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只會愛你
4人桌的位置瞬間擠了6個人。
譚丫丫認識林筱, 和沈書周卻只見過照片,沒見過本尊,這算初次見面。
“久聞大名, 夢蝶以前常提起你。”譚丫丫瞥了一眼夏時初和盛懷揚這邊,故意又接了句,“這不, 剛才還在說你。”
“說他什麽?”林筱好奇。
夏時初先人一步搶過話頭,“你們怎麽在這兒?”
“在附近吃飯, 看時間還早就過來坐坐。”林筱把伸手拿了一瓶酒遞給沈書周。
他沒接,“我不喝。”
“不喝酒來酒吧幹嘛?”林筱把瓶酒塞進他手裏, 轉眸掃到夏時初面前的果汁,笑着擺手, “你例外。”
“我開車了。”沈書周再解釋。
“有代駕。”林筱不容置喙, 舉起自己的酒瓶,“來吧, 這麽巧碰見,碰一下。”
沈書周嘆口氣,跟着大家舉杯, 飲了一口。
夏時初抿了口果汁, 杯子落回桌面時,她恍然想到——不對呀, 林筱怎麽會和沈書周在一塊兒?
可惜, 沒給她探究的機會, 她的兩個“好閨蜜”竟又把話題繞回了她和盛懷揚身上。
“哥, 你認識他吧?”沈夢蝶指着盛懷揚問。
沈書周點頭,認真地回答:“認識的,我們在西城時一起工作過。”
“對哦, 他們在西城時你也在。”沈夢蝶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說你,都在西城,好歹是自己地盤,你居然讓他把我嫂子給搶走了。”
沈書周縱是再遲鈍也覺察到妹妹的意圖,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出聲解釋,“我和時初只是朋友。”
林筱視線在夏時初和沈書周之間轉了轉,輕輕笑了一聲,“感情你心裏的白月光是夏時初。”
語氣酸溜溜的,夏時初瞬時明白了點什麽,忙給沈夢蝶和譚丫丫打了個眼色。
好在兩人也挺敏銳,譚丫丫更是機靈地把話兜裏回來,“夏時初是沈夢蝶的白月光。”
“你這麽說,盛懷揚要不高興了。”沈夢蝶跟她配合無間,“時初是他的白月光,要不,人家分手五六年還念念不忘地找回來。”
被點名的盛懷揚只是輕輕拉了下嘴角,獨自酌了幾口酒。
因為林筱的關系,關于沈書周和夏時初的玩笑就這麽掀了過去。
四個女人湊在一塊,又是同行,話題一個接一個,熱鬧得很。
沈書周不在他們這個圈子,但林筱極為體貼,時不時cue他兩句,讓他不至于被冷落。
夏時初則恰恰相反,她知曉盛懷揚素來話少,也不過多關注他,只是把手随意搭在他手臂上,偶爾捏或者揉他一下,無聲地陪伴。
聊着聊着,話題就引到了春節安排上來,沈夢蝶說,“我們今年帶爬爬回老羅家過年。”
“我懶得回去,也不想出遠門,打算就在北城附近找個民俗窩幾天。”林筱碰碰沈書周,“你呢,回家嗎?”
“應該回的,不過也得看學生實驗情況。”
譚丫丫用下巴點了下夏時初,“我本來跟她約好去日本過春節,但被她鴿了,現在準備自己去。”
“我要留在北城陪奶奶。”夏時初稍加解釋。
“你奶奶,還是他奶奶?”林筱看着盛懷揚。
“他的。”
林筱不像丫丫他們,知道個中內情,聽到這兒,不由笑了,“你倆這是好事近了?”
她理解為,兩人已經見家長,還在對方家裏過春節,按照習俗,那就是奔着結婚去。
“現在還沒考慮這些。”夏時初說完朝盛懷揚睨去一眼,目光掠到他面前空掉的幾個瓶子時,挑了下眉。
她偏過身子,靠近他,壓低聲音問:“喝這麽多。”
盛懷揚輕描淡寫地,“還好。”
幾次飯局下來,他的酒量夏時初是知道的,這幾瓶啤酒的确是放不倒他,只不過……她略思忖了下,朝他耳邊湊得更近些,“是不是無聊?”
