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為什麽

照小何所言,他們是在樓下碰見盛懷揚的。

“盛總還有點別的事,讓我們幫忙送上來。”小何誇贊道,“盛總真的超好,不僅給你們送吃的,還請所有投行部的人喝咖啡,小孫已經去訂了,估計等你們吃完面就會送到。”

小何滔滔不絕地講着盛懷揚如何大方,夏時初盯着袋子上的logo有些跑神。

昨晚剛對她一頓連打帶諷,今天就大老遠跑去買她最愛的面,這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嗎?

還是說……

面湯的香味一點點溢出來,她彎起嘴角,無聲笑了。

他們奮戰中天的事不被外人知,公司其他人見他們廢寝忘食,通宵達旦地加班幹活,只當是被那五千萬的業績逼急了,紛紛表示同情。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連續奮戰3天兩夜後,方案已見雛形。

夏時初将已經熬了兩個通宵的下屬統統趕回家睡覺。

“老大,你呢,不回去嗎?”喬霏霏打着哈欠問。

夏時初頭也未擡,“你們先走,我把價補這個部分再看看。”

喬霏霏擡手看表,已經九點多,等她看完,不用說肯定到半夜。

“我留下陪你。”她主動說。

“不用,你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睡醒過來把專利權屬的內容再仔細看看,我這兒很快就好。”

不等喬霏霏再勸,夏時初已朝她擺手,“快去,別在這兒浪費我時間。”

“那好吧,你也早點回去,咱們應該來得及。”

Advertisement

夏時初颔首,算是回應。

喬霏霏盯着她的頭頂,嘆口氣,轉身離開,并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房間裏瞬時一片寂靜,白色的日光燈下,夏時初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手邊堆滿了各類資料。

她仔細地研讀着文檔裏的信息,不時翻閱材料,或快速敲擊鍵盤,“人工消減雨價格存在下調風險,但與同行業可比公司相比較,其毛利率水平仍可持續……”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全神貫注地忙着,等到把初稿發到群裏時,窗外已見淺薄的曦光。

她竟然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此刻,身體才被深深的倦意和無力籠罩。

她站起身,瞬時天旋地轉,兩眼一黑。

她忙扶着桌子防止跌倒,緩了好半天,那陣暈眩才慢慢過去。

她趕緊灌了兩口水,慢慢龜移到沙發邊,和衣躺下,閉眼前,還不忘設了個鬧鐘。

頭一挨着沙發,困意便排山倒海地襲來,将她迅速拖拽進沉睡中。

沒睡多久,鬧鐘響了。短暫的休息後,身體恢複了一些元氣。

關掉鬧鐘,掙紮着爬起來,靠在沙發上又醒了一會兒神,才慢騰騰地拿出洗漱包去洗手間。

簡單梳洗過後,她抓着手機去樓下覓食。

冬日的清晨,天還灰蒙蒙的,寒風裹挾着冷意一陣陣朝脖子裏鑽。

夏時初手抄進口袋,裹緊了大衣,快步穿過大樓往地鐵口走。

雖然時間尚早,地鐵附近的早餐攤都已經支起來,給這寒冷的冬晨添了一些煙火的熱氣。

賣煎餅的老板娘一見她就笑着說,“哎呀,好久沒看到你,你這是又通宵了?”

夏時初嗯了聲,“來個煎餅果子。”

“還是加蛋加香腸嗎?”老板娘問。

“嗯,加辣加香菜不要蔥。”

“記得的。”老娘娘麻利地舀出來面糊倒在燒燙的鐵板上,一手抓來一個雞蛋在鍋邊敲了敲,再單手一分,雞蛋就掉在了餅中間。

這個點,街上人跡罕至,老板娘便跟她拉家常,“好像有一年多沒來了吧,我還以為你不幹了。”

夏時初:“不幹哪有錢買煎餅?”

老板娘把香腸翻了個面,“老公呀,你這麽漂亮又能幹,早點找個老公,讓他養你。”

“我老公還在念高中。”她打趣道。

老板娘在這個地鐵口賣煎餅已經五六年,天天跟金融街上的這群小年輕們打交道,思想和語言都前衛得很。

“現在就流行姐弟戀,找個小弟弟多少,又年輕又帥還聽話。”老板娘笑着拿起刷子蘸了辣醬刷在餅上,又把香腸放進去,鏟子左右一揮,大圓餅便被疊成了小方形。

“我也這麽覺得。”夏時初笑着應和,順手接過她遞來的煎餅果子,掃碼付了錢。

她大大咬了一口香脆的煎餅,朝老板娘揮揮手,“走了。”

老板娘笑笑,對着她身後問,“要煎餅果子嗎?”

夏時初回頭,一身黑色西裝的盛懷揚躍入眼簾。

這還是那晚撂下狠話後,他們第一次見面。

已進深冬,太陽懶懶地躲在厚厚的雲被下,透出稀薄的晨光。

薄光下,他們視線短暫相接,他的眼睛黑漆漆的,靜而沉,黝黑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眉眼,卻遮不住他高挺的鼻梁和線條分明的下颌線。

她機械地嚼着煎餅,竟有些挪不開眼,直到舌尖蹿起一股痛意。

555,香腸加得不夠多,咬到舌頭了。

他怎麽也來這兒買煎餅?還是這個點,難不成也通宵?還有……她瞧着他身上單薄的西裝,不覺皺起眉,這個天,穿這麽點不冷嗎?

