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楊揚當然也看了這場比賽，他當時眼都直了，別人喊的時候他也喊，心裏除了崇拜還是崇拜。

比賽和采訪結束，樸信中要退場的時候，楊揚終于等到機會，湊到了他身邊。樸信中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一下這個穿着中國隊隊服的高個子男孩，臉上帶着微笑，但心裏在說，我不認識這個人啊，他找我做什麽？

“那個，樸先生，我，我，喜歡你很久了……”

楊揚激動得語無倫次，他說到一半看見樸信中疑惑的神情，這才想起來他不懂中文。但楊揚的英文很差，樸信中英文也不好，他又用英語磕磕巴巴說了半天，不但樸信中聽不懂，就連他身邊的英文翻譯也不大懂。楊揚簡直欲哭無淚。

這時好在一個賽會的志願者有事路過這裏，他會說簡單的中文，願意給他們當翻譯。于是楊揚用中文說一句話，這位志願者翻譯成英文說給樸信中的翻譯，再由他翻成韓語講給樸信中。然後樸信中回答一句，還要再經過這兩個人的翻譯楊揚才能聽得懂。後來楊揚回憶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交流，覺得真是痛苦又甜蜜。

最終楊揚終于要到了樸信中的簽名，還跟他一起拍了合影。照片中的楊揚稚氣未脫，臉上帶着明顯的笑意。他旁邊站着樸信中，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神情有點兒嚴肅。那時兩人第一次見面，還遠遠不是後來親密無間的感覺。

這個時候楊揚15歲，身高已經達到一米九；樸信中17歲，身高不到一米八。

在之後幾天的賽程中，200米自由泳，樸信中又獲得銅牌，成績是1分46秒73，打破了亞洲紀錄，張琳獲得這個項目的第六名。800米自由泳，樸信中和張琳都沒有參加，楊揚倒是參加了，但依然沒能進入決賽。

在經過八天的比賽之後，這次世錦賽的賽程就結束了，運動員們各自回國。

在這八天中，楊揚和樸信中僅有賽程第一天的那次交流，張琳倒是和樸信中有過好幾次談話，雖然都很簡短，無非是你好最近怎麽樣之類的，但也夠楊揚眼熱了。他羨慕在他第一次見到樸信中的時候，張琳已經跟他打了好幾年交道，更羨慕他們這種場上是對手、場下是朋友的關系。

楊揚這時候的教練姓周，他從墨爾本回國之後，開始在周教練的指導下看這次世錦賽的回放，對各國選手反複研究，比對他們的優缺點。

在讨論到樸信中的時候，教練說道：“有沒有注意到他起跳反應的時間？”

“注意到了，他的反應是最快的。”楊揚說得沒錯，在這次世錦賽，樸信中不管參加哪個項目的比賽，也不管是預賽還是決賽，每次起跳反應的時間都在0.6秒多，這是現今世界最高水準，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能夠做到。楊揚再想想自己的起跳反應時間，一般是0.8秒多，有時候還達到0.9秒以上，簡直羞愧。

當然樸信中也有不足，在動辄達到一米九以上的游泳運動員中，身高就是他最大的劣勢。現在他17歲，身高只有一米七八，要想戰勝那些身材高大的選手，他就必須游得更快，付出更大的努力。但是他做到了。

“以後我要贏他。”楊揚說道，一張稚氣的面孔繃得緊緊的。

“誰？張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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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樸信中，我要在他的主項贏他！”

“……”教練都沒話說了，心想孩子你現在想這個有點早吧？他是世界冠軍，你第一輪預賽就被淘汰，這差距也太大了吧。雖然以後贏他也不是沒可能，但至少近幾年內不可能。想是這麽想，但周教練心裏知道這孩子有點愣，對付這樣的愣小子還是順毛摸比較好。

“好，有志氣！你在身高上很占優勢，只要好好練，以後贏他問題不大。”周教練說。

“嗯。”楊揚很鄭重地點頭。

其實在周教練看來，以楊揚現在的水平，走出國門才應該是他的第一目标。畢竟我國在游泳這一大項上一直處于比較落後的水平，有個很有名的英國游泳教練曾說，中國游泳落後世界先進水平四十年。現在在自由泳這個項目上，就國內範圍來說，15歲的楊揚已經成為僅次于張琳的第二人，在國內舞臺上，除了戰勝張琳，他幾乎已經沒有了上升的空間。所以現階段楊揚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要努力登上國際舞臺，那裏才有更廣闊的空間提升自己。至于确立要戰勝樸信中的這個目标，目前看來還有點不夠實際。

但楊揚并不這麽想。通過這次在墨爾本的短暫會面，楊揚已經看出，樸信中表面看來是一個溫和而禮貌的人，他對每個人都很友善，但其實他內心是非常好強的，真正能夠走到他心裏的只有強者，只有具備了強大的實力，才有成為他的對手和朋友的資格。所以楊揚想要贏他，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讓他看到自己，認可自己。這也是為什麽在12年倫敦奧運會400米決賽中，當楊揚終于戰勝了樸信中，哭過之後，面對媒體采訪時他說：“我終于讓他看到了我的努力。”

