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家人

夏時初很想反問一句,我應該記得你嗎,但出于禮貌,還是客氣地回,“不好意思,我沒什麽印象。”

“我們見過。去年國慶,在麗江,玉龍雪山。”男人刻意壓低了聲音,“咱倆一起救了一個人。”

夏時初驚訝,“是你,你怎麽也在這兒?”

“你好,我叫沈書周,是夢蝶的堂兄。”

“我知道,夢蝶從前常提起你。”夏時初笑道,“我叫夏時初,跟夢蝶是好朋友。”

“我知道。夢蝶也常提起你。”

鄰座同學見他們聊起來,碰碰她,“朋友?”

“不是,是沈夢蝶的哥哥。”夏時初補充,“不過,去年我們在麗江碰到過,一起救了一個老太太。”

“救老太太?怎麽回事?”大家好奇。

夏時初便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當時她正被企業帶去爬玉龍雪山,剛到山頂,前面不遠處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突然倒地不醒。

她讀書時考過急救證,見狀立即上前查看,發現老太太已出現心髒驟停。她急忙脫下羽絨服,跪地開始實施心肺複蘇,圍觀的游客中有人也開始打電話,或去游客中心找醫生。

高質量的心肺複蘇本就是一個很考驗體力的工作,短短幾分鐘,持續的按壓和反複低頭吹氣已讓夏時初汗流浃背,加上高原空氣稀薄,她漸漸有些缺氧,胸口和頭都悶悶的,正在她力量漸弱時,一道男聲從身後傳來,“你休息下,讓我來。”

夏時初回頭,手上動作沒敢停,“你會嗎?”

“我學過。”

夏時初一聽,終于放下心來,朝邊上挪開,男人無縫接上,繼續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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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人救活了嗎?”對面男生問。

“救活了,救護隊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恢複心跳和自主呼吸。”夏時初道。

心髒驟停的黃金搶救時間是6分鐘以內,從生到死只需要瞬間,從死到生也可以只有數分鐘,早期就地高質量的心肺複蘇是最關鍵的措施,是他們的接力把老太太從死神手上拽了回來。

“哇,你們好棒,居然還有這種經歷。”隔壁女生感嘆。

兩人相視而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事的确很棒!

有女生眼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打趣道,“你們倆也挺有緣的,千裏之外相遇救人,現在又共同赴宴。”

其餘人一聽也紛紛附和,“猿糞呀!”

接下來,話題便有意無意地引到他們身上。沒辦法,一群金融民工天天紮項目上,嗅到點八卦的氣味就興奮不已。

夏時初懶得理他們,借口去廁所離開。剛到宴會廳門口就和沈夢蝶撞個正着。

“去哪兒?”

“廁所。”

沈夢蝶将她拉到門邊,“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夏時初一頭霧水。

沈夢蝶下巴朝他們桌的方向擡擡,“我哥?沈書周,如何?還行吧?”

夏時初眨眨眼,懂了!感情那個她早就認識的“神秘人”是沈書周。

“我哥前段時間來我家翻到咱倆合照開心壞了,原來他心心念念那個善良又美麗的姑娘就是你。”沈夢蝶言語誇張,“你可是他尋尋覓覓找了很久的人。”

“姐姐,別告訴我,你想撮合我跟你哥。”夏時初蹙眉。

“有什麽不行?”沈夢蝶搭上她的肩,“人你也看到了,長相家世工作樣樣好,人品和性格更沒得說。我伯父伯娘都是大學教授,人超級好,你要是嫁過來,絕對不會吃虧,而且咱倆還能親上加親,成為姑嫂。”

夏時初扶額,這才哪兒的哪兒,怎麽就嫁過去,還姑嫂一家親呢?

“我不想談戀愛。”她重申。

“又沒讓你馬上答應,只是先接觸了解一下。”沈夢蝶勸道,“我哥能力就不說了,以前就跟你們提過,牛人一個。感情方面呢,超級純,長這麽大,別說女朋友,連女同學都沒幾個。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女孩子有意思。說實話,要不是你,我還擔心他吃虧呢,你還嫌棄,哼!”

“沒嫌棄。”夏時初無奈,“我只是沒這個心思,而且又是你哥,萬一有點不愉快,多尴尬。”

“這點你放心,我早就跟他約法三章,我只是給他介紹個朋友,不是相親,後面怎麽發展看緣分。”

“他雖然是我哥,可論關系,咱倆比他親,我多管閑事更多是操心你,他我才懶得管。”

話到這份,夏時初也不好再拒絕,抱着就認識個朋友的心态答應下來,“行了,知道你為我好,那就先了解下吧。”

“這就對了嘛。”

兩人手挽手正說話,視線一偏,就這麽看見了半米開外的盛懷揚,廳堂耀眼的水晶燈映出他輪廓深邃的眉眼,眸光深靜,辨不清是什麽情緒。

沈夢蝶握住夏時初的手不由一緊。

什麽情況?這男人不是應該在美國嗎?怎麽會出現在自家兒子的周歲宴上?還和她家老羅有說有笑?

