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其實賽後的新聞發布會只是一個形式，記者們的提問或者尖銳苛刻，或者就是陳詞濫調，楊揚向來也是不喜歡應付這種場面的。他退出會場之後，先找隊醫把手上的傷處理好，疼得還沒有緩過勁兒來，他的教練找來了，就是去年剛換的那位張指導。他先看了看楊揚的手，嘀咕了幾句“這孩子怎麽這樣不小心”之類的，然後他話鋒一轉，說道：“楊揚啊楊揚，你比賽的時候不好好游瞎看什麽呢？啊？那邊到底有什麽？好好一塊金牌弄丢了不算，還把手也傷到了，後面的比賽受影響怎麽辦？”張指導越說越來氣，拿手指頭點着楊揚的腦門罵道：“游泳這麽多年你的職業素養呢？被狗吃了嗎？還有腦子沒有！”

楊揚被罵得一聲不吭，耷拉着腦袋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的。其實平時這位張指導總是笑呵呵的，他和楊揚之間處理問題的方式主要是疏導，很少像今天這樣罵他。然而這次的比賽中，張指導覺得楊揚輸得蹊跷，便仔細看了回放，尤其是最後十幾米沖刺的時候，然後他就發現了楊揚竟然犯這種低級錯誤，實在是氣不過了，這才忍不住發火。他也真是不明白，好好的到底為什麽最關鍵的時刻要向那邊看？

“那你到底在看什麽？下次比賽還看不看了？”張指導說。

“我就是看看park，”楊揚也真是誠實，“下次肯定不了。”

“樸信中？他有什麽好看的？”

“他真的很好看啊，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兩條縫，牙齒又白又漂亮，一看他笑我就開心……”

“什麽？”張指導被他說懵了，“比賽的時候你在想這個？”

“當然不是了，”楊揚趕緊否認，“比賽的時候他一直是跟我并列的，我還想着這次該不會200米我們并列金牌吧？誰知道到最後他突然落後了，萩野趕了上來，我擔心他，這才都沒過腦子就轉頭看了一下。”

“你擔心他？”

“是啊。”

“為什麽？”

“我……那個……”

“好了好了，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也過去了，放松一點，好好準備以後的比賽。”

“哦。”

楊揚答應一聲，便提前乘車回去了。要是在以前，如果有人問他你為什麽擔心樸信中，他會毫不猶豫的說因為我喜歡他啊。而現在面對這個問題，他卻說不出這樣的答案了，因為一旦真的愛上，他便開始心虛了，不敢對別人亂說話。而這位張指導又是從去年才開始帶楊揚的，只知道他們兩個是宿敵，卻不知道兩人這十年來的糾葛。

這天晚上休息的時候，楊揚躺在床‖上睡不着，一來是手真的很疼，隊醫說骨頭都錯位了。二來是他心裏沮喪，金牌沒有拿到還弄傷了手，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之後的比賽。還有就是他在想樸信中，今天他的表白樸信中雖然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明确拒絕，不是嗎？他相信如果自己展開攻勢追求他，早晚有一天會成功的，因為park心裏也很在乎我啊，楊揚想，要不他今天怎麽會關心我的手呢？還說讓我早點回來休息，而且比賽後還摸了我頭呢，楊揚越想越覺得樸信中對自己有意思。或者他也是喜歡我的，只是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楊揚想，他還以為別人也像他一樣那麽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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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楊揚思考愛情的時候，這一邊樸信中也還沒有睡，他心裏比楊揚更加沮喪。今天200米的比賽，其實他和楊揚真正的實力都沒有發揮出來，結果楊揚惜敗于萩野，自己只拿到一枚銅牌。值得一提的是，在大型的游泳賽事中，一般都是把男子400米自由泳這個項目安排在第一天的第一場，而這次亞運會卻是200米首當其沖，其原因就是大賽組委會認為樸信中在這個項目奪冠的可能性最大，因此安排在第一場想要來個開門紅。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樸信中卻輸了，他不但輸給了楊揚，還輸給了萩野公介，于是沉重的負罪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天晚上，200米自由泳的比賽結束之後，看臺上的觀衆走了大半，他們都是韓國民衆，是來看樸信中拿金牌的，結果他卻只得到一枚銅牌。樸信中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們的失望，這讓他在巨大的壓力中，又增添了一份惶恐。然而樸信中卻一直是笑着的，微笑是他的招牌表情，他已經輸了比賽，如果再輸了東道主的風度，那他就真的一輸到底了。

