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在一起訓練的日子雖然歡樂，但是由于樸信中的處境，偶爾氣氛也很沉郁。昆明海埂基地緊鄰滇池，有時候一天的訓練結束，楊揚會帶着樸信中來到滇池岸邊，在某個僻靜的地段，兩人伏在護欄上，看五百裏滇池煙波浩渺，金紅色的餘晖灑在水面上，眨眼間又被搖蕩的波紋打碎。每當這個時候樸信中都會很凝重，他覺得自己就像那一輪殘陽，拼命的想要在落山之前釋放最後的光和熱。而楊揚總是會握着他的手，有一次他忍不住問道：“哥，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這次的奧運會，我終于還是沒有機會參加，那該怎麽辦？”

“不會的，你不是正在申請外卡嗎？一定可以的！”

“希望如此吧。”樸信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凝視着遠方的水面，有不知名的水鳥從他眼前飛過。

其實雖然樸信中正在向國際泳聯申請外卡，但是每屆奧運會申請外卡的運動員都有很多，競争非常激烈，現在誰也不能保證最後的結果。而關于這件事，樸信中并不想在楊揚面前說太多，一方面是他心裏也在下意識的逃避，因為一旦是最壞的結果，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受，便只好不去想；另一方面就是所謂的尊嚴吧，現在的楊揚在國際上被稱為中國太陽，他如日中天，光芒萬丈，他不想在他面前顯得那麽可憐，以至于別人憑成績就可以參加的比賽，他卻要歷經千辛萬苦，也還看不清前面的路。

“揚揚，”樸信中突然說道，“裏約之後，不管是什麽樣的結果，我都要退役了。”

“好。”楊揚非常理解樸信中，他從倫敦奧運會後就失去贊助，後來又遭遇禁藥事件，苦苦掙紮到現在，他已經太累了。“park，我會跟你一起退役。”楊揚說。

“不，你還這樣年輕，而且你的天賦很難得，訓練的條件又好，你要一直游下去，直到不想再游的時候。”

“可是如果沒了你，我自己游還有什麽意思？”

是啊，樸信中是楊揚從踏上職業道路之初就崇拜的偶像，是信仰一般的存在，如果沒了他，楊揚将只身一人去與那些歐美澳選手拼搏，那是多麽的孤單啊，他不想這樣。而樸信中是知道他的想法的，他何嘗不想跟他繼續游下去，可是他真的太累了，不但巨額的訓練費用讓他難以負擔，而且為了能夠繼續游下去，他曾遭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而現在，他的一身傲骨再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尊嚴一次次被碾壓，他終于要放棄了。

楊揚一直默默的看着他，這時見他一臉黯然，便又心疼起來。他朝四下看了看，見沒什麽人，便伸手将樸信中抱住，低頭在他耳邊說道：“哥，你別難過，我都聽你的。”

樸信中輕輕點頭，兩人在一起抱了很久。

兩個月的特訓期很快就過去了，這時已經是5月份，樸信中要走了，而在他離開的第二天，楊揚也将趕赴北京，稍作停留後，他将再赴澳大利亞，進行奧運會之前最後的沖刺訓練。就在樸信中離開之前的一天，最後一堂訓練課結束後，兩人遲遲沒有上岸，後來泳池裏就只剩了他們兩個。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楊揚和樸信中濕淋淋的抱在一起，各自心裏都是留戀和不舍。

“哥，真舍不得你走，我們要能永遠這樣就好了。”楊揚說。

樸信中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他只好摟着楊揚，輕輕拍他的後背，像是在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哥，你回去之後會到哪裏訓練？還去布裏斯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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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能再去澳大利亞了，打算之後去美國，大衛馬什教練會在奧運會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指導我。”

“嗯，這樣也好。”楊揚點點頭。

他當然知道樸信中為什麽不能再去澳洲，他原來的教練麥克博爾所屬的俱樂部也是領獎臺計劃的成員，就像丹尼斯不能再帶自己一樣，麥克博爾教練也不能再帶樸信中了。麥克博爾很喜歡樸信中，他曾經指導他長達五年，總是親切地叫他parky，在困難的時候他會給他信心和勇氣，而這次樸信中出了這樣的事，他們不得不說再見了。

兩個人就這樣在泳池裏抱了好一會兒，這才到食堂去吃晚飯。楊揚一直很沉默，後來他跟着樸信中來到他的房間，伸手把門關上，然後将他一把抱住，低頭便吻了下來。他已經忍了兩個月，每天都看得見但吃不着的滋味太難受，而今天，他壓抑已久的情感和欲‖望終于爆發了。樸信中激動地回吻着楊揚，他也在渴望，那肌膚相貼的火熱擁抱一直是讓他深深沉迷的存在。

