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場上播報成績和名次，觀衆們歡呼起來。楊揚轉頭看了張琳一眼，然後濕淋淋的跟大家一起爬出來上了岸。
張琳上岸後接受采訪，然後換衣服，領獎，再度采訪，總之還是那套老程序。終于一切都結束了，他跟教練﹑隊醫等幾個人一起退場的時候，見到楊揚戳在游泳館門口，好像在等人的樣子。
“琳哥！”楊揚打了個招呼。
張琳還以為楊揚是來跟他要簽名的，這實在不怪他自我感覺太好，而是他作為中國男泳的領軍人物，找他簽名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一些游泳界的後輩。但楊揚的下一句話馬上讓他哭笑不得。
只見楊揚抓了抓頭發，說道：“那個，琳哥，你是不是見過樸信中？”
“見過，去年我跟他都參加了奧運會。”
“哦，對了，我那時候在電視上看見你們來着。”
“……”都看見了怎麽還問？張琳有點無語。其實後來相處多了張琳也就明白了，這孩子犯蠢的時候多着呢。
“琳哥，那你跟他說過話嗎？”
“也就打過招呼，我英語不好的，想多說也說不來。”
“哦，對了，他是外國人不懂中文，沒想起來。”
“……”
“琳哥，你覺得他這人怎麽樣？”
“這個，還好吧，挺乖的。”張琳想我也只見過他幾次，這怎麽評價啊？只好說說自己對樸信中的第一印象。
“哦，那個……”楊揚又抓了抓頭發，他也想不出來自己接下來要說點兒啥。
他們身邊一直是人來人往的，這時有幾個人來跟張琳要簽名﹑求合影。楊揚心想也不好一直耽誤人家的時間，只好說再見，走了。
Advertisement
其實這次楊揚能拿到1500米的第五名，已是意外之喜。賽前教練曾跟他說，能進入決賽就是勝利。這次我是第五名呢，教練和爸爸媽媽一定會誇我的，楊揚很開心地想。果然他這次回去之後受到表揚，教練還放了他兩天假，于是楊揚在家睡了個天昏地暗，連頭發都拱得支楞起來了。
國內全運會後不久，在澳門舉辦的東亞運動會開幕。
當然了，以楊揚現在的成績，是沒有資格參加這種級別的賽事的，但那幾天他一有時間就在宿舍裏摟着電腦看比賽，凡是自由泳的項目他一場都沒有落下，就是為了再見到記憶裏那個倔強的身影。好在在一開始的400米預賽中，他就看到了樸信中。今年他的頭發留長了一些，個子也長了，雖然還是不到一米八，但看上去明顯比去年成熟了。
400米是樸信中的第一主項，他的表現非常優異，以預賽第一的成績進入決賽。楊揚也看到了張琳，他是預賽第二名。
這天傍晚是400米自由泳決賽的直播，楊揚掐着手指算時間。平時下午的訓練完成之後，他都是和隊友們一起到餐廳吃飯，然後才回宿舍休息。而今天下午的訓練一結束，楊揚就一溜煙跑回宿舍，連隊友喊他去吃飯都沒有聽見。其實餐廳的牆上就挂着電視，他們又都是游泳運動員，當然會看這場直播的。但楊揚嫌那裏人多嘈雜，他更希望能在一個安靜的環境裏好好看這場比賽。
決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楊揚在宿舍裏打開電腦，摩拳擦掌，簡直比他自己參賽還要緊張。樸信中被排在第四泳道，張琳在第五泳道，介紹選手的時候，楊揚看到樸信中笑着向看臺上的觀衆揮手，這時他突然覺得樸信中很秀氣很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嘴唇是心形的，牙齒又白又整齊，非常漂亮。想想自己的那一口鯊魚牙，楊揚簡直要羨慕死。
這時嘟的一聲，出發信號響了，八名參賽選手躍入水中。樸信中的起跳反應很快，只有0.6秒多，一開始他的領先優勢還不明顯，張琳一直跟他齊頭并進。但200米過後，樸信中開始加速，張琳與他的距離漸漸拉大，這場比賽已經沒有懸念。最終樸信中第一個觸壁取得冠軍，成績是3分48秒71，第四泳道的水面上亮起了韓國的太極旗。接着，張琳所在的第五泳道亮起五星紅旗。
耶！楊揚歡呼起來。但他随即想到，我是中國人啊，琳哥輸給了韓國人，我高興什麽？
頒獎的時候，楊揚見五星紅旗被太極旗壓在下面，确實有點兒郁悶。但他也确實為樸信中感到開心，尤其是看到他面對鏡頭笑得那麽燦爛，那笑容既溫和大氣，又帶了些許小小少年的稚氣和青澀，很能觸動人心。
