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地下/情
隔天, 盛懷揚依舊神清氣爽地起床。
夏時初出差剛回來,用不着上班,感覺到旁邊的響動時, 卷着被子翻了個身,繼續睡。
盛懷揚深知她半睡半醒最煩吵,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拿着毛巾和牙刷去了客衛洗漱,連離開都沒特地來告訴她。
可惜, 一片好心最後被她自己的鬧鐘辜負。
摔,昨晚折騰得暈乎乎的, 睡前忘記關掉工作日鬧鐘。
她在被窩裏掙紮一番,努力想睡回去, 奈何輾轉半天, 硬是沒法再入睡,只得認命地坐起來, 摸過床頭的框架眼鏡。
眼前剎那清晰,房間裏的家具、物件一點點收進眼底。
昨晚,她是被盛懷揚抱進卧室的, 并未仔細留意這屋裏的擺設, 此刻才發現這間主卧的裝修風格跟外面有細微差距。
她記得客廳、餐廳基礎色都是黑白灰主,牆是普通的白牆, 主卧卻貼了壁布, 極淡的米色, 晚上暖黃的燈光下不明顯, 此刻自然光一照,還能看見上面淺淺的樹紋;除此之外,屋裏的床、家具、臺燈都自成一體, 棱角和風格都不如外面的冷厲,讓這房間添了幾分暖意。
這才對嘛,卧室就該溫馨些。
視角移回屏幕,微信裏有幾條未讀信息。
她逐一看下來,有兩條是盛懷揚的:【我去上班了,羅姨做了早餐,在蒸箱。】
第二條隔了半個多小時,算算應該是他已經到公司。【醒了告訴我】
她抿唇笑,【醒了】
他幾乎是秒回:【這麽早?怎麽不再睡一會兒?】
【忘記關鬧鐘,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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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睡?】
【睡不着。算了,起來了,我還得回去洗衣服】
發完,她拿起手機下床,拉開卧室門,意外地跟羅姨撞見個正着。
羅姨:“怎麽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
“沒有、沒有。”夏時初瞧見她戴着塑膠手套,餘光再一瞥,發現客廳陽臺上晾着的正是她帶回來的那些髒衣服。
“羅姨,您幫我把衣服洗了?”
羅姨點頭,“我猜你出差回來,肯定很多衣服要洗,就讓懷揚拿出來了。”
夏時初望着那一杆子的衣服,五味雜陳,有感動又有些難為情,還有點無奈,最後化成一聲:“謝謝。”
“客氣什麽。”羅姨不以為意,“你要不要吃飯?我給你奶奶燒的雞米頭羹,還熱的,你要嘗一嘗嗎?”
“好,我先去洗個臉。”
她折回房間,看見盛懷揚回的信息:【羅姨已經把你衣服洗了】
【我本來想帶回去洗的,哼jip】
屏幕那頭靜默一瞬,跳出來:【生氣了?】
談不上,雖然這裏面不難看出他想留她的小心機,但是……不至于生氣,反倒覺着這種暗戳戳的別扭為他增了兩分可愛。
從前不明心意,瞧不懂他包裹的愛意;如今,心意相通,她倒偏愛看他這份別扭。
她噙着笑,故意回:【沒生氣,反正家裏還有衣服。】
信息發出她去洗漱,出來看屏幕,發現他回了句,【那就別帶回去,家裏衣帽間夠放】
怕真是吃蚌殼長大的,留人都留得那麽含蓄。
**
知道羅姨要去醫院,夏時初提出送她。
“不用,我坐地鐵,很方便。”
“沒事,我也要去看奶奶。”
吃完飯,夏時初同羅姨約好在小區門口等,然後,她繞到自家地庫取車。
她特地從一樓出來,走到樓門口一看,發現果然如她所料,這幢樓正對着湖,是一期的樓王。
盡管早就猜到,印證時,仍然被小小地驚了一下。
當年,盛懷揚進銘基滿打滿算不過兩年,居然有實力全款買下這套房。
取了車,她去門口等羅姨。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才看到羅姨從小區行人門出來,四處張望,應是在找她。
她摁了一下喇叭。
羅姨遲疑片刻,歪頭瞧擋風玻璃,确認是她後,拎着保溫袋快步過來。
“我一直在找懷揚那輛車。”羅姨笑着說。
夏時初恍然,她開的是自己車。
上車後,羅姨把保溫袋放到座位下,拉過安全帶扣上,“懷揚把你的車也提前買了?”