一整晚,她們叽叽喳喳講個不停,話題零碎,他幾乎沒說過話,八成無聊得很。
盛懷揚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握住了她放在沙發上的手,揉了兩下,“沒有,我在聽。”
聲音帶着幾分懶卷,又夾着一絲清冷。
夏時初轉頭,借着牆角打來的昏黃燈光,對上他墨黑的眸子,“醉了?”
盛懷揚搖頭,視線卻像塗了膠水,黏在她臉上,不肯偏離半分。
漆黑的瞳孔裏确實沒有一絲迷離,看不出半分醉意,卻蓄滿了濃重又似曾相識的情緒,那種深沉得讓人喘不上氣來的複雜難辨,像夜裏的大海,深邃得讓人心慌。
“怎麽了?”夏時初捏了捏他的手,“不舒服嗎?”
“沒有。”他垂下密長的眼睫,掩住了眸子裏的情緒。
夏時初還想再進一步探尋,卻突然聽到林筱點到她的名字,“有時候緣分這個東西,你不得不信,你看時初他們,分開五六年,兜兜轉轉還是能在一起,真的應了那句,是你的逃也逃不掉。”
她說着話時,視線若有似無地瞥向旁邊的沈書周,暗示意味十足。
沈書周低頭盯着手裏的酒瓶,沒作聲。
一旁的沈夢蝶接過了話,“我的想法跟你相反。”
“緣分重要,可我更信事在人為。”她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盛懷揚,“他們還能在一起,不過是幸運而已。”
“同意。”譚丫丫狂點頭,“別說五年,就是五個月,都夠彼此再遇到另一個人,戀愛,結婚、生娃。”
“也是。”林筱若有所思地點頭,“要不總有那麽多有緣無份。”
“想要的幸福和愛情還是要靠自己争取。”林筱垂眸笑了一下,心下也明白了沈夢蝶和譚丫丫這番話是故意說給盛懷揚聽的,在替自家姐妹兒抱不平,批判盛懷揚過了五年才回來續前緣。
既然這樣,她也添一把柴呗。
“夏時初,盛懷揚他這麽多年沒回來找你,你都不在意嗎?”
夏時初怎會不明白她們的好意,就算不明白,林筱直白挑開這話時,盛懷揚突然僵硬的身子和收緊的手掌,也讓她清楚,她們的目的達到了。
她吸口氣,目光一一掠過在場在所有人,最後落在盛懷揚臉上。
“不在意了。”她淺淺一笑,望進他眼睛裏,“我不也沒去找他嗎?”
雲淡風輕的一句反問,透着早已釋懷的坦然。
過去那些讓他們分開的誤會,他沒說,她不也沒問?
分手時,他沒挽回,她不也沒告訴他緣由?
這麽多年,他們誰也沒放下誰,他沒回來找她,她不是也放棄了嗎?
形只影單,夜夢悵然的,有她,也有他。
蹉跎掉的歲月,是她的,何嘗又不是他的?
她們講的緣分、幸運,人為她都同意。既如此,不是更應該握緊這份幸運,又何苦去糾結過往?