當然，現在的楊揚還沒有這樣的資格，但他是一個為了自己的目标能夠付出一切努力的人。随着他年齡的增加，現在的訓練更加殘酷，可是他完全堅持了下來，隊友們都說他訓練的時候簡直拼命。其實楊揚也有累得要死想要放棄的時候，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想起樸信中，想起自己的那個目标，每次又都會咬牙堅持下來。

這一年春末的時候，杭州的氣溫已經很高了，城市中綠樹成蔭，空氣裏柳絮缱绻。

周末楊揚回到家裏，照例由爸爸做上一桌豐盛的飯菜，魚蝦龜蟹無所不有，說是平時訓練太艱苦了，要給寶貝兒子好好補補。誰知這一補，給兒子補出了人生中劃時代的意義。

這天晚上楊揚睡到半夜，覺得熱得難受，迷糊了一會兒就醒了。因為這幾天本來氣溫就高，再加上他又吃了很多燥性的東西，醒來以後感到很口渴，就起來到廚房喝了一杯水，然後回來倒在床‖上接着睡。

因為平時訓練都很累，他一般睡得很快，這次也是，一會兒就又睡着了。可他睡得并不安穩，可能是由于有些燥熱吧，他做了個夢，夢到了清涼的泳池。自己站在泳池邊上，看到水面下有人在潛泳，穿着一條小小的紫色碎花泳褲。那個身影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樸信中啊，他看過無數次他比賽的回放，對這個身影無比熟悉。

“park！park！”楊揚在泳池這邊喊他。

只見樸信中在對面泳道的盡頭處轉身，回頭朝着楊揚游過來，雙臂激起的水花晶瑩耀目。很快他就游到楊揚腳下，在一片碧藍色的水波中擡頭笑了起來。那笑容明亮又溫潤，就像一股清泉注入到楊揚的心裏，右頰上一顆小小的美人痣更是讓人浮想聯翩。楊揚伏下‖身去正要說話，突然樸信中揮手撩起一蓬水來，笑着灑在他身上。這時楊揚正覺得滿身燥熱，便被這水激得打了個激靈，然後就醒了過來。

真累，這是楊揚醒來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跟游了一萬米似的。他轉頭看看窗口，天快亮了，平時這個時候就要起床訓練了，但現在是周末嘛，于是他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突然，他覺得有些異常，內‖褲裏有種陌生的粘膩又濕滑的感覺。怎麽回事？他把內‖褲脫下來，只見裏面有一團濕乎乎的東西。其實這時他已經有點兒明白過來了，畢竟他都十五歲了，在隊裏難免會聽到隊友們說過一些這方面的內容，再加上他父母都是大學教師，在家庭教育上也算開明，曾經由楊揚的爸爸出面，跟他談過與之有關的話題。

但這時楊揚還是覺得有點害羞，雖然在他這一代的男孩子中，十五歲才有初次遺‖精已經算晚的了。現在怎麽辦呢？楊揚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決定先洗個澡，然後把那條內‖褲偷偷帶出去扔掉。于是他蹑手蹑腳走到浴室，洗完澡後回來換好衣服，然後找了個袋子把那條內‖褲裝進去。

就在他拿着袋子正要出門的時候，媽媽也起來了。

“揚揚，起這麽早？幹嘛去這是？”不怪明姐這麽問，平時周末的時候他可是會一直睡到中午的。

“我，那個，我去晨跑……”楊揚不顧明姐疑惑的目光，說着就出門去了。

等他“晨跑”回來的時候，發現爸爸媽媽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古裏古怪的感覺。

“爸，媽，怎麽了這是？”

“兒子，不錯啊，你是大人了。”明姐笑得滿含深意。

“我本來就是大人了啊，都十五歲了。”

傻小子竟然沒聽出來，這下輪到明姐和楊爸面面相觑沒話說了。但片刻後楊揚就反應過來，馬上臉紅了，有些扭捏地說：“媽，你怎麽知道的……”

“我剛才給你收拾床的時候發現被子上也有。”

“怎麽這樣……”

“來，兒子，跟爸媽說說，那時候想到誰了？”

“媽，這麽八卦好嗎？！”

真是的，竟然連這種話都問，還像不像長輩的樣子？楊揚心中暗自吐槽。那時候他倒是沒覺得那個夢有什麽不妥，完全就是人生的第一次羞澀了。

日子還像以前那樣過着，訓練依舊枯燥而殘酷。

很快春去夏來，楊揚的成績提高很快，在七月份舉辦的全國游泳錦标賽上，楊揚竟然戰勝張琳，一舉拿到400米和1500米兩項冠軍，成績分別是3分50秒19和15分14秒99。

一直以來，張琳是中國自由泳第一人，這次楊揚能夠戰勝他拿到全國冠軍，大家都很高興，楊揚的父母還特地舉辦了一場謝師宴。但就楊揚來講，雖然開心是自然的，可是還遠遠不夠，因為他的目标不是張琳，而是樸信中。想想他在這次墨爾本世錦賽上的成績，3分44秒30，比自己快了近6秒，兩人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想到這裏，楊揚反倒又有些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