夏時初随意嗯了一下,緩緩踩下油門。
“懷揚這孩子就是思慮周全。”羅姨視線在車內梭尋一圈,又依稀感覺不是很對。
“這車看着不像新的。”她遲疑道。
“哦,對,二手車。”夏時初發現自己扯謊技術越來越溜,“北城車牌很難弄,我們就買了輛帶牌的二手。”
“別說北城,N市車牌都要拍賣。”羅姨感慨着又四下打量一番,“這車看着也挺好的,小小的還适合女孩子。”
“懷揚那車就太大了,停車都不好停。”羅姨略頓,偏頭朝她笑,“不過,他說你喜歡得很。”
“嗯。”她是喜歡這款車,不過盛懷揚怎麽連這都跟羅姨講?
夏時初略微詫異,下一霎就聽羅姨笑着說,“當時,他讓我們去訂這車,要求可多了,又要能跨省提車,電池又得什麽版……七七八八的,把我和老太太搞得暈乎乎,生怕給他訂錯。”
夏時初驚詫,“你們幫他訂的?”
“對呀?你不知道?”羅姨同樣訝異。
“他沒跟我說。”夏時初不動聲色套話,“我就說這車得等好幾月。”
“可不是,等了兩個多月,他又指定要白色,說你就喜歡白色。”
接風宴那天,聽見他買了自己喜歡的車型和顏色只覺太巧,卻不想竟是他有意為之。
可是,他為什麽知道自己喜歡這輛車和顏色呢?
夏時初目視前方,心生疑團。
羅姨還在描述當初訂這車的歷程,講着講着就感嘆起來,“你看現在多好,有房有車,工作也好,離老太太又近,幹嘛非要留在美國?”
夏時初分神聽着,不時應一句。
“老太太嘴上不說,心裏卻惦記着,你們這次能回國,她高興得很。”羅姨嘆口氣,“就是懷揚媽那邊,哎……”
盛懷揚媽媽?
夏時初側頭,想問句,他媽怎麽了?話到嘴邊又機智地換成了一個意味深長地“哼笑”。
果然,羅姨一聽便寬慰她,“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這幾年我也看出來,她這人要強固執,認定了美國好,你們回來她肯定會不高興。”
“不過,懷揚也是個有主意的,她再有意見,也不會太影響你們。”羅姨朝她笑笑,“不說別的,就當初他堅持買這套房子就能看出來,他媽那麽阻攔拿捏,他還是想辦法買了。我們在醫院聽說,這兒房價起碼漲了六七倍,得虧當時借錢也買了。”
盛懷揚媽媽認定美國好?不高興?買房阻攔拿捏?
這些關鍵詞一個個從腦子裏蹦過去,夏時初面色不由發沉,到底什麽情況?
羅姨轉頭,看見夏時初一臉沉色,深覺自己說多了,忙轉開話題,“快春節了,你應該不用再出差了吧?”
夏時初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她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東西,可是腦子裏零零碎碎的,抓不出主線。
還沒理出頭緒,電話響了,是二部的老馬,”“時初啊,聽說你回來了……”
**
等講完電話,車子剛好到醫院,剛才的念頭斷得更脆。
夏時初停好車,陪羅姨上樓。護士正在替奶奶量血壓。
夏時初笑着叫了聲奶奶,放下包安靜地等在床邊,也清晰地察覺到那小護士一直在用餘光打量自己。
小護士很快就量好,收了東西出去,臨走前還忍不住回頭又瞥她兩眼。
夏時初心裏暗笑,等确定人走遠,才玩笑着說,“奶奶,你再住下去,怕是要多不少護士孫媳婦。”
“胡說八道。”奶奶輕輕拍了她一下,“懷揚規矩着呢。”
“再規矩也頂不住他的臉太招人。”夏時初笑着坐下,“你今天感覺如何?”
“挺好的。”奶奶握住她的手,“你剛出差回來,怎麽不在家裏休息?”
“起慣了,而且有點事,還得去趟公司。”
“那你趕緊去,我這裏也沒什麽事。”奶奶松開她的手。
“還早,再陪你說會兒話。”夏時初握回她的手,“我聽羅姨說,春節前你可以出院。”
講到這個,老太太很高興,“醫生說我情況穩定下來,放我回去過年。”
今年過年晚,要到2月中下旬才春節。
“你不回N市吧?”夏時初問。
“正想同你們商量。”奶奶看了她一眼,試着說:“我這身體,折騰來折騰去也不合适,我想今年春節就在北城過,你看行嗎?”
“怎麽不行?”夏時初反問。
奶奶捏了下她的手,“主要是你這邊,剛回國,春節是不是要回去看看你爸媽?”