她飛速瞥了眼夏時初,意外發現對方竟然十分平靜,更是詫異。

須臾間,老羅已帶着盛懷揚笑眯眯地走過來。

“老婆,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盛懷揚,是我在美國工作時的朋友,我倆住同一幢公寓,上下樓。懷揚,這是我老婆,沈夢蝶。”

沈夢蝶睨了一眼面色沉靜的盛懷揚,再仰頭看自己老公,“美國的朋友?怎麽沒聽你提過?”

老羅不曾料老婆會這麽生硬,頓了下才說,“怎麽沒提過,不就是那個在華爾街上班的朋友。”

沈夢蝶幹幹地哦了聲,“沒什麽印象,你說你,怎麽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就請人家來呢?”

老羅神色一僵,面上有些挂不住。

盡管事前未告知,可臨時來人加個座也不是什麽費力的事,自家老婆的反應十分奇怪,不僅失禮地問東問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他竟覺得話裏藏着敵意。

有外人在場,他也不好跟她争執,只扯着笑解釋,“下午開會碰到懷揚才知道他回來了,剛好其他相熟的朋友也在,就特地邀請他來聚一聚。”

“是嗎?”沈夢蝶盯着盛懷揚,“回來都沒跟你們說?”

眼瞅老羅眉頭緊鎖,有隐忍的愠怒,夏時初趕緊推了沈夢蝶一下,“你不是說同學等你,走吧。”

沈夢蝶嗔了她一眼,“幹嘛?怕你家書周等急了?”

她家書周?

夏時初怎會不知她的小心思,不過是想替自己在盛懷揚面前争口氣,怄一怄,只是……

餘光掃到平靜無波的盛懷揚,她拽住沈夢蝶的胳膊,“走吧。”

沒必要,他們之間早無瓜葛,做這些只讓對方笑話而已。

被拉走的沈夢蝶邊走邊氣呼呼地問,“你拉我幹嘛?還沒說完呢!”

“沒什麽好說的。”

“怎麽沒有?”沈夢一眼橫過來,“你就不想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幹嘛嗎?”

“不想知道。”夏時初頓了下,“而且,我知道他回來幹嘛。”

“啊?”沈夢蝶猛地停下,“你知道。”

夏時初将她往衛生間方向拽,“他回來工作,就在GC,合夥人,還是我的頂頭上司。”

“啥?”沈夢蝶猛地攥緊她的手臂,“GC?上司?”

不等她回,沈夢蝶已喊道,“他有病吧?”

“噓!小聲點。”

“噓個屁!”沈夢蝶是火爆性子,突見盛懷揚已讓她一肚子火,這會兒聽到他居然跑到夏時初眼皮子下工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什麽意思?成心給你找不痛快是不是?”她火大地問,“怎麽,覺得當初沒把你紮透,還來補一刀?”

“不行,我得找他問問去,他能不能……”

“行了,姐姐!”夏時初死死拽住她,“幾百年前的事兒,我早忘了,人家也早就忘光了。”

夏時初一面拖着她往前,一面簡要敘述了重逢後的事,并刻意避開了盛懷揚壓給她的“五千萬指标”,倒是不給盛懷揚掩飾什麽,而是她怕說出來,以沈夢蝶的性子,會拎把椅子找他算賬。

“我們現在都當對方是陌生人,上下級關系。”夏時初總結。

“北城投行那麽多,他偏偏來GC,就是膈應人。”

夏時初嘆氣:“可能GC開的條件好吧,再說,人家憑什麽為了我的感受,選擇避開,另擇良木呢?”

沈夢蝶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這倒是,他什麽時候為你考慮過?”

夏時初微垂下頭,嘴角露出一點點苦澀的笑意。

**

走廊另一頭,老羅替自家老婆解釋了幾句,親自領着盛懷揚進了宴會廳,帶到老友那一桌。

沒等他一一介紹,席上一個年輕男子便霍地站起來,“師兄?”

老羅看看兩人,“對哦,姜呈也是P大的。”

盛懷揚:“對,我們同系。”

說話間,被叫做姜呈的男人已激動地奔了上來,一把勾住盛懷揚的肩膀,“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剛回來不久。”盛懷揚拍怕他的背,“不錯,更結實了。”

姜呈笑着松手,原本坐他旁邊的男人貼心地把位置讓給了盛懷揚。

姜呈道謝,勾着盛懷揚坐下,“師兄,你喝點什麽?酒、水,還是飲料?”

