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一夜的白月光
八那一夜的白月光
第二天操場上因為下雪的緣故,并沒有人,白皚皚一片大雪覆蓋着偌大的操場。當蘇小南和陸嘉易走進操場時,陸嘉易第一個動作是轉身。
卻在剛扭頭的瞬間被蘇小南抓住羽絨服的袖子:“幹什麽?”
“走啊,你沒看見這白茫茫一片,多美啊,你也忍心糟蹋了?”
蘇小南看着這場景點點頭道:“是不忍心……”
陸嘉易拖着她就要走。
“可是,我跑步還沒及格呢。”蘇小南怪叫。
“我們學校不是有室內體育館嗎?你在這裏練啥,去室內的練去。”
“你當學校我家開的呢?晚上室內體育館給我開放?”
“這倒也是,你這麽壞,學校德高望重的老師們哪個敢當你家親戚啊。”
蘇小南白他一眼,不跟他計較地扔秒表在他懷裏,開始活動全身的筋骨。
陸嘉易抱着手哈氣,一邊哈氣一邊跺腳:“蘇小南,很冷。”
“我知道啊。”
“蘇小南,你不要這麽變态好不好,下雪天跑長跑的都是腦子進水的。”
“我知道啊。”
“蘇小南,你小小年紀就可以這麽執着,長大了知道最适合幹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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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啊。”
“哦,這個也知道,說說看。”
“不就是軍統特務、間諜頭子之類的嗎?放心,祖國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跑步前進的,哪像你啊,這麽個雪天就凍哆嗦了。開始了!”小南狡黠地扭頭對陸嘉易笑了笑。轉身沖進白茫茫的跑道。
陸嘉易看着蘇小南一身紅色運動服的身影很快地在雪地裏穿過一盞盞孤零零的路燈,突然想起《紅樓夢》裏最後一回的那句話:微微的雪影裏一個人……身上披着一領大紅猩猩氈的鬥篷。那個雪地裏的寶玉,是在向自己的父親告別,孤零零沒了蹤影。他打個機靈,突然有些害怕,怕那個倔強的、執着的、狡黠的蘇小南一下子孤零零,消失在雪野中。
他握着秒表,飛快地逆着方向向蘇小南跑去,兩個人繞着操場,相會時,蘇小南正緊抿着小嘴努力加速,看見他,嘴角上揚,露出笑來。
“我怕你一個人突然跑沒了。”陸嘉易沒頭沒腦的解釋。
蘇小南定住笑,看他。
“其實這樣挺好的,好歹我還陪着你,不然你一個人多危險?”
陸嘉易說着,轉身跟着蘇小南跑起來。
蘇小南聽着他在雪地裏新雪被他踩過的咯吱聲,突然覺得天地都安靜下來,這一刻,從來沒有的這一刻,她好像真的是從茫茫寂寞和孤單中跑來的,從來不以為一個人會很孤單,因為從不往周遭看,只是固執前行,這一刻身邊卻有個人陪着她,讓她一點兒也不寂寞和孤單。
陸嘉易?
陸嘉易!
她偷偷擡頭看跑在側前方的他,心口一點點暖到四肢百骸,陸嘉易啊——原來是陸嘉易。
蘇小南和陸嘉易的友誼在瑞雪兆豐年的祥和氣氛中日漸加深。
陸嘉易看着蘇小南的成績一點點加快,表揚她:“其實,你還小啊,這麽一點點,老師不會按照我們同齡人的成績考核你的。”
“那不是偏心嗎?世界上最難的其實是真正做到公平,我既然考到這裏跟你們一起上學,當然要一視同仁。”蘇小南非常不樂意的給他頂回去。
陸嘉易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得,我又閑着沒事瞎操心了,蘇小南是誰啊,你不會是上帝派下來拯救世界的吧?這麽非人類。”
“你才非人類呢?我怎麽了,就嚴格要求了下自己而已。”
“對對,你就是嚴格要求了下自己。小南啊,你不累嗎?”
“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
“累不累想想小南二百五……”
陸嘉易剛說完,蘇小南沖過去,對着陸嘉易就踢。
陸嘉易經驗豐富,躲過去,在前面跑,“回宿舍,明天考試準及格了!”
“我知道!”
“你什麽都知道,你知道考試及格,我打算幹什麽嗎?”
蘇小南追上他,很誠懇地搖搖頭。
陸嘉易看着她小小的臉一本正經地對他搖頭,學究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也。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趕緊說!”
“我打算送你個禮物,明天拿成績來見我!”
說罷,兩人在宿舍前分手。那時候離睡覺熄燈鈴聲已經不到5分鐘。
蘇小南每次都是匆匆洗漱,摸黑回宿舍睡覺去。可黑甜的夢裏,總是含着一股欣喜,像深夜抽節的玉米,一層層拔高,一陣陣欣喜。
第二天,體育的期末考在室內體育館進行,一班結束恰好是二班,蘇小南看見二班的隊伍晃晃蕩蕩走進體育館,就跳起來向着隊伍內揮手。
“陸嘉易,我考過了!”蘇小南跳着腳對人群裏的陸嘉易笑得開心。
“好,知道了。”陸嘉易背着手,很官腔地遠遠沖蘇小南點頭。
旁邊幾個同學笑着拍他:“行啊,小妹妹都這麽聽你的。”
“不是,是陸嘉易連人家小妹妹都不放過!”