這麽一說,夏時初恍悟,在奶奶和羅姨眼裏,她同盛懷揚是一體的,所以才要征詢她的意見。
爸媽那邊,倒是沒多大關系。前幾年,她春節都是帶上年假同譚丫丫她們去國外旅游。今年,她爸腿還摔着,估計回去也是家裏蹲,到時候跟父母解釋下即可。
倒是奶奶這邊,她盯着握住自己的幹瘦的手,心裏一陣陣發酸,怕是沒幾個歡聚一堂的機會了……
思及此,酸意猛地蹿上來,直奔眼眶,她連眨了幾下眼,才把濕意憋回去。
“我爸媽那邊沒事。”她擡起眸子,笑盈盈地,“現在北城到我老家,飛機動車都很方便,我們抽個小長假或者周末回去都行。”
“今年,咱們就在北城過年。”她笑着說。
“好好好。”奶奶連聲說好,眼角眉梢都是笑,“那等我出院,就讓你羅姨回去……”
“我不回。”羅姨搶聲,“我回去,誰照顧你,我跟你們一起。”
“你回去。”奶奶轉身瞪她,“你年年都陪着我,今年時初、懷揚都在,也讓你回去過個年。”
“而且,你兒子今年不是想帶女朋友回來嗎?你這個媽不在,像什麽話?”
“羅姨兒子找媳婦兒了?”夏時初問。
“什麽媳婦兒,八字還沒一撇。”話雖如此,羅姨臉上卻是掩不住笑意,“就談了個對象,處了一段時間,說想帶回老家看看。”
“那奶奶說得對,你必須回去。”夏時初加入勸說,“沒事,奶奶這邊我們能照顧。”
羅姨面帶猶豫,老太太已落了話,“行了,就這麽決定,你等到他們放假再走,上班前再回來。”
羅姨考慮片刻,“好吧。”
三人就這麽開始聊起春節的安排,講得起勁時,護士推着醫療車來給奶奶輸液。
這次進來的不是之前那個小護士,而是年紀稍大一些的,挂好針後,笑嘻嘻問:“祝奶奶,這是您孫媳婦吧?”
“對。”奶奶笑着應。
“果然很漂亮。”護士望着夏時初,打趣道,“你這一出現,讓我們護士站的那群小姑娘心碎了一地。”
夏時初笑而不語。
護士又恭維道:“祝奶奶好福氣,孫子孫媳婦都這麽好看,以後給你生個更漂亮的小曾孫。”
奶奶開懷笑:“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護士笑着收拾好東西,帶上門出去。
羅姨在一旁,細心地替奶奶擺好手,接着之前的玩笑道,“這下,應該不會老有人來打聽懷揚有沒有對象。”
奶奶嗔了她一眼,轉眸朝夏時初笑,“現在的小姑娘們可真奇怪,就他那張臉,對誰都冷冰冰的,怎麽還能招人喜歡。”
“奶奶,現在小姑娘就喜歡這種冰山帥哥。”
奶奶搖頭嘆氣,“皮囊而已,再好看都會膩味。還是得情投意合,互敬互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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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初陪着奶奶吃完午飯,休息了會兒才回公司。
坐電梯時,她想到,應該給盛懷揚發個信息,說自己來公司了。摸出手機,剛切到微信,電梯到達一樓,開了門。
擡眸一看,胸口微微一緊,門口站着的不是盛懷揚又是誰?而跟他一起的是公司副總裁。
盛懷揚見到她,眼底也閃過一絲訝色,臉上卻是平靜如常。
夏時初咽了下嗓子,牽起一些笑意:“莫總、盛總。”
副總裁回以微笑,邁步進來,盛懷揚則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點了下下巴。
她悄悄往旁邊挪了兩步,手臂貼着牆壁,目不斜視地盯着不斷變化的藍色數字。
“夏總出差剛回來。”副總裁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夏時初忙不疊應,“哦,對。”
“沒調休?”副總裁又問。
“調了,不過下午有點事。”夏時初餘光掃到她說話時,盛懷揚似乎在看她,莫名就有些緊張。
好在副總裁問過這兩句話後,就沒再說話,她得以松口氣,不過仍覺得這電梯廂顯得有些憋悶。
漫長的幾十秒後,電梯終于到達22樓。
夏時初朝兩人笑笑,說了句我先下,優雅地走出來。
身後的電梯門緩緩關上,剛才還儀态萬千、脊背挺得筆直的女人驀地垮下肩膀,撫着胸口長長舒口氣。
天啦,這地-下-情比她想象的可難多了。
嗡嗡。
掌心裏的手機短促震動,她擡起一看,是盛懷的信息:【辦公室有絲巾嗎?】
絲巾?夏時初挑眉,邊發信息邊往辦公室去:【幹嘛?】
【找條系上,脖子上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