一時寂靜。
盛懷揚用力握住她的手,千言萬語都載在那深沉的眸色裏。
許是錯覺,夏時初竟在他眼裏看見了盈盈浮動的水光。
靜默半晌後,譚丫丫率先發聲,“受不了啦,咱們走吧,讓他倆在這兒含情脈脈。”
沈夢蝶也霍地站起來,“走走,我也回家找老羅對望去。”
夏時初移開視角,并未難為情,而是搡了一下盛懷揚,“去結賬。”
“我來。”沈書周起身。
“那輪到你。”沈夢蝶摁住他,“讓情場得意的人買,你嘛……”
她故意拖長音,睨了一眼林筱,“等你得意時再買。”
“那估計得我買。”林筱不客氣地接過話,朝沈書周眨眨眼,“我更得意。”
毫不掩飾地調-笑,讓沈書周耳根微微燙起。
其餘三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林大小姐,怕是不久就能得意了。
**
譚丫丫和沈書周都找了代駕。
夏時初沒喝酒,自然做車夫。
坐到駕駛座後,她調好位置,拉過安全帶扣上,正想啓動車,一偏頭發現盛懷揚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停車場光色黯淡,昏黃地路燈從前擋玻璃透進來。他眉眼深邃,瞳如墨色,五官輪廓很深,平日神色總帶着一份矜斂的沉穩,此刻眼眸裏卻是翻湧欲出的情緒。
他極少有這樣的時刻,夏時初心裏一顫,“怎麽……”
話音未全,混雜着木質香和酒味的氣息霍地逼近,盛懷揚扣住她下巴,深深吻了下來。
他吻過她很多次,這一次卻全然不同。
熟悉的氣息貼附上來,裹挾着的卻是陌生的、讓她心慌的感覺。
她睜着眼,想看清他的狀況,卻發現他雙眼緊阖,細長濃密的睫毛微微打顫。
這狀況太反常。
夏時初抓住他的手臂,想拉開他,卻被他一手扣住後頸直接扣得更緊。不僅如此,他這邊将她扣近,那邊還傾身壓上來,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嵌入他身體裏。
吻到最後,夏時初已然升起缺氧的眩暈感,窒息的恐慌讓她用力拍了他的背,被他攪着舌,含糊地嗚咽。
好在盛懷揚尚存一絲理智,在她暈過去前,放開了她。
夏時初剛呼吸到新鮮空氣,人就被他扶着頭撈了回去,重重地撞進他懷裏。
缺氧導致的暈眩讓她人輕飄飄的,失了力氣地任由他禁锢一般抱緊,貼着他的胸口喘-息。
車內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還有她耳下,砰砰亂撞的他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夏時初模糊的神思漸漸歸位。
她從他懷裏掙出來,仰頭,對上他斂眼看下來的目光,漆黑,沉默。
“你怎麽了?”夏時初擡手摸他微微泛紅的臉,緊張地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拉下她的手,緊緊攥住,薄唇輕啓,“去酒店。”
聲音暗-啞得幾近無聲。
夏時初心裏一磕,“不回家嗎?”
“酒店。”他又重複了一遍。
夏時初盯着他的眼睛幾秒,沒再多問,轉身啓動車,朝最近的酒店開。
下車,辦入住,進電梯、上樓。
盛懷揚眼神清明,看不出任何異狀。但是,她已隐約感知到他的反常,也大抵明白了為什麽不回去。
房間裏沒有通電,屋內黑漆漆的,只有屋外投來的依稀燈火,看不真切東西。
夏時初掠過他的肩膀,望着被紗窗輕掩的霓虹,星星點點,斑駁地印在玻璃上,目眩迷離。
她凝着他的黑眸,倏然想起了《江海共餘生》
你貫穿我的山河,似暮色沉溺,似黯然星火
山河遠闊,人間煙火。
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
“要洗澡嗎?”盛懷揚半摟着她,貼着她耳邊問。
夏時初搖頭,一頭栗色的長發垂下來,“等一下。”
她趁着勻過來一點力氣,在他懷裏轉了個身,借着窗外投來的微光,盯着他漆黑的眼睛,“盛懷揚,你不打算告訴我怎麽了嗎?”