這時樸信中又想到了後面的幾場比賽，他在輸了200米之後，身上的壓力更大了。因為在他和楊揚的較量中，距離越長的項目，楊揚的贏面就越大。400米是樸信中的主項，倫敦奧運會時，他在這個項目的實力與楊揚不相仲伯，然而因為一場意外，他失去了公平競争的機會，而現在兩年的時光流逝，他25歲了，體力的巅峰期已經過去，而且由于這兩年條件的限制，他的訓練很不系統，再加上這次大賽他的整體狀态非常差，戰勝楊揚的可能性很渺茫。1500米就更不用說了，楊揚在這個項目上稱霸世界，要贏他是不可能的。

這就是擺在樸信中面前的現實，然而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游泳館，如果一枚金牌都拿不到，那他将怎樣去面對國人？09年的經歷仍然歷歷在目，現在還讓他心有餘悸，可是那又能怎麽辦呢？樸信中靜靜的躺在床‖上，外面散漫的燈光透過窗簾灑進來，使房間裏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模糊的。在這一片昏暗模糊的光線裏，他一直睜着眼睛看天花板，很久都沒有動。

重重壓力之下，直到最後樸信中才想到了楊揚，原來他竟然是喜歡我的，可是這個孩子他真的了解自己的心嗎？其實這個念頭只在他心裏閃了一下，然後便過去了，因為這時關于楊揚的事，樸信中根本沒有精力多想，在總共六天的賽程中，他報名參加了七項比賽，預賽、半決賽、決賽，他每天至少要比兩場。是的，前面的兩屆亞運會他也是這樣過來的，但那時候他狀态好，又年輕，還沒覺得怎麽樣。而這屆亞運會，他狀态這麽差，就特別容易疲憊，這讓他除了比賽之外，根本沒有餘力再去處理任何事情。

第二天，9月22日，有一場男子4×200米自由泳的比賽。本來這個項目楊揚是報了名的，但是前一天他的手意外受傷，于是隊裏就讓他放棄了這一項，他的空缺由林永慶補上。林永慶代替楊揚出戰，與其他三名隊友一起拿到了這個項目的銀牌。樸信中當然也是參加了這一項的，他帶領韓國隊獲得銅牌。

這天晚上，林永慶比賽完回到亞運村，拿着兩個簽名本來找楊揚，他說：“揚哥，你看，樸先生給我和甲魚都簽了名。”

楊揚拿起本子翻了翻，看到了樸信中的簽名，他簽的是自己的英文名字。“這有啥好得瑟的，”楊揚撇撇嘴說，“他的簽名我早就有了，他給我簽的還是韓文名字呢。”那是哪一年來着？楊揚想了想，對了，07年，那一年他們第一次見面，楊揚小心翼翼的向自己的偶像要了簽名和合照。到現在七年了啊，時間過得可真快，楊揚不禁又感慨起來。

“揚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林永慶說，“我是說樸先生人真好，溫和又大氣，怪不得你喜歡他，我看大家都挺喜歡他的，好多國家的運動員和工作人員都找他要簽名要合影呢。”

“呵呵呵，是嗎？”楊揚笑了起來，他很有些得意，心想my park就是棒。

其實樸信中雖然才25歲，但由于他出道早，便成了這次亞運會的游泳選手中資歷最老的人之一，而且除了楊揚之外，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的成就，更何況他本人謙和有禮，非常令人敬重，再加上這次比賽的場館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這就讓很多後輩選手覺得在這次比賽中能要到他的簽名和合照是非常有意義的一件事，因此都是一有機會就去找他。而樸信中則來者不拒，都是認真簽名，并擺出他的招牌笑容跟人合影。

到了9月23日，400米自由泳的比賽将在這一天進行，中日韓三國的媒體和民衆又不約而同把目光集中在這個項目上。

前天200米的比賽結束後，由于樸信中只拿到銅牌，韓國便有一些媒體出來指責他，另有一些媒體則持觀望态度，他們在等着今天400米比賽的結果，這樣一來，樸信中身上的壓力就被層層加碼，越來越大了。而楊揚雖然也是意外失金，但中國人對這個結果卻并不十分看重，他最大的麻煩仍然是手上的傷，好在經過昨天一天的休息，現在已經不那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