頒獎結束，鏡頭切換了，楊揚這才想到肚子餓。他趕緊關了電腦去吃飯，在走廊裏碰到同住的兩個室友剛吃過飯從餐廳回來。其中一個說：“楊揚，你不去吃飯自己跑回來幹什麽？現在餐廳已經沒有能吃的菜了。”
“剩下的只有動植物的屍體。”另一個室友笑着說。
楊揚沒怎麽說話，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快步走了，因為肚子真餓啊，都咕咕叫起來了。他跑到餐廳一看，果然情況很慘，幾個窗口的菜基本上都只剩下湯了，當然，2號窗口除外，楊揚只好苦着臉向2號張望。
但2號的菜向來讓人聞風喪膽，那都不叫菜，被大家稱作是動植物的屍體。制造這些屍體的就是2號窗口的掌勺廚師閻師傅，一個胖乎乎有點兒禿頂的四十歲大叔，脾氣很好，整天笑眯眯的。有人開玩笑問他廚師證多少錢買的，他也不生氣，只笑着說：“唉，早知道現在，當初該買個醫師證來着。”
“哎？楊揚，才吃飯啊？快過來，想吃啥我給你多盛點。”這時閻師傅就在窗口後面站着，見到楊揚朝這裏看，馬上掂起大勺熱情招呼。
楊揚只好拿着餐盤遞過去，閻師傅果然好人，都是挑着肉多的盛。楊揚眼看着他的大勺懸在了那盆芹菜炒臘肉上面，趕緊擺手說道：“閻叔，別盛那個。”
“不愛吃芹菜？”
“嗯。”他何止不愛吃芹菜，簡直想到芹菜就反胃。
“給，不夠吃再來啊。”閻師傅給盛了滿滿一盤飯菜遞過來。
“嗯，謝謝閻叔。”
這時餐廳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楊揚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大口吃飯。可能因為今天太餓了，楊揚覺得閻師傅的手藝似乎也并沒那麽差，除了魚片腥了一點﹑豆角炒得太爛了點，其它的菜也都還行。
楊揚的鄰桌有兩個人在說話，可能因為也是剛看了400米自由泳的比賽不吐不快吧。楊揚就一邊吃一邊聽他們說。
“咱們的游泳就是不行啊，你看琳哥，在國內也是無敵了，可到了外面還是沒戲。”其中一個戴藍帽子的人說。
“這回那個韓國小子哪兒冒出來的？還挺厲害。”
“再厲害也就在亞洲橫一橫，出去參加國際大賽照樣不行。那些歐美澳選手一見你是亞洲來的，根本就看不起你。”
“也對，這都多少了年，亞洲的自由泳別說拿奧運獎牌，有生之年就沒見過個能進決賽的。”
他說得确實沒錯，就亞洲範圍來說，最近的一次奧運會自由泳項目金牌，是1932年洛杉矶奧運會上，由一位日本選手獲得的，到這時已經73年了。
但這話楊揚很不愛聽，他突然來了一句：“現在不行，不代表以後也不行。”
那兩個人見有人插話，都轉過頭來看他。藍帽子一眼就認出了楊揚，他和另外一個人都是練蛙泳的，跟楊揚不在一起訓練，再加上楊揚又剛來沒多久，所以彼此之間并不熟悉。藍帽子能認出楊揚完全是因為他的西芹汁，在游泳隊大家都知道有個練自由泳的小子，他的家人每天都會送超級難喝的西芹汁來。而楊揚并不認識藍帽子，一來因為他沒有西芹汁，二來因為楊揚比較單純，他腦子裏只有訓練﹑吃飯﹑睡覺，這之外的事情他都根本不關心。
這時藍帽子見楊揚不認可他們的話，也有點急躁，當即說道：“那你倒是說說，亞洲的自由泳在國際上有哪個行的？”
楊揚認真想了想亞洲自由泳發展史，近幾十年還真沒有一個行的，蛙泳選手倒是有一個很厲害，就是日本的北島康介。
“反正以後會追上他們的。”楊揚想了半天沒話說，最後只好來了這樣一句。
“你該不是在說你自己吧？”藍帽子哂笑一聲，“楊揚啊，你現在年紀還小，可能覺得自己挺了不起的，我那時候也這樣，等過幾年長大了就好了。你啊，別說以後奧運會上拿獎牌，你只要能進決賽我就服你。”
“回見。”藍帽子說完和同伴起身走了，留下楊揚一個人揣着一顆郁悶的心。
東亞運動會游泳項目的最後一項是1500米自由泳，張琳和樸信中又一次狹路相逢。這次兩人的争奪十分激烈，賽程中你追我趕，始終分不出先後。看臺上的觀衆也不斷給選手們吶喊加油，賽場氣氛非常熱烈。一直到觸壁的最後時刻，張琳才以0.05秒的微弱優勢險勝對手，他的成績是15:00:27，樸信中是15:00:32，兩人同時打破了原有的亞洲紀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