盛懷揚擺手,表示自己來,卻被他擋住,“沒事兒,讓我來。”

姜呈倒好水,又問:“師兄,你是回來度假嗎?還是有事?”

“工作。”

“工作?你打算回國發展了嗎?在哪家公司,怎麽這麽突然,之前都沒聽你提?”

“GC。”

“GC?”姜呈瞪大眼,“那不是……”

那不是夏時初的公司麽?他快速瞥了眼不遠處空掉的位置,默默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盛懷揚沉靜地呷了一口水,“你呢?最近怎麽樣?”

“還行……”

**

夏時初和盛夢蝶在廁所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回到宴會廳,到門口時,沈夢蝶被老羅喊走了。

夏時初遠遠瞧着兩人,嘀嘀咕咕的,面色都不太好看,想來是因為剛才沈夢蝶為自己“出氣”的事,不由有些愧疚,正尋思是不是找個借口先走,一擡眼發現沈書周在找她。

“夏小姐,這是你電話吧?”

“謝謝。”夏時初伸手接過響個不停的電話,發現是個合作的客戶。

對方來電是咨詢她一個項目上的問題,她耐心十足地做了解答和說明,足足講了十幾分鐘,挂電話時才發現沈書周竟還站在原地等她。

見她講完,沈書周朝她笑笑,“它一直在響,你同學說怕有急事,讓我拿出來給你。”

其實,不用解釋,她也猜得到他不會自作主張拿手機找她,必然是“熱心”的同學們的推波助瀾。

“沒關系,的确是有事。”她淺笑。

沈書周看了她一瞬,輕推了下眼鏡,“好像快開席了。”

宴會廳傳出喜慶的音樂,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夏時初考慮片刻,應:“進去吧。”

兩人一起回來,席上的同學神色各異,有瞧着他們擠眉弄眼,“八卦”寫在臉上的,也有面露凝重,視線時不時朝盛懷揚那桌瞟的,當然也不乏端着笑看“熱鬧”的。

夏時初輕撇嘴角,坐回原位。

“還以為你走了。”鄰座的女同學說。

“飯都沒吃,走哪兒去?”她伸手,想續水,指尖未碰到瓶子,沈書周已搶先一步拿了起來,替她續了半杯水。

“謝謝。”

“不客氣。”

熱菜一道道上來,宴席過半,沈夢蝶夫婦抱着兒子開始挨桌敬酒。

第一波是老羅朋友,正是盛懷揚那桌。

許是丈夫交待過,又或許是意識到晚上畢竟是自家主場,沈夢蝶明顯收斂了怒氣,笑盈盈地陪着老羅挨個道謝,客氣有禮,不失女主人的風範。

一路敬到他們這桌,一個男生盯着她杯子問,“你這喝得什麽?看着不像酒呀。”

沈夢蝶:“不能喝酒,還管着兒子口糧。”

“你不喝沒事,你老公喝,來來,給老羅倒滿。”

“他也不行,已經喝很多,再喝得醉了,晚上還帶孩子呢。”

男生不依,“什麽意思,在別桌都能喝,到了我們這兒就不行?怎麽?我們跟你感情淺一點不成?”

夏時初是知道老羅酒量的,看他面色潮紅,眼神迷離,離醉不遠,再灌幾杯估計得倒。于是,出言相勸,“至于嗎?不就一杯酒,什麽淺不淺?下次等沈夢蝶能喝了,陪你喝個夠。”

誰知這一開口,竟把戰火引到自己身上。

“沈夢蝶不能喝,你喝。”另一個男生道,“你和譚丫丫都是孩子幹媽,親爹親媽不能喝,幹媽喝也一樣。”

“她現在不能喝酒。”沈夢蝶阻止。

“什麽不能喝?”男生抓起酒瓶繞到夏時初身邊,“她的酒量,我們還不知道?”

“今非昔比。”夏時初用手擋住他倒酒的動作,“過敏,上次喝了點酒直接進急救室,差點沒挂。”

“真的假的?”男生不信。

“千真萬确。”

男生握着酒瓶,視線在沈書周身上兜了一圈,故意道,“不喝也行,你找個人代?反正你們家得出個代表。”

夏時初正想據理力争,就聽沈書周插話,“要不,我來吧。”

老羅晃悠着擺手,“這怎麽……”

行字還未吐出,就被沈夢蝶一把摁住。

“也行,你和時初都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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