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樸信中還是沉默,他垂着眼睛,睫毛的陰影被燈光投射在臉上,讓他顯得有些不真實。過了好一會兒,樸信中才開口,他輕聲說道:“不,我喜歡女人。”

“喜歡女人?”楊揚在腦子裏想了想樸信中跟某個女人在一起的場景,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他把樸信中的手握得緊緊的,激動地說:“哥,你竟然不喜歡我嗎?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說你不喜歡我嗎?”

“yang,你總是太自信。”樸信中不動聲色,他把自己的手從楊揚手中抽出來,說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哥,你別這樣,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我能感覺得到。”楊揚急急地說。

“或許你感覺錯了。”樸信中說,“回去吧,我也要睡了,很困。”

楊揚怔怔的發呆,一動也不動,他眼睛裏酸漲得難受,感覺自己快哭了。樸信中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慢慢擡起手來,手指在他左邊額角的位置輕輕撫過。“yang boy,晚安。”樸信中說,然後他翻了個身,背對着楊揚閉上了眼睛。是我太自私,你恨我吧,他想。

楊揚還是伏在床頭,他的眼淚迅速聚集,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樸信中就在他面前躺着,看他的背影,比幾天前消瘦了很多。事實的确如此,密集又高強度的比賽讓他疲憊不堪,在六天之內瘦了七公斤,而且每次比賽結束後,他都要向觀衆鞠躬說對不起。然而更加讓人不安的是,這次亞運會後他将面對什麽?指責是肯定的,然後依舊沒有贊助商沒有訓練場地,他的處境将更加困難。所以楊揚怎麽會恨他呢?心疼都來不及。

樸信中真的睡了,其實他原本只是想作出這樣一個姿态,然而他太累太疲憊,便不小心睡着了。在此之前他摸了楊揚的額角,那是兩年前在倫敦,楊揚抱着他睡着之後他悄悄吻過的地方,這個吻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任何人知道,一直到現在,他仍然清晰的記得那個位置。

這時楊揚還是趴在床頭抹眼淚,他聽着樸信中沉穩均勻的呼吸聲,也不知道是委屈還是心疼,反正心裏難過,眼淚就一直往下掉。然而他也舍不得走,日程安排得很緊,明天他就要啓程去香港參加一個交流活動。楊揚從07年開始認識樸信中,到現在七年多了,但是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卻屈指可數,至于楊揚幻想中的燭光晚餐和一起旅行什麽的,更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又過了一會兒,淩晨一點多了,外面很安靜。楊揚揉了揉哭紅的眼睛,覺得真是疼死了,他總不能一直賴在這裏,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非常累。于是楊揚探身看了看樸信中,見他睡得很安穩,柔順的劉海散落在額頭上,長長的睫毛垂着,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是要索吻的樣子。

楊揚忍了又忍,這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去親他。Park,明年的世錦賽,你一定要來啊,我在喀山等着你!他想。楊揚保持那個姿勢看了很久,然後才站起身來。哎呦!嘶—— 腿麻!楊揚咬着牙堅持不出聲,他把床頭的壁燈關了,拖着兩條腿一瘸一拐走到門口,打開門出去,然後又輕輕把門關好。

哎呦哎呦哎呦哎呦…… 楊揚在心裏慘叫,他一出門就再也堅持不住了,只好扶着牆坐在門口,兩條腿上猶如被千萬只螞蟻噬咬,難受得要死。楊揚坐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他心裏想着樸信中,忍不住又流下淚來。慢慢的,腿上的麻木感消退了,可楊揚還是舍不得走,孤零零的坐在那兒抹眼淚。

這時,楊揚突然聽到叮的一聲,電梯在走廊盡頭處打開了,那裏傳來興奮的說笑聲,雖然夜深了他們刻意壓着嗓子,可是在外人聽來仍是一片嘈雜。楊揚拿袖子抹了把眼淚,擡頭向那邊看去,只見一群人足有十來個,都穿着背心短褲,轉過牆角向這邊走來。這些都是樸信中的隊友,半夜去打了籃球回來了。

“哎,那裏有人!”“咦,誰在那裏?”“楊揚啊!”“是啊,這不是楊揚嗎!”……

韓國隊的選手們看到了楊揚,他們一邊往這裏走一邊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但說的都是韓語,楊揚聽不懂,只聽到他們好像提了自己的名字。

“噓噓噓——”楊揚站了起來,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park已經睡了。”他用英語低聲說道,同時心裏很不滿,想着大半夜的吵什麽吵,我那麽傷心都不敢哭出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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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先生,您好!”“您好。”“晚上好。”有幾個人壓低聲音來跟楊揚握手,楊揚跟他們一一握了手,這就要走了,這時其中一個隊員用一口韓國味英語問道:“楊先生,您怎麽了?”他看出楊揚是剛哭過的,覺得蠻詭異,心想大半夜的坐在我們小中哥門口哭是怎麽回事?