“你們還可以更惡心不?”陸嘉易白他們一眼,看着蘇小南跳回人群,繼續跟旁邊的女同學說話,心裏滿滿的,滿滿的,好像一股清泉汪汪流淌進來。
下午課間休息,陸嘉易在教室外喊了聲蘇小南,蘇小南趕緊跑出來,看他兩手空空奇道:“不是有禮物嗎?”
陸嘉易神秘地笑笑,低頭問她:“逃課吧?帶你去拿禮物。”
蘇小南仰頭看他笑得一臉神秘,雖然所有人都忙着期末複習,不過卻是個好機會,大家都不會注意這個時候還有人逃課了,于是沖着陸嘉易使勁兒點點頭。
還是在校禮堂後面的桃樹林裏,還是那棵大樹下,此刻樹上、院子裏都鋪滿白雪,只有兩個人一對大一對小的腳印延伸進來。
蘇小南皺皺眉:“不會被人發現吧?這也太明顯了。”
“不會被發現,沒見這麽長時間都沒個人腳印留下嗎?”
“你當到此一游呢,不能留下證據。”蘇小南從旁邊找根樹枝拖過來,一點點把腳印掃沒。
“蘇小南。”陸嘉易看着她把罪證隐藏好,遠遠抱着胳膊問:“你說你是天生就這樣啊,還是遺傳基因在作怪,你這麽小點兒的人,累不累?”
蘇小南一邊拖着樹枝,心頭咯噔一聲,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她可能真的是遺傳的好,她可能真的是……
“發什麽愣呢,趕緊啊,你還清掃證據上瘾了。”陸嘉易拍拍她的腦袋,把她手裏的樹枝扔遠,拉着她往樹下跑。
一路爬樹、爬牆、跳牆、坐公交車,蘇小南都安靜的跟着,陸嘉易倒有些不适應。看她頭靠在車欄杆上,跟着車身一點一點的,額間的短發也細碎地一抖一抖,他伸手輕輕拍她的額頭:“怎麽了,突然這麽安靜?”
蘇小南擡起頭,仰着小小的臉,白瑩瑩的臉上,眼睛裏是滿滿的哀愁,嘴角卻咧得大大的:“想你的禮物呢。是好吃的還是好玩的?”
陸嘉易哄小孩子似的揉揉她額頂的發:“都不是。”
蘇小南也不見傷心,只擡頭答了句:“剛想起來,你都沒錢了,哪來的買禮物的錢,一定是免費的。”
陸嘉易立刻笑起來:你才想起來啊。
跟着陸嘉易下車轉到一大片胡同,這片胡同裏很多四合院,可四合院也有漂亮的,青磚小巷子有時候看不到頭,有時候能看到正好一堆煤堆在門口。
轉到一個木門邊,陸嘉易推開門,遠遠聽見院子裏铿锵的鼓點和異國的旋律。
“舞蹈?”
“對,弗朗明哥,姑姑的朋友從西班牙來,就小圈子裏的演出,最正點最傳統的弗朗明哥。”
陸嘉易興奮地說着,拉着蘇小南走進去。
陸嘉易拉着她去找姑姑,可是轉了好幾個房間都沒有找到。陸嘉易的情緒迅速低落下去。
拉着蘇小南的手,因為找人找得急切,也松開了,蘇小南樂得清閑,自己跑到正在練習舞步的房間裏,三個跳舞的女人正專心跳舞,并沒有多看闖進房間的她一眼。
陸嘉易進來的時候,見蘇小南靠在牆角看得津津有味。
“好看嗎?”
“嗯,好看。”蘇小南點點頭。
其實,正式的演出還沒有開始。
傍晚,陰霾的天空毫無預兆地下起雪來,陸嘉易拉着小南跟所有人都湧到院子裏,他們在院子裏搭了個圓形的舞臺,演出就在這裏開始。
這是一個怎樣的夜晚?
蘇小南在很多年後依然記得,這個夜晚就這麽毫無征兆地讓她的心髒都要跳出來,成為她永遠銘記的時刻之一。
當音樂響起,那一刻的院落、舞臺、舞者、觀衆,仿佛都成了寬銀幕裏活動的影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張一弛中舒展開來:快節奏的弗朗明哥、翻轉豔紅的長裙,飛揚的眉梢眼角和飄揚的雪花,靜止的院落、白月光裏安靜看着的陸嘉易。一切的美在對比中産生,明明靜寂卻充滿仿佛要滿溢出來的張力,如此驚心動魄,又如此悲涼,讓人突然覺得歲月悠長,不如這一曲弗朗明哥,只是一場情愛卻具體到了體膚和心,世俗着也美好着。
“陸嘉易,很好,很好!”蘇小南在歌曲的餘韻中突然扯扯陸嘉易的手。
陸嘉易笑着點點頭。
“你說我現在開始學這個舞蹈,會不會太老了?”蘇小南在他們走出院落時問。
“不老,小南,沒必要問這種話,什麽時候開始都剛剛好。其實弗朗明哥的術語“duende”,西班牙詩人Garcia Loca說,duende只能發現于‘放逐的最深處,靈魂裏最後一個鮮血四濺的房間’。 那些舞者把一種深沉的情緒用舞步傳達出來,多麽美。”
“嗯,多麽美。”蘇小南喃喃地說着,仰頭對陸嘉易說道:“我會從現在開始學,等到我到了這個年紀,也能演出這麽深沉的舞步對吧?”
“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