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決定舊事重演

蘇如異下午在憐君閣裏,很有那麽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一邊搗着藥,不經意便想到了上午在校場外的河邊,平非靈生氣時的情境。

這一想,之後就再沒有斷過念頭,一直無比煩惱地思考着,到底要怎樣,才能徹底治好她的心病。

“小師弟。”

身旁有人喚他,蘇如異回神,轉頭望向斷顏:“師兄怎麽了?”

“你那藥該搗好了。”那人溫和笑道。

蘇如異低頭看看藥臼,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抱歉師兄,我走神了。”

“沒關系,”此時醫館清閑,斷顏其實已觀察他小片刻,走近來關心問道,“你有心事?”

蘇如異很苦惱,蹙着兩彎眉毛向他點點腦袋。

“怎麽了?”這人伸手揉揉他發頂。

如此熟悉的感覺令蘇如異安心不少,往那手掌上蹭一蹭,忍不住向他詢問道:“師兄,如果一個人的癡症是因為幼時受到驚吓而導致的,那究竟要怎樣才能治好呢?”

斷顏覺得他應當不會問藥石一類的問題,因而略作思考後反問道:“你是指心病?”

“嗯,”蘇如異點頭,“有服藥,也有好好針灸,總感覺好了不少,卻始終過不了心裏那一關。”

“是過不了,還是并沒有真的去嘗試?”

“我有努力嘗試了。”蘇如異急忙道,“我有帶她去害怕的地方,也有專門拿她最害怕的事情來刺激,她會恐懼緊張,但卻僅此而已,依舊想不起別的事來。”

斷顏不知事之始終,無法判斷究竟是哪裏的缺漏,只聽着他的只言片語,推斷道:“小師弟,我覺得興許是不夠。”

“什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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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藥療與針灸沒有落下,此人本身有在恢複的話,那便是刺激得不夠。”

蘇如異偏頭疑惑:“那要怎樣才夠?”

“重現,”斷顏道,“經歷同樣的事情。”

蘇如異猶豫了。

一來,他不知道平非靈究竟看到了什麽,實在是重現不了;二來,他也實在不忍心把這姑娘再丢到井裏一次。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斷顏輕輕嘆氣,見他問得十分低落,不禁安慰道:“也有,慢慢等待便好,試着讓此人不再害怕什麽,日子長了,恐懼消弭過後,興許便什麽都想起來了。”

“謝謝師兄……”蘇如異依舊不怎麽打得起精神。

他沒有理由不為此挂心。

畢竟是從最初便答應下來的事情,身為醫者,絕不能言而無信,更不能半途而廢。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平非卿與平非靈對他特別好,他是一定要将心比心的。

郡主本身那麽善良可愛,如今要出嫁了,不知道元大哥家裏有沒有其他年紀相當的女子,萬一那些姑娘看平非靈傻,欺負她怎麽辦?

大概這就是護短,蘇如異此時此刻才不會覺得平非靈脾氣壞,根本不好欺負。

“師兄,我一定會治好她的。”

“嗯,你一定可以,”斷顏輕輕笑出來,贊他道,“小師弟總是很厲害的。”

蘇如異開心多了,眸子亮晶晶地對他笑:“是呀我可厲害了。”

有人行入憐君閣來,兩人盡擡起頭去,原以為是來診之病人,卻瞧見并非如此。

“平非卿!”蘇如異從櫃臺後面繞出來,開開心心地同來人打招呼,“你怎麽來了?”

“來接你。”這人淺笑着捏他臉頰道,“又是一臉髒兮兮的模樣,去後院裏洗洗,我等着。”

“好。”蘇如異轉身跑走。

平非卿望着他進了後院,才回過頭來,向斷顏行近兩步。

“王爺。”斷顏問候,見他似乎有話要說,以為他是關心前幾天在桦州之事,主動講道,“先前王爺說的事情,我沒有忘記,從此以後對毒門而言,世上再沒有‘蘇如異’這個人。”

其實平非卿并非要問此事,心中對他已然放心,然而聽他刻意提及還是颔首示意道:“多謝,但本王今日前來,其實是有另一事托付。”

“王爺請講。”

“本王方才已去對面的岚華軒裏尋過蕭家大少爺了,不久之後,興許會将如異托付給蕭府一段時日,屆時還請你體貼照顧。”

斷顏疑惑不解,雖點頭答應下來,卻不知其緣由,帶着些詢問看他。

平非卿解釋道:“本王離京征戰時,不願留他一人在王府之中。”

“原來如此,王爺放心便好,我定然會照顧好小師弟。”

“多謝。”平非卿笑意加深,對他愈發信任了不少。

片刻之後,蘇如異洗幹淨臉頰與雙手,高高興興地跑出來給他看,俨然一副等表揚的模樣道:“我洗幹淨了。”

“乖,同我回去,給你準備了好吃的。”

“好!”蘇如異霎時興奮起來,轉頭跟斷顏告別,“師兄,我要回去吃東西了!”

