。德嫔往康熙那邊望了一眼,鈕祜祿氏與宜嫔都散開了,正在往帳篷裏走去。
她走到萬柳身邊,低聲問道:“妹妹,我先前聽說,你與鈕祜祿氏置氣了?”
萬柳呆了呆,她們這些人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不過她不想多說,随口道:“我與她倒沒有置氣,只她到我的院子來說過幾句話而已。”
德嫔斜了一眼萬柳,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呀,還不是見着你肚皮沒有動靜,誰都能上前來踩你一腳。以後你得抓緊了,生個兒子抓在手裏,看誰還敢小瞧你一眼。”
萬柳讪笑,順着她說道:“姐姐說得是,我一定努力生兒子。”
德嫔又謹慎地望了一眼身邊跟着的下人,見她們離得有些距離,才小聲道:“前些日子我生六阿哥的時候,額涅進宮來照看了我一個月,聽額涅講了些京中的事。
先前都以為鈕祜祿氏不會留牌子,誰知道她還是進了宮。畢竟果毅公去得早,他家已經出了個孝昭仁皇後,不過這也是些沒影的事,咱們就只是随便聽聽。”
萬柳心裏連叫我草,怪不得鈕祜祿氏魂不守舍,只是不知道她看的是曹寅還是納蘭容若了。
她又仔細一想,曹寅比納蘭容若成親得早,曹家雖然現在還算不錯,但與納蘭容若的家世比起來,就不能看了。
依着鈕祜祿氏的出身,肯定想的是選秀撂牌子後,能嫁給納蘭容若。
只是沒想到,康熙插了一手,把瓜爾佳氏賜給了納蘭容若,她被留了牌子進了宮。
不過對比着康熙與納蘭容若,他長相才情自不提,再加上他前面對亡妻的深情,放着讓女人自己選,肯定誰都會選擇納蘭容若。
只可惜落花流水春去也,再多的少女旖旎情懷,都得埋葬在望不到盡頭的深宮裏。
萬柳與得嫔回去帳篷之後,只坐了一會又繼續啓程,大約行駛了大半個時辰,便到了海子邊。
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海子邊就搭出了個小小的營地。萬柳也分到了一頂小帳篷,進去帳篷歇息更衣,就到了用午飯的時間。
因太皇太後吃完午飯得歇息,得等她歇過之後,再一起觀看康熙試槍。
萬柳只覺得無聊透頂,走出帳篷去透氣,見侍衛正在營地周圍巡邏走動,她忙凝神,一一打量過去,只可惜,一個能看的都沒有。
水邊,納蘭容若與曹寅各牽着一匹白色與棕色的馬,正在放馬飲水,不時交談說笑幾句。
萬柳失望一掃而空,頓時看得津津有味,只可惜在康熙面前,他們不能随意跑馬,不然兩人策馬狂奔朝她跑來,那該是多麽美好的畫面啊。
兩人喂完馬,牽着馬往回走,萬柳雖然沒有不好意思,也覺得不宜多看,轉身準備回帳篷。
他們似乎看到了她,愣了下之後,曹寅為了避嫌,忙低下了頭。
納蘭容若則朝她微微颔首,然後轉過頭,與曹寅說起了話。
萬柳雖然看得見吃不到,倒也覺得值了,心滿意足回了帳篷。
等到正式試槍的時候,伺候的人在外面擺了塌幾椅子,太皇太後端坐在上面,萬柳與後妃們則依次侍立在她身後觀看。
康熙先拿了英吉利進貢的的火腔,站在大約百步開外,小太監提了裝着野雞野兔的籠子上前,然後将籠子打開,把野雞野兔往外趕。
康熙舉起搶,扳動槍頭,扣動扳機,巨大的“砰”一聲響之後,野雞亂飛野兔亂竄。
萬柳身邊的霎時驚呼出聲,她正墊起腳尖,伸長脖子想看清康熙有沒有打中。被她們一尖叫,吓得她忙轉頭看去,見幾個嫔連着鈕祜祿氏,吓得臉色都白了,蒙着眼睛不敢再看。
康熙身子往後動了動,然後又舉槍繼續扳動槍頭。
“砰砰砰”連續二十聲槍響之後,空氣中都是硝石的味道。小太監奔上前,撿起被打中的野雞野兔放在一旁。
康熙又換了造辦處做的槍,用差不多同樣的方法,連續放槍,萬柳掐着手指頭數了數,一共有二十八響,比英吉利的多了八發子.彈。
小太監已經飛快提來了獵物放在康熙面前,他俯身數了數,然後哈哈大笑,回到太皇太後跟前,曹寅與納蘭容若提着死傷的野雞野兔跟在他身後。
康熙笑着道:“皇瑪嬷,一共打中了二十一只,英吉利的一共打中了八只,我大清的打中了十三只。”
太皇太後被震得耳朵還有些響,只看了一眼血淋淋的野雞與野兔,連聲叫好:“咱們大清做出來的就是好,比英吉利的還要厲害。回去得好好賞造辦處,讓他們多用些心思,做出更厲害便利的出來。”
康熙也神情得意,連聲說好,拿着槍看了好一陣,交給了旁邊的梁九功。
萬柳瞄了幾眼野雞野兔的傷口,明白了康熙為什麽沒有讓造辦處多做些出來,拿去前線去打仗。
現在的火.槍,開槍動作繁瑣,換彈匣更麻煩,殺傷力也不大,射程還沒有大型床弩遠。
雖然說是連續發射,但兩槍之間的間隙太長,而且槍的後坐力太大。
幸好康熙還有些力氣,指被彈得身體晃動,換個瘦弱些的人去開槍,只怕一槍就得将自己彈到地上。
不過她也不懂機械,造辦處能做出來,她覺得已經非常厲害了。
只盼着造辦處那些人能再接再厲,把老祖宗留下來的四大發明之一發揚光大。以後外國列強再敢來,保管打得他們哭着回去找媽媽。
太皇太後吃着茶,留了曹寅與納蘭容若說話,她笑着問道:“你們最近都成了親,家裏可好啊?”