暗自思忖時,盛懷揚已走到她身側,“來一個。”

“好嘞。”老板娘顯然也是個顏控,早已兩眼發光,聲音也格外洪亮,“香腸和雞蛋要嗎?”

“不用。”

“香菜、辣椒和蔥呢?”

“都不用。”

老板娘應了聲好,麻溜地開始攤餅,刷好醬正準備放薄脆,就聽到他說,“這個也不要。”

“加這個才好吃。”老板娘勸道。

“不用。”

老板娘猶豫好半晌才放下,“那要不給你加個肉或者火腿腸。”

“都不用,謝謝。”

在這支攤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吃煎餅不加薄脆的。

她眼神怪異地瞧着盛懷揚,把折好的餅包好遞給他,仍不忘念叨,“你這樣不好吃的。”

夏時初盯着他輪廓分明的側顏,記憶裏某個片段與此刻的場景一點點重合起來——

“你這是吃煎餅果子嗎?哪有人吃煎餅果子不放薄脆的,那才是煎餅果子的靈魂。”

“不對呀,你這什麽都不加也是5塊錢,虧了虧了,下次我要讓老板給我雙份薄脆才行。”

“你嘗嘗看我的,加辣加香菜真的超級超級好吃,你嘗一口嘛,不好吃你咬我。好吃不?好吃吧?嗯?好吃嗎?唔……你親我幹嘛?都是油。”

“不好吃。”

不好吃親她做什麽?她帶着問題回宿舍問譚丫丫和沈夢蝶,結果遭遇了女子雙打。

兩人憤憤地錘她,“吃個煎餅還灑狗糧,你倆還要不要臉了啊?”

她被打得醒過神,抱着枕頭,一臉傻笑地給他發信息:【你還不喜歡吃啥?快告訴我。】

……

兀自神游間,老板娘已經攤好了煎餅,看盛懷揚遞來一張五十元現鈔,愣住了,“現金?你掃碼吧。”

“不好意思,我手機不能支付。”

老板娘震驚地阿一聲,這年頭還有不能付錢的手機?就連城郊來賣錢的大爺大媽都有某付寶。

她搓搓手,“我這都沒帶錢出來,沒法找零。”

“不用找了,先存着,下次我再來買。”

“這怎麽行。”老板娘搖頭,“算了,你先拿去吃,下次……”

嘀,微信收款10元。

清脆的收款語音讓兩人停下話頭,齊刷刷看向把手機裝進口袋的夏時初,聽到她語調平靜地說,“已經付好了。”

說完,又朝老板娘笑笑,“我們認識。”

盛懷揚收起錢,輕輕道了句“謝謝。”

“不客氣,你也請過我吃東西。”

盛懷揚蹙眉,似是在回憶她說的是什麽事。

“咖啡,還有良一面館。”她提醒。

盛懷揚挑了一下眉心,“不是我。”

“什麽?”夏時初不明所以。

“面不是我請的。”他重複。

這下,夏時初糊塗了,什麽叫不是他請的?小何說得清清楚楚,是他讓他們提上來的,難不成有假?

似是猜到她的困惑,盛懷揚沉聲解釋,“Mike讓買的,我順便帶回來。”

Mike?夏時初怔愣片刻,幡然明白。

對了,那天上午,Mike在“喜寶之家”@了他倆:【喜寶爹喜寶媽,我帶喜寶體檢,正好在你們公司附近,中午一起吃飯吧。】

當時,她全副心思都在方案上,哪裏顧得上看群消息,看到時已經是2個多小時後,她回了句,【剛看到,下次吧,這兩天忙。】

Mike則來了電話,問她,“吃飯沒?”

她才回了句“還沒”,就聽見喬霏霏叫她,便匆匆挂了電話。

這麽說來,應該是Mike約他去了良一面館,又曉得她還餓着,便貼心地打包了面,托他帶回公司給自己。

她就說,他剛回國,居然知道良一,還不辭周折跑去給她買,而且好巧不巧,這家還是她超喜歡的一家面館。

果然,世上哪來這麽多巧合,就不能存半點旖旎的幻想。

什麽甜蜜回憶?

不過是一顆包裹着彩色糖衣的藥丸,将過往渲染上蜜色濾鏡,模糊了粗粝的傷痛,只留下泛着淡淡柔光的辨不清真僞的美麗。

夏時初呀夏時初,這麽多年,你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還甜棗,能讓你穿腸破肚的尖棗核還差不多,瞎吞啥,紮不死你!

**

看清事實的她再無半分留戀,轉身大踏步往前走,餘光瞄到盛懷揚緊跟在她一步之外。

她皺眉,不由走得更急更快,寧靜的街道上,只有她高跟鞋踩出的塔塔聲。

奈何盛懷揚腿長步大,她走得呼呼帶風也沒把人甩掉。

暗暗憋悶時,右腳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她失去重心,直直往前栽。

眼看就要跟地面來個親密接觸,手臂猛地一緊,一股更強的力量将她拽了回去,帶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鋪面而來。

夏時初眨了幾下眼,聽見自己胸腔之內的心髒跳動得異常劇烈。

她緩緩擡起頭,“盛懷揚,你到底為什麽回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