“嗯。”斷顏微微彎眸,目送他二人離開藥鋪。

不久前平非卿才與瑜王聊罷,那人前腳剛離開平王府,他後腳便出來接蘇如異回去,順便尋着蕭沨晏與斷顏兩人,将托付一事給說了。

因而眼下的時辰其實還不算晚,并未到晚膳的時候。

蘇如異覺得他方才所提應該不是菜肴,行在路上便忍不住向他問道:“什麽好吃的啊?”

這人瞧他一副貪吃的樣子,摸出一個小紙包來,在他眼前晃一晃。

原來竟被他給帶在身上的,蘇如異眼睛一亮,立刻伸手去拿,隔着紙包嗅到一股甜甜的奶味兒,打開一看更是驚喜不已,歡快道:“牛乳糖塊兒!”

“嘗嘗看。”

蘇如異含了一顆到嘴裏,味道同奶奶當年做的極為相似,高興得不得了,笑眯眯道:“好吃。”

見他喜歡,平非卿便也滿意了,心中想着回去要好好打賞廚房那邊。

“滿足了?”

蘇如異含着糖用力點頭。

“以後想吃什麽,都可以讓廚房做。”

“好。”蘇如異心裏軟軟綿綿的,無比感動,停下腳步扯一扯他。

這人回頭,少年忽然喂一顆糖到他嘴裏,睜大眼期待地問道:“好吃嗎?”

平非卿望着那雙烏黑圓潤的眸子,恨不得低頭吻住他,身處大街,最終還是忍了下來,面色柔和地點點頭,輕聲回道:“好吃。”

蘇如異沖他笑得格外燦爛,将紙包裏剩下的糖塊兒收起來,同他繼續往回走,一路還碎碎地聊着其他事情。

大多都是在醫館裏聽到的。來診病的大嬸阿婆們,等得無聊時便會東家長西家短地閑言起來,逢着稀奇的事情,便會被蘇如異聽進耳中。

“我聽說城南有一個獵戶,徒手打死了一頭熊呢!”蘇如異含着奶糖講道。

平非卿點點頭,其實對這事有所耳聞,朝廷還打算招那獵戶做個侍衛,誰知他自在慣了,說什麽也不答應。

思及此,正準備回兩句,卻聽這少年又講起了另一件事情:“我還聽說有兩家人很早以前便有婚約的,後來那家公子嫌另一家姑娘吃得太胖,不肯娶,兩家就吵起來了。”說到這事,蘇如異很是憤憤地打抱不平道:“胖胖的也沒有關系啊!”

平非卿失笑,握住他軟乎乎的手捏一下,捉弄道:“嗯,你這樣胖胖的也挺好。”

蘇如異委屈,心虛地反駁:“我還不算胖……”

“嗯,你不算胖。”這人見他挺認真,忙附和着哄一哄。

蘇如異得了安慰,重又變得開心,繼續講下一件事情。

平非卿這便意識到了,恐怕身邊少年是聽了一耳朵故事,不講完一定不甘心。于是也不再接話,就靜靜地由着他一個人說,偶爾被問到了什麽才作一番回答。

“平非卿,”蘇如異講着講着,說到了一件最為感興趣的事上,問道,“我聽惜楠姐姐說,快要到乞巧節了,京城的乞巧節,夜裏也會有人去放河燈嗎?”

“有,”平非卿颔首,“你想去看河燈?”

“嗯。”蘇如異點點頭。

這人笑着又問:“想看河燈,還是想看小煙花?”

“有煙花?”蘇如異驚訝極了,他還從沒見過煙花呢,急忙追問下去,“是飛上天的那種嗎?”

“不是,飛上天的煙花可沒有,逢着宮中慶典或是軍戰時才能使用。”

“那會有多大的?”

“挺小,只能在地上一簇一簇燃放的那種。”

“我也喜歡,我都沒見過。”蘇如異果斷舍棄了河燈。

平非卿彎唇輕笑,就知道他會喜歡。

其實年年七夕的時候,是平非靈嚷嚷着要看這樣的煙花,在她的腦子裏,這節日從不與河燈相關,就只是用來放煙花的。會養成這樣的習慣,還都是睿和王的原因。

睿和王生前雖放縱于美色,妻妾成群,但對自己的王妃終究還是有所不同,每逢七夕佳節,便會尋來些小煙花,獨獨燃放給她一人。有一年無意被幼小的平非靈撞見,從此便記在了心裏,年年都來湊父王與母妃的熱鬧。