兩人連忙恭敬回答了,曹寅說道:“奴才謝太皇太後關心,額涅一直還惦記着要進宮來給太皇太後請安,又怕擾了太換太後的清淨。”
太皇太後笑着道:“我也有許久未見過你額涅,倒也想念得緊。等回宮之後,我下個帖子,讓她帶着你媳婦,一起進宮來說說話。
我聽皇帝說,你新寫了出《續琵琶》的戲,說是精彩得很,我正好順帶也開開眼。”
曹寅忙說不敢,“都是奴才閑暇時寫着玩,只要太皇太後不嫌棄,奴才回去之後,把戲本子呈到太皇太後跟前,請太皇太後多加指點才好。”
萬柳心裏長長哦了一聲,在她心中,納蘭容若劃分為文,曹寅分到武的隊伍裏,沒想道他居然能文能武。
她眼神不由得飄向納蘭容若,要是他現在能打一套醉拳,也能文能武,那就完美了。
太皇太後又笑看向納蘭容若,說話的聲音也柔和了幾分:“你最近可有寫什麽新詩?前些日子我讀了你的詩,竟然也跟着心酸。只不知道你這寫詩的,寫的時候可有流淚?”
納蘭容若聲音也如同其人般溫潤如水,不疾不徐答道:“回太皇太後,奴才只偶有所感,寫了幾首酸詩,上不得臺面,讓太皇太後看得傷心,倒是奴才的不敬。
放翁先生曾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奴才偶然得了幾首,最近沒再得到,也沒有寫出什麽新詩。”
萬柳聽得眉毛直挑,人好看,聲音好聽,說話也有水準,這樣的可人兒,提着探照燈也難找啊。
萬柳亂贊了一通,眼神不由得瞄向鈕祜祿氏,她規規矩矩站着,垂着眼簾不知想着什麽。
太皇太後說道:“沒得也好,沒得也好,不用再勞心勞神。你與曹寅交好,也多跟他學學,寫幾個戲本子出來,咿咿呀呀唱一通,那樣才熱鬧得緊。
等曹寅的戲本子送上來,教坊司排出戲之後,讓你的媳婦也一起進宮來聽戲。”
納蘭容恭敬應下,康熙與他們又說了起來。萬柳站得腳都快發麻,所幸天色不早,他總算下令啓程回南苑。
回去的時候,康熙沒有再坐步辇,改成了騎馬,由侍衛擁簇着,小跑着騎在前面。
折騰了快一天,就為了那幾響,萬柳一上馬車,便累得靠在車壁上昏昏欲睡。她咬牙切齒暗暗發誓,以後,再參加這種集體活動,她就是豬!
車外馬蹄聲陣陣,萬柳迷糊中被吵醒,氣色冷着臉唰一下掀開車簾,見康熙騎在馬上,朝她笑看了過來。
曹寅與納蘭容若落後一個馬身,随侍在康熙身後。
萬柳所有的困意與被吵醒的怒氣不翼而飛,自動忽略了康熙,眼神飄向了後面。
雖然他們不是策馬奔騰朝她而來,至少是騎着馬朝她而來啊,一個棕馬王子,一個白馬王子。
她瞬間被治愈,滿足極了。
康熙勒馬,慢慢靠近她車窗邊,探身過來,眼裏含着笑意,似乎閑閑地道:“騎在馬上,好似挺省力氣的。”
萬柳:“......”
她秒懂,然後默不作聲拉上了車簾。
麻蛋,他強行亂入,也太煞風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續琵琶》這出戲,原作曹寅,《紅樓夢》裏賈母也有提到,本身不常見,只到親近的親戚家裏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