………(省略N字)………他凝視樸信中汗濕的臉，見他雙唇微張，恰是一個好看的心形，便又忍不住吻他，說道：“哥，愛不愛我？”

“我……”樸信中與他對視，見他眼中如有星光，滿是亮閃閃的期待。“愛你。”他說。

“寶貝，我也愛你，很愛，非常愛！”楊揚說得異常認真，他這不像在表白，反而像是在立誓，一個屬于他們倆的永恒不變的誓言。

樸信中摟住楊揚的脖子，将他拉下來親吻，楊揚也像瘋了一樣吻他，………(省略N字，完整版見xin lang wei bo，ID：秋紫漪有西瓜)………後來兩人抱在一起沉沉入睡，但沒多久天就亮了，楊揚再次親吻自己深愛的人，然後悄悄回到自己房裏。

第二天，樸信中渾身酸痛，他還從未這樣縱‖欲過，以至于以他的體魄都幾乎起不了床。今天天氣晴朗，明媚的晨光灑遍整個海埂基地，樸信中拖着行李箱從公寓樓出來，他要走了。他身後跟着一群送行的人，楊揚當然也在其中，基地還派了車送他們一行去機場。楊揚也想送他到機場去，但是一會兒就要開始訓練了，他只好作罷。

樸信中在上車前跟大家一一握手，然後他環視四周，最後目光定格在氣勢恢宏的游泳訓練館，那一塊塊巨大的玻璃幕牆反射着日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就是在這裏，這兩個月，他度過了近幾年來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現在他無比留戀這個地方，還有這裏的人。楊揚一直在看着他，這時突然心疼得不得了，他顧不上衆人的目光，上前便将他抱住，哽咽着說道：“park，你要好好的，我們裏約見！”

“嗯，再見。”

樸信中說的是再見而不是裏約見，因為他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到裏約，而如果這次他沒有機會，那麽今天便是最後的訣別。

在飛機上的時候樸信中睡着了，他的夢裏，依稀還是滇池那浩渺無垠的水面。

12

樸信中離開之後，楊揚赴澳洲加強訓練，這時還有兩個多月裏約奧運會就要開幕了，大家都非常緊張。好在楊揚的訓練一切正常，他的狀态保持得非常好。楊揚和樸信中的聯系還和以前一樣，每周他們都會視頻通話，楊揚由此得知樸信中的訓練也很順利，這讓他安心了不少。

但是就在他即将結束兩個月的特訓回國前夕，突然一條新聞席卷了各大體育網站和媒體，這些新聞的标題都是大而刺目的黑體字，冷冰冰地寫着：樸信中申請外卡失敗，無緣裏約奧運會。楊揚在看到這些新聞的時候眼前一陣陣眩暈，他難以想象樸信中現在會是怎樣的心境，這麽久的努力，這樣不懈的堅持，在這一刻全都化作飛灰。

此時的楊揚滿心悲憤，他不是恨泳聯，而是恨韓國體育協會，那條所謂的被禁賽的選手在禁賽期滿之後三年內不得代表國家參賽的規定，早在2011年就被國際奧委會勒令廢除，而它卻直到現在還在生效，它踐踏了一個偉大的運動員的一腔熱血，将他的夢想撕得粉碎。而國際泳聯的外卡，每次奧運會之前的競争都非常激烈，別的運動員背後都有國家的支持，樸信中卻孑然一身什麽都沒有，所以他的失敗雖然在情感上讓人難以接受，但也确實合乎常理。

在看到這個消息後楊揚就一直坐在電腦前面，他發呆很久才從震蕩中回神，眼淚也止不住湧了出來。怎麽辦？他默默的問自己，可是現在一切已成定局，還能怎麽辦？其實即便是在此之前，楊揚也幫不上忙，否則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結果。過了很久之後，楊揚才擦掉眼淚，他調整好情緒，抓起手機給樸信中打電話，樸信中卻沒有接聽，只是給他發來一條短信：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哥，我們通一次視頻吧，讓我看看你。

——不用了，我真的很好。奧運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要好好準備。

楊揚看着手機上翻譯過來的短信，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眨了眨眼睛，眼淚又成串滴落下來。後來他再打電話的時候，樸信中已經關機了，這之後一直到裏約奧運會的游泳比賽結束，樸信中的手機大部分時間都是關機狀态，他與楊揚唯一的聯系就是又發了幾次短信，而且每次都是簡短的一兩句話，不外是讓他好好比賽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