“沒事沒事,我回去睡了。”楊揚吸了吸鼻子,說着就要走。

“楊先生,你們那個寧澤濤真是棒,游泳游得快,原來打球也打得好。”剛才那個隊員又說,他是參加了4×100米自由泳接力的,對寧澤濤的印象非常深刻。

“是啊,他打球一直挺好的。”楊揚心不在焉應了一句,然後說道:“我回去了,再見。”

“哦,再見。”

中國隊的公寓樓離這裏不遠,楊揚很快就走了回去,見自己的隊友們也是成群結隊的剛從籃球場回來。這幫年輕人啊,就是精力旺盛,楊揚想,好像他自己已經有多老了似的,而且他不知道的是,在兩個多小時前,樸信中面對自己的隊友們也曾這樣想過。

“哎,揚哥!幹嘛去了?怎麽沒去打球啊?”林永慶說。

“大慶,怎麽就你管得多?趕緊回去睡覺去。”徐嘉餘在一旁說道,他想楊揚八成是又去樸信中那裏了。

楊揚沒有說話,他耷拉着腦袋回到自己房間,關了門睡覺。

第二天,楊揚要啓程去香港了。上午,他帶着行李,跟身邊的幾個人一起乘專車趕赴仁川機場。剛走出亞運村的大門,楊揚突然讓司機停車,他打開車門下來,從路邊撿了一張海報。這張海報應該是某個粉絲丢下的吧,背景是碧海藍天,一只白色的帆船泊在海上,樸信中白衣白褲坐在船舷,兩只海鷗從他身後飛過,海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笑得溫暖又明亮。楊揚展着這張海報看了很久,然後才拿着它回到車裏。海報的頂部破了一個口子,蔚藍的天空被撕開,樸信中的肩膀上也被踩了一個黑腳印。

“淩宇,帶透明膠帶了沒?”楊揚問。

“沒有啊揚哥,出門坐飛機帶什麽膠帶。”張淩宇說。

“那把濕巾給我拿一片來。”

“哦。”

楊揚接過張淩宇遞來的濕巾,将樸信中肩膀上的污跡輕輕擦掉,然後他又換了一片幹淨的濕巾,将畫面上的每個部分都仔細擦拭了一遍。之後,楊揚又看了一會兒,這才将海報卷起來,放在手邊。

很快,仁川機場到了,起飛的時候楊揚回頭從舷窗裏看這個城市。他喜歡的人還在這裏,但無論他有多麽不舍,也還是要走的。這次在仁川相見,楊揚沒有提起自己涉藥的事,一方面他覺得樸信中自己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不應該再拿這些壞消息來幹擾他;另一方面就是楊揚不敢說,興奮劑是每一個運動員的底線,他害怕樸信中會露出懷疑的目光。

飛機越飛越高,仁川市漸漸看不到了,楊揚收回目光,他把手邊樸信中的海報又打開看了看,在心裏悄悄說道:park,再見。

仁川亞運會後,樸信中回到首爾,他獲得的一銀五銅得到了330萬韓元的獎金,折合人民幣18909元。嗯,夠買好幾條比賽用的泳褲。

十月初,樸信中接受了韓國SBS電視臺的專訪。那一天陽光明媚,在初秋的樹下,他和記者坐在鋪了落葉的臺階上,對着攝像機徐徐講述自己的故事。

作為前兩屆亞運會的三冠王,這次仁川亞運會樸信中沒有拿到一塊金牌,再加上訓練沒有保障和年齡因素等,國內便湧起傳聞,說他恐怕要退役了。在采訪中樸信中否定了這個說法,他說雖然條件艱苦,但他還是會堅持,即便要退役,他也希望能夠在掌聲中離開,想要一個華麗的謝幕。

在記者問到他跟楊揚的關系時,樸信中一反常态,說他們兩個并不熟,只是認識。而在仁川亞運會之前的各種采訪和節目中,樸信中一直說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并且還總是一提到楊揚就贊不絕口。

這次的采訪很成功,節目中的樸信中謙和溫潤,不亢不卑,讓人很有好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楊揚這樣的泳壇大腕高調“示愛”的緣故,這次他并沒有遭到09年時的苛責,雖然也有很多人對他的成績表示不滿,但總體來說媒體和國民都對他相對寬容了一些。

但樸信中自己是非常痛苦的,亞運會結束後的一段時間裏,他總是整夜失眠。沮喪,愧疚,對自己極度失望,這樣的情緒讓他坐卧不安,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想過要放棄。但是不行,他不甘心,他倔強地想要再次登上奧運會的賽場!兩年前的倫敦奧運會是他永久的遺憾,他一直渴望能夠再次參加奧運會,把自己真正的實力發揮出來,結局不管是輸是贏,他總算是了了自己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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