起初,在酒吧,他情緒不對,她以為是在吃沈書周的幹醋;可漸漸發現猜錯了,尤其在車上,他近乎兇狠地吻她,還有剛才那場将她逼得發抖的暴風雨,絕對不是因為醋意。
盛懷揚垂下眸來,睫毛很長,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條線,良久的沉默後,才緩道,“夏時初,我很後怕。”
她愣了一下,慢慢明白了。
“因為丫丫她們說那些話?”她柔聲問。
譚丫丫她們那番話帶來的殺-傷力,比她想象的還要厲害。
難得地,他沒有絲毫遲疑和遮掩地點頭。
“初寶。”他撫上她白皙的臉龐,手指微微打顫,嘴巴嗫喏了兩下,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夏時初心口一緊,替他說了,“你是不是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奶奶,你就不會回來,我們會彼此錯過。我會談戀愛了,愛上別的男人,結婚,生……”
“不許說。”他猛地攥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親上去,帶着顫音,“不要說。”
他不敢想,從前就不敢想,如今擁着她,抱着她,親着她,再次感受她的美好更不敢想。
她為別人笑,為別人哭,有人牽她的手,抱她……那些念頭,光是想就會逼瘋他。
那種蝕骨的痛曾将他吞噬得在無數夜裏只能靠藥物讓自己安睡。
夏時初安撫地拍摸他的背,單手捧着他的臉,毫不避諱地展露自己的內心,“其實,我跟你一樣後怕,怕你會喜歡上別人,會牽別的女孩兒,會愛……”
“不會。”他貼上她的唇,顫聲說,“不會有任何人。我愛你,只愛過你,只會愛你。”
他帶着她的手摸到身上一塊不同于他處的皮膚,有微微的凸起,像是一條淺淺的疤痕。
但好像又不是。
夏時初愣住,掙開他,問:“什麽?”
“First。”他呢喃。
她給他的字,紋進他的皮膚裏。
——————
2014年的深冬,整個紐約被暴雪籠罩。
唐人街窄小的刺青店內,暗紅的燈光為這如災難片一般的天氣染出絲絲靡靡。
“老弟,這裏的皮膚很薄,血管多,紋在這裏會很痛,你要不要改個地方,要不還是弄腰上?”
“就這裏。”眉目俊逸的男人微垂着頭,漆黑的眸子清冷涼沉。
“行吧,那我給你多敷點麻藥。”
“不用,直接紋。”
一頭黃發的刺青師傅咂舌,“不是,這個地方真的會很痛。”
“開始吧。”
“好吧,那你等下熬不住告訴我,我就停下。”師傅戴上薄薄的手套,視線落在男子帶來的圖案上。
那是一張照片,拍的是一張寫着英文的便簽條,手寫體,字跡頗為娟秀,像是女孩子的筆記,紙上還畫了一只簡筆小兔子,兔子畫得很大,笑眯眯地,機靈又可愛。
“first。”
這是男人要紋的單詞。
他打開紋身機,眯着眼,貼上那塊薄如蟬翼的皮膚。
疼痛讓仰躺着的男人身體本能地抖了一下。
“疼吧?”他移開紋身機,勸道,“要不還是敷點麻藥。”
“不必。”男人已安定下來,用手臂壓住眼睛,緩而沉地吸氣。
秀到第三個字母時,刺青師望着他額上鬥大的汗珠,提議:“休息下?”
“繼續。”他的聲音很穩,要不是手下緊繃的皮膚真實地反應着他有多痛,刺青師傅都該懷疑他是無痛人了。
黃毛師傅嘆口氣,一邊加快手上動作,一邊想聊天分散他注意力,“first,什麽意思?是想做第一?”
男人搖頭,陷入沉默。沉默得他以為得不到答案時,才輕喃,“最初、最重要。”
————
P大圖書館,穿着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又一次與他“偶遇”在打水的地方。
“我知道你嫌我煩,我說完就走。”女孩仰着頭看他,漂亮的眼睛撲閃撲閃的,“你明天要去比賽了吧?這是我給你畫的幸運符,很靈的,你帶着,這次一定還能拿第一,實現三連冠。”
說完,便把一張粉色的便簽紙塞到他手裏。
“等你好消息。”她揮揮手,轉身跑了,帽檐上的毛圈一跳一跳地,直跳進他心裏。
盛懷揚垂下頭,展開手上的“幸運符”。
印入眼簾的是一個英文單詞——first,右下角還有一只小兔子。
指尖拂過那串字母,嘴角無聲地翹了起來。
first,是第一,是最初,也似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