随後兩人離世,放煙花便成了平非卿的事情,因而今年他也有所準備。唯一的不同便是,曾經此事只為了哄一個娃娃開心,如今要多哄一個罷了。

蘇如異對此感到非常高興,覺得自己跟在平非卿身邊,天天都在長見識,什麽沒玩過沒見過沒吃過的東西,都能夠一一感受。

想着心情愉快地打開紙包,再吃一塊奶糖,又甜滋滋地重新握住這人的手,一時得意忘形,胳膊晃悠晃悠地回府去。

平非卿早被他可愛模樣惹得心頭微癢,待回到房中才阖了房門,将他抱坐在腿上,好好地厮磨一會兒。

低頭吻上去,少年嘴裏還留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平非卿慢慢舔過他的唇瓣,不禁笑道:“這倒像是你的味道。”

“什麽……”蘇如異微紅着臉問。

“沒什麽,”平非卿擁他在懷中,偏頭在頸上摩挲輕吻,聲音帶着幾分沉啞道,“夜裏與我一起沐浴。”

蘇如異雙頰“騰”得一下漲得通紅,扭捏了一陣,從他腿上跳下來,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這人在身後看着,滿眸皆是笑意。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少年果然便乖乖地回來,在吃這種事情上永遠自覺得令人佩服。

明明那會兒還連吃了好幾塊糖,這會兒便又對着一桌佳肴狼吞虎咽起來,永遠都是一副吃不飽的樣子。平非卿無奈,飯後只好帶他在王府裏多走走,以免他難以消食。

閑裏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又到了如意園。

夏時夜幕來得遲,但這會兒的光線也不再亮堂,開始朦朦昏暗起來,蘇如異有點兒害怕地站在院外往裏頭望去,忽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向身邊人問道:“平非卿,當年發現郡主失蹤,是什麽時辰?”

這人略作回憶,道:“具體不确定,只知是清晨時分。靈兒那時膽大又調皮,吃過早飯便跑得沒蹤影,依辛如何也尋不到她,直到我下早朝回來,才急急忙忙将此事告訴我。”

“然後呢?”

“所有人尋遍王府尋不着她的身影,我擔心她是否獨自跑出府去,還遣了一衆侍衛滿城尋找。入夜後,差不多比現在這時辰還要再晚一點,不知多少遍搜尋王府的時候,路過此處,聽到了裏面的細弱哭聲。”

蘇如異想起下午時師兄說的話,突然想到,雖不忍心再讓平非靈親身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情,但若是讓她旁觀一次呢?

盡管不知曉她看到了什麽,但至少知道她經歷了什麽,因而即便無法複制一樣的恐懼,卻能讓她親眼看着別人經受同樣的遭遇,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平非卿,我們來演一次吧。”

“嗯?”這人不解疑問。

蘇如異解釋道:“像當年一樣的事情,讓郡主親眼見一次。”

平非卿明白了他的意思,稍為衡量之後,覺得也不是不可一試。若能成功,平非靈的癡症便能好了;但即便失敗,也沒什麽損失,且至少重演一遍,說不定能抓着些遺漏的蛛絲馬跡。

他點頭道:“好,但即使如意園已經翻修一新,靈兒依舊不願意來這裏,恐怕想在此處重演是行不通的。”

“那在哪裏?”

“花園裏,”平非卿看着他擡頭認真的表情,親一親回道,“我來安排,依你所言。”

“好。”蘇如異彎眸笑起來。

兩人不再于此逗留,在不再多加談論此事,往前繼續散步走走,如下午那般一路聊些城中趣事。

待回到房中,浴池之水已蒸騰着熱氣,袅袅煙霧隐約飄散出簾子來。

蘇如異很想假裝看不見,這人卻一直面帶笑容地盯着他,盯得他羞赧不已,只好丢下一句“我先洗”,轉身飛快地跑進去。

——早洗晚洗都要洗,還不如趕緊先進來,免得被盯得手腳都不知該怎麽動。

他這想法卻還是太天真了些,平非卿很快便也跟到隔間,依舊能夠完完整整地把他含在眼睛裏。

蘇如異捂臉:“說了我先洗的……”

“我也說了的,與我一起。”

“你可以等我洗完再下來……”

平非卿嗤笑出聲,忍不住逗他:“嗯?那我等你好了,你快洗吧,我就在這兒看着。”話落,往池邊那鋪着毛毯的軟榻上坐下,當真好整以暇地觀摩起來。

“不要……”蘇如異瞧他真那麽大大方方地看着,急得不行,這可還讓人怎麽洗!

“那你要什麽?”

蘇如異認輸了:“那你一起洗吧……”

終究無可奈何的模樣,逗得這人大笑起來,當下從善如流,脫衣服邁入浴池中。

蘇如異第三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王爺,真的是脫了衣服就不再是個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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